《帝女祈缘箓》汀渡

35、往事如烟

　　沉夕明白她若是想获取一个合理的位置好让广池月拒绝西辰联姻，此刻她最好马上点头，然后顺便与他发展一段乱七八糟的关系，虚情假意也好，虚与委蛇也罢，总之想尽办法让他拒绝那两位玉公主即可。

　　但她的头忽而千斤重，连一个轻轻的点头也难以做到。

　　“这个问题——”她顿了顿，又思索了片刻，“还是过几日再谈吧。”

　　“她”的事情必须由她来解决，她只是替懦弱的“她”开了个头，接下来如何还是该看“她”的决定。

　　广池月脸上表情很是奇特，他轻叹道：“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的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所以你才会这般的奇怪。”

　　沉夕轻笑，“你还会对我好奇？”

　　许是今晚的月亮太圆，许是今晚的夜风太过温柔，许是今晚广池月不同往常。

　　她又笑道：“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奇怪。”

　　是的，她也很想知道，为何一个人的身躯里能住着两个灵魂？

　　广池月脸上表情讶异很明显：“难道你不了解你自己？”

　　沉夕摇头：“今生怕是不可能了。”

　　看着此时的她，广池月不知为何冲口而出：“我帮你。”

　　沉夕笑了，圆圆的小脸突然亮了起来，如同天上那轮清辉的明月。

　　广池月心中莫名一动，他似乎从未拿正眼瞧清楚过她，在他记忆中她就是个满口胡言乱语，说话不着边际，思想天马行空，让人讨厌的臭丫头而已。

　　如今仔细看着她，发觉她不想他想象中那般令人讨厌。

　　她有一张圆圆讨喜的粉嫩小圆脸，眼睛大且圆，总是光彩熠熠，如同两颗绝佳的黑宝石，鼻子小小，嘴巴粉粉嫩嫩，也是小小的，下巴也是小小的，好奇怪，她的脸那么圆居然还会有下巴。

　　想到这里，广池月不禁笑了起来。

　　他的莫名发笑惹来了沉夕的好奇：“你笑什么？”

　　广池月狡猾问道：“你又是笑什么？”

　　“我笑你这个大忙人居然会想帮我了解我自己。”

　　她是在抱怨他不够关心她么？广池月莫名解释道:“这段时间我的确很忙，太子之位不是能轻易坐稳的，要做的事情像是永远不会变少只会增多。

　　“既然做太子那么烦人，你为何还要当？”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取决权不在我手中。依北沙王的性格，我若拂了他面子，拒当太子，他能放过我们广家？”

　　“但他和灵妃好像很关心你，在乎你的想法。”

　　广池月讥讽笑道：“你指的是西沉北沙联姻一事？当上这个太子后，我已经做好接受他塞给我任何女人的准备，不想事到临头他倒惺惺作态，居然找你过去问我的想法。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想知道我想法的人也不是他，是灵妃。”

　　“你对北沙王意见很大。”她没忘记那晚密道中，他是如何对他说的。

　　“你若是我，意见只会更大。”

　　沉夕讪讪一笑，怎么话题越说越沉重。

　　她转移话题道：“我想去亭子上面坐会。”

　　广池月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不是会轻功么，能送我上去吗？”

　　“我送你上去了，谁带你下来？”

　　沉夕认真想了想，“既然你睡不着不如陪我坐会吧。”

　　亭子是四角方亭，平顶，坐上去只要小心点便不至于滑下来。

　　宫中暗卫见亭顶有人便施展轻功靠了过来，走进一看发觉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同一圆脸宫女，便又隐身而去。

　　静谧的夏夜，半睡半醒的蝉虫在低声鸣唱，柔和的夜风不时吹来，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清凉。

　　在这片安宁祥和的夜晚，屋顶两人心中的烦恼不觉慢慢消散。

　　今夜，天上星子格外的多且璀璨。

　　两人抬头观望星空，默默坐了半响。

　　广池月忽而问道：“适才你为何不问我？”

　　“问你什么？”

　　“你不好奇我与他有何恩怨？”

　　沉夕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北沙王。

　　“好奇，但是，好奇也并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你果真很奇怪。”

　　“你也很奇怪。”她低声嘟囔道。

　　“哦？怎么说？”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两人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狠狠的盯着我，脸皮拉的又臭又长，浑身冒着杀气，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欠了你好几百两金子没还。”

　　“呵呵。”他只是被那八个字气的七窍生烟了而已。

　　“为什么不是银子？”他好奇问道。

　　“若是银子，你的杀气不会那么浓烈，该去掉一大半。”

　　他忍不住再次笑了，“沉夕，有时候你很有趣。”

　　“谢谢夸奖。”

　　“未见到你人之前，听到妩媚公主，光凭名字，大家都会以为你是个柔媚美艳的女人。”

　　“你也这么想？抱歉了，让你们失望了。”她的封号是“无眉”不过杜蝎子觉得太过凸显她的意图便取其谐音“妩媚”，她就成了妩媚公主。

　　“你无须道歉。我从未这么想过。”他见到她时，她还没有封号，“你在南汤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换做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说“是”，但现在她很迷惑，曾经认定的一切下午已被全部推翻，她的心很乱。

　　“我的母后很疼我和哥哥，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所以众多兄弟姐妹中，父皇最疼爱我和哥哥，一心想立我哥哥为太子，但后来母后死了，一切全都变了。”她被关在了听雨轩，哥哥则过继给了别人。

　　广池月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帝王之家薄情寡义，从古至今大抵如此，我知道我不该恨，该淡然处之，然而我却没办法不恨，可恨了却悲哀的发现，我又能怎样？无论我做什么，母后都不会再活过来，不会再张开她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她的眼眶湿润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广池月心中莫名柔软起来，他伸手搂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在他怀里痛哭出声，“......既然上天让我再活一次，这辈子为何依旧不给我个幸福的家庭......母后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人，她为何不能有个好的结局......”

　　轻拍她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着。

　　广池月满心疑惑，她方才说了什么？“再活一次”？

　　沉夕伏在他怀间哭了许久，絮絮叨叨了许久，终于不哭了，安静下来。

　　“感觉好些了？”

　　“恩。”她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送你回房休息。”

　　“恩。”

　　广池月离去前，沉夕伸手拽住了他衣角，她轻轻说道：“谢谢你。”

　　“你好好休息吧。”

　　广池月脑中像是捕捉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他决定立即派人去调查此事。

　　沉夕——在他眼中不再是模糊的存在，在看清楚了她之后，他却反而觉得她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明明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为何突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