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宴九诈》涂格

2、扭曲人（二）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男的，不认识，岁数大概和我差不多。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一股无名业火却又燃烧了起来。那家伙又是个什么东西，见着人问都不问一声就骂，算什么本事？他知道我受了多大的气吗？尽管如此，我还是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骂了一句，继续爬我的，不理这家伙，把时间耗在这家伙身上也是自找没趣。

　　我在地上也爬了一会儿了，双手双膝盖撑地也确实是有点儿累。反正身后那块木头也不认识我，我也不怕现什么丑，直接就趴在了地上休息。而且身后有人也让我的心舒坦了一点，总不至于一直把心吊着。

　　突然脚踝一凉，我连忙向后看去，原来是这个东西蹲在我的脚边，撩开了我的裤脚，似笑非笑的戳着我的脚踝。我的听力也不算差，怎么这木头块儿走到我旁边我都听不到？我紧紧咬住了下唇，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脚踝可能是被那个女人踹下来时扭伤了，现在又被这么一刺激，立刻疼得要命！

　　“住手！你干什么那你！哪个系的啊？不上课在这里玩儿个什么劲！”你爷爷我的脚是你能随便碰的么？！我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加上了这一句话。

　　他张了张嘴，站了起来，直起了身子，双手插在裤包里，眼睛斜望着我，缓缓开口道：“脚踝扭伤，脸上一击，背上一击，腹部一击，还有……”他飞快的扫了我的屁股一眼，“上个体育课也能和人打成这样，不错啊。不错，很好。”

　　P啊！我是被老师打成这副衰样的！我心道。这是我几乎已经满腔怒火了，平时我还比较冷静，遇见他这样的人还可以用语言来开导开导他，但今天我又是被踢又是被踹的，拳头早就痒了，再加上他说话好像居高临下一样的态度，要不是碍于我这伤势，我简直恨不得立刻蹦起来，把这个人变沙袋。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冲他吼道。吼完之后，心中好受了一点，但一股烦躁却涌上心头，耳朵里凉了一下。

　　这木头块儿见我怒目望着他，吼也吼了。他也不说话，连嘴都不张一下就往外走。当时我真想破口大骂，把刚才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他身上，不过他自己识趣，出去了，我也没啥能说话的地方。

　　休息也休息够了，我正要爬去捡那排球，耳朵却又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我心中一紧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心说，是不是那木头块儿领着他的哥们儿进来揍我来了？如果真是那样那我真的玩完了。不光手无束鸡之力，而且还青儿一块紫一块儿，肿的就像包子馒头一样，不被打到趴下（我忘了我本来就是趴在地上的）就算好的了。

　　“他？”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但奇怪的是，那个人的声音明显和我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不是吧？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难道我惹着那块儿木头，他还领着他爸一块儿来灭我？不对！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啊。他还怕他一个人打不过我这个老弱病残？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似乎木头块儿已经点头确认是我了，那两个人都在等待我的发话。此时我已经肯定这两个人是来找我茬的，所以估计他们两一怒我就得变锅盔，倒不如听话一点，保全我的屁股和手脚。

　　不过，当我撑起身子转头时，我人却愣住了。撇开那个木头块儿不谈，那个“陌生男人”我还真的是熟悉的很。这个人的脸，和我们每栋教学楼前的大字报上的副校长的脸，几乎一摸一样，顶多一个区别也就是一个有小胡子一个没小胡子。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右脸上的那颗痣！娘的！副校长怎么会跑来这个穷乡辟地啊！我记得办公楼离这里很远才对啊。完全没料到局面的发展会是这样。看见副校长的脸，犹如晴天霹雳，没把我的心震碎也给震裂缝儿了。

　　副校长见我一脸震惊，皱了皱眉头，表情怪异的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来，盯着我的脸道：“喂，同学，你还流鼻血了，不用擦吗？”我一听，一项还真是啊，之前被踹了一脚之后就把鼻子放在那里风干，压根忘了有这码子事了。现在这样子不就是存心在上级领导面前毁自己的招牌么？想到这里，我连忙打住，识相的扯过袖子胡乱抹了抹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校长关心。”但我显然没有擦干净，开始校长看见我用袖子擦鼻血就皱起了眉毛，而且抹完了竟然还不干净，校长的脸立刻就臭了下来。不过听见了我后面那句“谢谢校长关心”僵硬的表情才有了回转。

　　副校长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转向了还站在门口的木头块儿身上：“是他被老师打了么？”木头块儿闻言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根本懒得说一句话。副校长哦了一声，站了起了，眼睛俯视着我整个人。我想这样一只趴在地上也不怎么雅观，于是，也准备盘起腿坐着。当我屈腿时，骨头忽然卡啦响了一声，痛得我小声叫了一下。

　　细心如校长几乎立刻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又蹲了下来，声音明显比之前急促了很多：“怎么了？是不是很痛啊？！同学，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所以一会儿老师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啊，明白吗？”我点点头，心中却一头雾水。这都是哪儿和哪儿啊？我膝盖痛很严重嘛？而且还堪称“事件”，这实在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可副校长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跌了一回眼镜。

　　“同学，你是被那个管理员老师虐待了呢？样貌也最好具体一点，应为这里的管理员老师比较多，查值班记录的话，那也确实是有点困难，我们的表格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你也不用有什么顾忌，苏……额，他、那边的那位同学已经和我说了，没有什么的。你最好再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当然不说我们也不会勉强。”

　　“汪……汪焙。”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什么。什么？什么！被管理员老师虐待？那个臭木头块吃什么了？把我说得这么悲惨。但我又仔细一想，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不对啊！当时他和我说话时，我只是吼了他一句说他什么也不懂，并没有说出自己被打的事啊。

　　我裂了缝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不是吧？难道那木头块儿还会读心术？那么我之前所有的想法，岂不是全部被他给看光了？我立刻盯住了木头块儿的眼睛，却没在里面捕捉到我要的信息。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我的心中再次涌出想法。难道这屋内还有其他人？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吧？想在我不注意的情况下说出我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这样太不符合逻辑了：①我当时肯定没有走神。②当时这个房间里安静异常，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我绝不可能听不见，除非我耳朵聋了。

　　我正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我的意识马上撤了回来。“汪焙同学，你刚刚怎么了？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叫你几次你都不理，神情很呆滞呢。呵呵……”副校长凑近我看了看，干笑了两声。这副校长还是很放得开的，说话很随意，连鬼啊神啊这些惹人忌讳的话也说了出来。

　　脑内忽然一阵风驰电疾，快读我几乎抓不住那种思维所带来的想法，但校长的话却给了我一些灵感。鬼！难道是鬼在说话？但……这可能么？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存在鬼？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都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么？我浑身毫无预兆的颤了一下，脸上忽然扑来了一股充满腐臭的风。

　　霎时间，背后又开始发凉，这般阴冷的感觉让我浑身发毛，不知为何竟不敢向后方看去。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我的背后盯着我，看着，死死的瞪着。恍惚之间我好想看见了那双眼，是阴冷的黄色，狠毒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剑，把我的心脏瞬间刺穿。刹那间我好像真的感觉到了钻心的疼。我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想法，它就在我的背后！就在我的背后。像蓄势待发的毒蛇。

　　忽然之间我进感觉到毛茸茸的毛发紧紧贴在我的脖子上，慢慢的往下蹭去，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我张大了嘴，完全表达不了惊恐的心情！是谁？

　　我瞟了一眼校长，他的脸色并无异常，直愣愣的盯着我，还在耐心的等待着我的回答。副校长大概以为我因为被老师虐待的事，受了点刺激，回忆画面太过惊悚，语言功能暂时休克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我的舌头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张张嘴却什么也发不出来。背后，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挑开我的衣服，用指甲试探性的戳了戳，然后猛地按上来挖我的肉。那指甲又尖又长，与冰冷的手掌融合在一起挖着我脆弱的背脊骨。我的双手被硬生生撇到了身后，两只手像在打蝴蝶结一样，被缠绕到了一起，然后用力一扯，手都要脱臼了！

　　不止一个人！！我的背后不止一个人！

　　那只手继续在我背上挖着，我觉得我的背要被挖穿了。那只手却还不停歇，紧紧贴着我后背的肌肤，冻彻心扉，寒冷刺骨。我背上好像有渣滓在不停地落下来，那不是皮就是肉。我想要挣脱，却发现扭动之后两只手就越缠越紧。我甚至听见了有人在我的背后在我身后咆哮着，那声音嘶哑的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了：“抓住他！抓住他啊！他要跑了！畸形儿要跑了！畸形儿要跑了！”之后竟是大笑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全滴在我的背上。本来就有伤口的背，被咸咸的水浸湿后，痛得让我忍不住大叫出来。有人在我前头啪的给了我一耳光。我整个人被打懵了，愣住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

　　眼泪朦胧间我竟然看见门口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推推攘攘的在干什么都看不清。我嘶叫一声想要求救，有人又从一旁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我吃惊的转了转眼珠，看见副校长大叫着握住了我的双肩，我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也本能的冲他大喊大叫了根本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有人从后打了我一拳，我一咬牙又落下了几滴眼泪。我尽量然自己睁大眼，看了看副校长。副校长竟然怔住了，双手依然握着我的双肩，比刚才还要有劲。

　　这死校长要干嘛！要当帮凶啊！！我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把他咬死！这时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头野兽，被一群猎人围住剥皮。我无助的挣扎，眼前那本来和蔼的脸，就想野兽一样，忽然间变得狰狞可怕。死死抓着我的双肩，不让我挣脱！

　　我要死了！就快要死了！

　　我扯开嘴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中不停落下液体，鲜红如血却又似无色，我已经看不清那到底是冰冷的血花亦或是滚烫的泪珠。我发狂一样的猛力甩着头，似乎是想将那绝望一般的感觉甩开，但毫无用处。

　　耳膜像一瞬间切换了模式一样，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异常。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我的胸腔里咚咚的跳着。我还没有死！我还活着！但也许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垂下眼帘，有东西在我的耳边噗噗的吹气，声音大的几乎震耳欲聋，我的世界就好像一瞬间缩小了好几亿倍，巨大的响声嘶嘶的贯穿我的大脑。“扭曲了。你看！你们都快看！他扭曲了！畸形儿！他是畸形人！”尖声尖叫撕裂了我的身体，我模糊看见了副校长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大瞳孔，布满些丝的眼睛。除了心跳还是心跳的世界，忽然传来急促而毫无规律可循的脚步声，副校长被猛地推开，然后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击靶心！

　　灯灭了。

　　木头块，你这一脚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