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蛾子》茴香子

1、第 1 章

　　如果没有那段视频——
　　“sometime I wish I were an angle……sometime I wish I were you……”
　　动画屏幕上，两只样子笨笨的毛毛虫一起蠕动。结了茧后，破茧而出的，一个是蝴蝶，一个是蛾子。于是种类不同，不相为谋。只得各自高飞。
　　且不说故事的悲惨结局……
　　陆融沮丧地关掉了电脑。
　　一个是蝴蝶，一个是蛾子。
　　一点都不错，陆融她想着自己就是一只蛾子，而蒋穗扬是蝴蝶。高考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好吧，高考之前就已经能看出来了。之前还只是两只毛虫的两个人，如今结了茧，又挣脱开了束缚，发现，并非同类。
　　不是同类，却让我们一起爬了那么久。陆融越发失落了。
　　陆融掰开手指数着和蒋穗扬认识的年数……一二三四……自初中一年级相识至今，已经有六年了。特别是那段同桌时光，更是陆融回忆的重点。
　　“陆融，醒醒，老师在看你！”蒋穗扬在物理老师的激光注视下，暗度陈仓地用手肘碰碰陆融。
　　“陆融，陆融！”
　　“陆融。”物理老师的头上已经冒火了，粉笔头狠狠地砸在了陆融的头上。蒋穗扬只得爱莫能助地目睹着陆融睁开惺忪睡眼，蹭了把口水，晃晃悠悠站起来盯着黑板不知所措。
　　物理老师拉长了已经够长的脸：“电阻是多少？”
　　“什么是……电阻？”这句话陆融自然不是问老师，而是低声问旁边的蒋穗扬。
　　黑着脸的蒋小声地报给了她一个数字。
　　“嗯？”
　　“26欧姆。”
　　“嗯？什么？大点声！”

　　此类事多得不胜枚举。蒋穗扬包办着智慧老人这一神圣的角色，无论是物理化学还是历史地理，蒋穗扬的答案都是标准答案，甚至比标准答案还要标准。
　　身边有这样这样一个强大的搜索引擎，陆融想不变懒都难。更何况这样的变懒过程，陆融抱着享受的态度。
　　不过，高中之后，特别是文理分科后，陆融与蒋穗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两个人的家也只是隔着一条街道，碰面也不多，见面了也只是简单的招呼一声。
　　再后来，就是今日。
　　陆融收到了通知书——樱庭学院管理系。
　　樱庭学院是本市有名的私立学院。有句话说：大学是有大师而非有大楼的地方。可惜的是，樱庭学院拥有全市最高最炫的大楼，和最华丽的校园。至于大师，不得而知了。尽管黑白黄种人头攒动。
　　看到高考分数那天，陆老大偕夫人，如同两尊大神，给陆融巨大的压迫感。使她无来由地心中升起了犯罪感。
　　自知理亏，蹲在墙角，等候发落。
　　大神哀叹：“想去哪？”
　　陆融愣了，没头脑地脱口而出：“公立大学。”出了口便后悔了。以自己的分数，要进公立，即便是买个点招名额，也未必有希望。
　　陆家户主抬眼瞅了她一眼，接着打了电话。
　　陆融不吱声，满心寄望着奇迹。
　　直到电话挂断，老爸彻底绝了她的念头：“你的分数如果再高20分，我还有办法。别的吧。”
　　“送你到澳洲吧。小秦的儿子前年申请上了墨尔本大学……”
　　不等老妈语落，陆融已连声拒绝了。
　　绝对不行。即便只是出了本市，想再见蒋穗扬都不容易了，更别说漂洋过海。
　　“不行，绝对不行……”陆融低声嘟囔。
　　于是，挣扎了半天，双方妥协。最终确定了樱庭。

　　听完陆融转述这一切，好友霍疏桐的双手暂时地悬在了键盘上方，不以为然地指责道：“我就说，你爸妈最疼你了。”
　　“你知道啥。我爸妈的眼睛里都喷出了火。”
　　“喷火的眼睛见多了。”疏桐姑且挪开了一直定在电脑屏幕上视线，“以前你上课时候睡觉，哪个老师没喷火。”
　　陆融不想和疏桐争论谁的眼睛火力十足，那些她与之斗法的难缠老师喷出的火足以烤熟五十头牦牛，更何况她。不过那斗法的过程着实有趣，也正因为如此，陆融才会乐此不疲。
　　“对了，你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公立。”
　　“啊！”
　　陆融背上包。将疏桐捧于手中、仔细端详的豪华通知书狠狠抽走。
　　“喂，哪去？”
　　“哼，你是蝴蝶，我是蛾子，不是一路的，白白！”不用解释，疏桐自然知道她的所指。叹口气，拉住她。
　　“我昨天在万千买了蛋糕。”
　　听到有吃的，陆融甩手将包丢在了床上：“在哪？”
　　“冰箱里。”

　　暑假过的太快，陆融就只能依依不舍地与高中生活永别了。同时告别的还有那种节奏紧凑的忙碌生活，以及忙里偷闲的潇洒。
　　那种闲，以后不用偷，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开学刚刚半个月，陆融便忍不住将刚刚军训归来、晒得黝黑的疏桐叫出来诉苦。
　　“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
　　“你懂什么，俗话说，……偷，不如，偷不着。”
　　随后，陆融旁敲侧击地从疏桐口中敲出关于蒋穗扬的信息。蒋穗扬的表现仍是最佳。
　　“貌似我们班不少美眉看上他了。”
　　疏桐不紧不慢，眼看着急得团团转又不得不在公众场合假装淡定的陆融内心挣扎，心中冒出了恶作剧的惬意。军训闲时，疏桐和蒋穗扬打过照面，他看到了老同学，大方地打了招呼，这让疏桐又给他提高了几分。
　　“他是不是也晒成……”
　　疏桐听出她的意思，黝黑的脸更黑了，冷冷地瞪着她。陆融连忙闪人。
　　望着陆融背影，几分好笑，几分叹息。当时与蒋穗扬打了招呼，二人在树荫下闲谈几句，蒋穗扬试探地问了陆融的情况。疏桐向来通透：蒋穗扬不是个好男友，但将来必是个好丈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不提也罢。

　　与疏桐分手后，陆融路过了常去的希珠书屋，找到了最新出版的漫画，杀掉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然后如常地从蒋穗扬家的街道绕回家。她几乎没在这里见到过他。
　　其实，若真见到了，反而胆怯。正是抱着这种心态，所以踏上这条路显得萧瑟且坦然。
　　“陆融。”
　　街道的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形矗立在夕阳西斜的方向。陆融逆光靠近，影子像是被一根钉子钉在原地，越拖越长。
　　即便是这样冗热的夏日，蒋穗扬周身散发着不宜靠近的微寒温度。剑眉，挺鼻，薄唇，五官如同木雕师傅刻出的工艺成品。天色稍暗，陆融看不清楚那张脸通过军训的烈日后所产生的色差变化。
　　“回家？”
　　她点头默认。
　　“我换了手机号。号码是……”

　　回了家，陆融蹲在庭院里的秋千椅上看着推理漫画，心里却想着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线索，纵然真相只在一指间的另一桩事。
　　手机在指间晃动。有信息吗？没有。有吗？没有。有来电吗？没有……整个晚上，她都在假设这蒋穗扬能发来一条信息，哪怕只是句问候，一句无任何深意的搭讪。
　　“铃……”忽然间，铃声大作。
　　陆融小心翼翼地接起，有些不知所措：“喂。”
　　半晌，那边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方才回话：“陆融。”
　　“嗯。”
　　“你嗯什么，我是闵杰。”
　　闵杰！
　　“你打错了！”
　　刚要收线，电话另一端急忙传出呼叫：“别挂！陆融，明天下午理事会，不准缺席！”不等陆融回话，对方赶紧挂断。
　　“喂！喂！”
　　她怎么会惹上了那么麻烦的理事会长……这样追溯到开学的第一个星期。
　　那时候入学不久，学生会招收新成员。宣传部、纪检部、通讯部、文艺部……与同班新同学魏言打赌的陆融，写了多份简历，分别投到了所有的部门。
　　“你这样投，万一都录取了怎么办？”胆小内向的魏言说出了自己的不安，“通讯社这回只招两个人，录取你之后，我的机会就更小了。”
　　“得了吧。我都是乱写的。这样都录取，也太没天理了。”
　　“你干嘛写那么多份啊？”
　　“我也很难办啊。文艺部的部长学姐好漂亮，看第一眼就想跟着她飘，这种男女通吃的美人，我喜欢；纪检部的学长正直内敛型的，我喜欢；通讯部的……活动经费我调查过，是最高的，进去可以捞一笔……嘿嘿。”陆融一脸奸笑，掰手指，“我刚刚说了几个？”
　　她听到魏言低声嘟囔：“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不多时，自习室多出了一个人。
　　“打扰一下，哪位是陆融？”
　　“呃，我。”
　　漂亮的文艺部长在向我招手……陆融边想边收起漫画，跟着学姐出了教室。一路美女学姐频频回头，陆融跟在后面，也没问要去哪里。离开教科楼，拐了几个弯，穿过了荷花塘和樱树林，终于到了目的地。
　　“你在这里先等一下。
　　美女学姐敲门，进去片刻后退出。
　　“我……进去？”
　　学姐微笑着点头，并且帮她推开了沉重的门。
　　陆融小心地探进了头，四处环视——室内装潢华丽，四面落地窗垂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足足一百平米，除却正中一张办公桌及左右两侧的沙发之外，空无他物。
　　还有，一个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