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千重变》不眠者

22、第 22 章

　　陈青岩在宫里住了三日了，再没见过皇帝一面。
　　皇帝忙于政务时不来请安也是有的，按皇帝吩咐，膳食司这几日往昭阳殿加了几道稀缺的菜品，以示孝道。
　　太后养了她数十年，了解他秉性，在皇帝这个年纪，按惯例早已经该娶妻，几年前他有封号的时候，她就给他指定过几个亲王和公卿家的小姐。
　　但那时他正戍边，千里之遥，来去匆匆，他随意的托词都能抗过她的旨意。那时皇帝纵容他，她也莫可奈何。
　　现在不同了，皇帝登基，后位悬空，于公于私，选秀和立后是到了不得不做的事，皇帝也心知肚明。
　　他的性子像他的爹，老皇帝一辈子也寡情，不然后宫里也不会就这么几个女子，子嗣也稀少。
　　再寡情，皇后是要立的，且大武朝的帝后只能有一个。
　　昭德殿，新贵入驻，她是早就知道的，但是昭德殿却是像铁桶围合一般，一丁点的信都传不会出去。
　　入宫却不曾去昭德殿拜会太后，是大不敬的罪，她倒是好奇是哪家女儿有如此胆识，仗着皇帝宠爱，就没了祖宗法制么。
　　太后愈想愈气，她入宫已30年有余，在这个位置，迎来送往许多人，那些最初一起进宫的大半都已不在人世。
　　要比耐心，她的耐心比任何人都多，选秀在即，板上钉钉的事，谁还能反了天不成？
　　皇帝今天在承明殿旁的西暖阁设宴，请了两个人，一个是正三品侍卫统领李元朗，一个是李太医李松年。
　　膳食司的小太监们抬来了膳桌，大小十几号人，捧了十几个描金朱漆食盒。
　　今天的膳食相比往日皇帝私下设宴招待某些个大臣，实在寒酸至极了，十几个菜里，四道咸菜，青瓜和腐乳类的是京城里专做酱菜的天宝楼特意定制的。再好吃的咸菜，那也是咸菜。
　　六样粥品，好在不只是白粥，有豆羹，也有肉粥，甜咸皆有，几样甜味小点，还有撒了芝麻烤的脆脆的胡饼。
　　皇帝今天似乎很高兴，膳食司奉旨送来一巵九酿春和椒柏酒。皇帝执卮，起身说，今天是朕回朝后第一次宴请老太医，您老就以茶代酒陪朕，语毕，皇帝饮了那满斟的酒，酒是皇帝亲自倒的，太满了，满到顺着玉卮的玉璧淌下来，湿了皇帝的手指。
　　老太医忙颤巍巍站起，给自己倒满椒柏酒，“柏酒延年共举巵！微臣感念皇帝心意。”
　　本不欲他饮酒，但是皇帝并没有劝阻，待他饮了酒，皇帝亲自盛了碗肉粥送到面前。
　　老太医惶恐接过，“老臣年迈，胃口已不耐油膏，今天皇帝赐宴，臣好久没这样的好胃口了。”
　　皇上没想到一向谨言的老太医也会这些场面的说词，笑着说，“我知老太医今年快八十龄，真应了太医的名字，朕祝你鹤寿松龄，长命百岁。”
　　君臣礼尚往来几番后，竟是相对无言。
　　皇上突然问，“李东璧在太医院不知怎样？”
　　老太医半天才反应过来，皇帝是问自己家里那个猢狲杜仲，忙回答，“小孙顽劣，但还算听老臣的话，愿意学习。”
　　“好”皇帝又说，“我这里有个年龄相当的人，不知老太医愿意带么？”
　　“皇帝指的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微臣推荐太医院提点齐大人。”
　　“齐大人是老太医的学生，朕是信得过，但是太医体恤，还算辛苦太医亲自带着吧。”
　　老太医只得点头。
　　“李东璧今年有16了吧。”
　　“是”
　　太医教导的好，有此贤孙，李家后继有人了，朕想老太医身边再有个孙女就圆满了。”
　　这顿饭，刚开始吃的还算松快，吃到到最后老太医觉得西暖阁的地龙太火热了，热的汗湿重衣。
　　老太医走出西暖阁的时候，热腾腾的身子遇见一口凉风，踉跄了下，被李元朗一把抓住了手臂。
　　说起来李元朗的爷爷和李松年同一个爷爷，这里论辈分，李元朗得喊他一声爷爷，亲人就是这样，像个大树盘根错节，越来越远啦。
　　“爷爷，你多保重啊。”
　　“保重，我们爷俩都保重，你回去吧，我自个走。”
　　老太医被扶到太医院了。
　　第二天上朝时，司殿太监李德读了老太医李松年的奏事折，再次提及“臣年逾七十，精力衰耗，例行致仕”，皇帝准奏了。
　　李统领带一帮人几台大轿亲自把李太医送出宫，一直送到听风街的李府。
　　工造局奉旨拨了银子和人对老太医的府邸进行了增建，围墙加高，老太医家的院子本来就很大，简单几间房屋，堪称简陋到了极点，大空院子就铺了层青石砖。
　　现在不过几天功夫，院子里正房屋顶拆了加高，两边多了两大间耳房，院里多了一圈回字形的抄手游廊。
　　游廊外的围栏一圈都是别处新移栽的龙游梅。
　　竣工后，皇帝亲临府邸看了几眼，看样子皇帝还算满意，工造局上下得了不少赏。
　　朝中许多已近致仕之年的老臣心有戚戚，私下不禁说皇帝宅厚仁心，胜过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