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殿外几个小太监小声说,皇上对我们王爷真好啊。
掌事太监张前走来,瞪了一眼,“是不是都闲得慌啊,小兔崽子,小心我抽你们啊,背后妄议主子,宫里是不是没教你们规矩啊”
开始是严肃,到最后嘴角都绷不住了,一群小子们涌过来揉肩,兼狗腿的说。“是是,张爷爷,知道啦。”
明明应该是尊一声张爷的,侍候过先昭仪的人,照看王爷长大,年龄也比他们大了十几岁,私下里和别宫的太监玩耍,才知道九华殿里的宫人们才是最自在的,他们从不受主子的气,主子是个脾气很温吞的主,掌事太监张爷又将诸事安排的周全,他们没吃过多少苦头,自然一宫的人也都和睦,上下一心,没有谁拔尖,也不会有人被压制。
“张爷,皇上真的很疼我们王爷对吧。”
“那是自然的”,张前笑着说,“就是亲兄弟啊,自从梅昭仪殁了,这皇上啊,就是主子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啦,你们啊,都有点眼色,皇上疼小王爷,你们该比皇上更疼,还少的了你们的好处吗?蠢孩子们。”
“是是是”一群人嘻嘻哈哈簇拥着进了殿里。
张前上前行礼后,王爷摒退其他人等,张前才说,皇上今儿个去昭德殿,不是应召去的,好像是临时起意,也是巧,青岩小姐正好进宫,两人就遇着了。
崇文蹙起眉,苦思好一会问,哪个青岩?这名字好熟。
张前说,王爷忘了吗?去年皇上家宴时候,那个弹的一手好琴的青岩,御史大夫陈公直家的小姐啊。
崇文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吹几下,摇摇头,想不到人称“天下最公”的陈大人,也卖力的把宝贝女儿送上高位呢。
张前摇头,王爷想错了呢,奴才听闻陈公绝无此意,恐怕是太后的意思呢。那青岩小姐,今天上午才被太后招进宫的。
崇文敛了笑意放下那杯,回头看了眼张前,“既是如此,那太后必然得偿心愿才罢休吧。”
张前嘿嘿一笑说,“我的个小王爷,你太小看皇上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皇上的性子,他不愿意的事,别说太后,太上皇也没辙啊。”
“恩,说的倒也是”
张前近前一步,跪下了,摸了下崇文的脚踝,问“爷,脚冷不冷,我再给弄个火盆吧。”
“不冷,张前,你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刚才皇上在,吃那么一点,这会子又饿了,祖宗,你能不能按时辰吃饭啊?”
“张前”崇文喊。
“奴才在”
“你越来越唠叨了,我该在宫外给你弄个房子养老了。”
“小祖宗,我活着腿脚能动,你就撵不走我,我得老死你身边,嫌弃也没用。”
“我烦你”
“我知道你不烦我,换别人伺候我不放心,再说皇上也不放心呐。”
张前絮絮叨叨的去弄吃食去了。
15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吧,张前推着他去蓬莱池边,那一天是他母亲梅昭仪的忌日,一年前,她疯疯癫癫的溺死在蓬莱池里,夜深雪重,宫人也很少来往他们母子的宫室,只有张前和一个老宫女照顾他们母子。
天亮了,张前去膳食司领吃食回来,才看见她在池子里,大叫梅美人。崇文刚醒来,自己穿好了衣服,正等候张前来。
自小不良于行,他已习惯了把能做的事都自己做好,尽可能不麻烦宫人,毕竟这昭华殿里,仅有的两个宫人,一个是母亲带进宫的嬷嬷,一个是宫内分来的太监张前。
没人愿意伺候他们母子,皇上数十年都不踏进昭华殿,这是太监都嫌弃的地方,但是张前不嫌弃,尽心尽力的照应着他们。
他听见张前的叫声,顺着床爬到窗边,用手推开窗说:“张公公,通知李德公公吧。”
那时李德掌管六司。
张前看着一脸沉静无波的小王爷,收敛了下心神,去张罗着办事去了。
李德带了几个太监捞起来梅美人,崇文看见母亲那身快到拖地的长发,像是麻绳般缠绕周身,脸色白的像是宫墙。
李德带来了皇上的口谕,一切按昭仪规制治丧。
梅昭仪在昭华殿停灵了两日就下葬了,给梅昭仪换衣时候,按祖宗规制他不能在场,但全部妥当后,嬷嬷可怜小孩子小,让见了娘最后一面。
这是崇文记忆里,梅昭仪最美的一天了,一身华服,腰上系着皇帝赐给的珍珠镶贝腰带,脸上的宫妆让她脸色宛如一朵刚开的桃花般粉红娇嫩,如果不是闭着眼睛,真像是睡着的少女般,不过梅昭仪她,的确才不过28岁而已,在宫里这个年龄,还不算是老的,但绝对算不上年轻了。
梅昭仪薨逝按武朝后宫祖宗规制,大内以下宗室应素服三日,皇帝辍朝三日,但并没有,梅昭仪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美人,她死了才得了一个昭仪的封号,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辍朝,连素衣,也不过是在昭华殿里他们几个帮忙置办梅昭仪丧事的太监和嬷嬷们。
宫内自然不允许大放悲声,但是小王爷太安静了,让其他太监们议论纷纷。
“这恐怕和梅昭仪一样也是个这样的。”说这话的太监,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
“滚!滚!滚”张前拿着一个几凳冲出来就砸,被砸到的太监哭爹喊娘,真比死了爹娘还悲痛,其他太监吓得一哄而散退到宫门口,不敢再向前。
这时崇文听见有人大声通报,他没有回头,这宫里林林总总的来的不过是娘亲刚进宫时相熟的伙伴,或者是照拂过的太监宫女,再不就是一些品位低等的良人们来送一程,哭几声,这些哭声才是最真的,这些女人的眼泪,哭的恐怕不是这个已经死的女人,她们提前替自己哭哭吧。
呼啦啦的宫人们跪了一地。
有人进来磕头,一身素缟,那人面目熟悉,但崇文不识得他是谁,赶紧还礼,崇文只识的那人身后跪着的大太监李德,李德是昭德殿的掌事太监,哦,看来是皇后那边的人。
皇后那边的人,他都认得的,几个皇兄。
那人上了香行了礼,回头向他走过来,蹲下说。“崇文,我是你的四哥重晏。”
四皇兄来了,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那些太监走路悄无声息,说话也低眉顺眼,宫内布置着梅昭仪的一应下葬的物件比昨日殷勤的多了。
直到棺木要闭合时,李德才走来小声问,“小主,你有什么随身带的东西吗?”
看崇文一脸懵懂的神色,李德解释说,“小主子有什么随身饰品,坠子或玉片的,放进去陪昭仪,昭仪以后会保佑你的。”
崇文明白过来了,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和脖颈,又摸了摸衣袖,放下了手,他什么都没有,围在一旁的这些太监们看着这个孩子,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身为一个皇子,崇文的衣服质地连最下品的采女都不如。
几个年迈的太监都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李德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那几个太监马上合殓,重晏止住他们,走过来,从崇文的头上抽去玉笄,将自己的冠帽给崇文戴上并仔细正好。
李德赶紧用一片素绫,小心地把那玉笄包裹了数层,嬷嬷将这小包放进了昭仪的肩旁。
钉子被用力的钉进棺木,嬷嬷扑过去嚎啕大哭,“月婵啊,快躲开啊。”
她声如泣血,其他老嬷嬷们都忍不住呜咽,在这深宫里,不得帝心的女子们,连寻常百姓都不如,有时候也只有女人才最心疼女人吧。
梅昭仪的乳名恐怕在这世上,只有这个当年陪她进宫的嬷嬷才记得了,看着她如花一般的笑颜在这冷若冰洞的宫里凋零。
梅昭仪下葬的当晚,李德就奉旨带来一群人将崇文的寝宫从昭华殿迁到九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