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蔚暖

7、第 7 章

　　桑青从前也不是如今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是经历了当年的那场灭世轮回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剑走偏锋了。那种愤世嫉俗不单表现在毫无保留的揭露一切事情的真相，更多的是她懂得了怎么一击即中的抓住人的痛脚。所以在看到陈梓脸上刹那间失去血色的仓皇后，她知道，这一次的目的又达到了。
　　只是意外的心里却没有多少痛快的感觉，面对着这个人，居然多年来头一次如此的平和。就好像，他只是她认识的一个人，两人间并没有多少纠葛。只是，认识而已。
　　接下来就是长达十分钟的沉默。桑青无话可说，陈梓无从说起，祈白则扭头透过窗子看外面的行人，似乎还看得十分入神。
　　原来的桑青是真的忍不住的，现在，倒是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陈梓却终是沉默不住，率先开口，不知怎的，语气里带了责备：“青青，你这是在犯罪，知不知道？”
　　祈白看对方并不是印象中的程家公子，本不欲理会两人间的事情，却不想被一句“青青”破坏，急急转过头来，几乎到了炸毛的边缘。这声“青青”，实在是太过暧昧。然而，就如今他的立场看来，却也没有任何插嘴的缘由，只能狠狠搅着咖啡生闷气。
　　“师父既然这么觉得，大可以做你的良民，去警局举报我。”桑青无所谓的说着，因为身边祈白不经意的反应，嘴角略弯起奸计得逞的弧度。
　　一句话便把陈梓哽在了当场。
　　“你……”陈梓急急欲驳，陡然发现在场的三个人中只有自己失了分寸，暗赧逾越了本分，方扶了下镜框，深吸气平复了心情：“青青，你不能这样一错再错了。这次多亏是我，如果是别人，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在警局的牢房里了。”
　　“什么是一错再错？”桑青霍然抬头，目光陡然亮的能够灼伤人的眼睛，“我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所做过最错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这样伤人的话，本应该是责备的语气，不知为什么由她说出来，却是如此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其实她也怨过，也恨过，只是在流逝的岁月缝隙中，这些已经逐渐远去。
　　陈梓再次被点中死穴，愣在当场。
　　“还有，师父，”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似的，桑青再次开口，“我既然敢做，就有绝对不会让人抓住的信心。再者，即便是被抓住了，鼎新总有办法保我出来。最后，”桑青轻轻一笑，“这次的事情，不过是程子乔设的一个局，而你，不过是棋子而已。”
　　一个棋子，用来牵制她，而她，又能牵制阮蓝。这个连环计，程子乔用得还真是精妙。
　　“你是什么意思？”陈梓一时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师父，商业运作上的尔虞我诈，像你这般心思单纯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是鼎新的人，早已在这漩涡的中心脱不开身。你该明白，今日的桑青，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桑青了。”说罢，桑青起身，拉起了旁边一直默默看她的祈白，“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桑青，我对于你，自始至终都心怀感激。但是那些过去，既然没有任何意义了便让它过去吧！从此以后，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门开了又关，不管在陈梓的眼中，那个逐渐离去的背影是如何潇洒，桑青却是知道，自己也是拼尽了勇气的。即便再洒脱，即便再看开，可两人的过去也是刻骨铭心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没事吧？”祈白握住桑青仍在颤抖的手指，眼中倍是关切。
　　“现在没事吧？”
　　“啊？”
　　“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么多年了，宁大的校园却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路两旁的梧桐似乎更加高大了，只是在这寒冷的冬季，看着也就更加的萧条。
　　阳光很灿烂，却毕竟太冷了，除了篮球场上，只能见到急匆匆的行人。那时候，他们也正是别人眼中的风景，现在，却变成了看风景的人。
　　祈白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满腹疑问，终还是选择沉默，只一路放缓了步子，走在桑青的身边。
　　最美的年华啊，最应该值得回忆的青春，都葬在了这边。每次听到别人兴奋的讲起自己的大学时光，她就会适时选择沉默，转头看同样一脸寞落的阮蓝，两人相视而笑。她们的大学生活，与别人相比，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了些。阮蓝卷入的是才子美女的三角恋，最终输给风头浪尖上的一对璧人，黯然远走他乡。而她更惨，师生恋加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怎么狗血怎么来，好像唯恐吸引不了别人的眼球。
　　“想听听我的过去吗？”走到球场的看台前，桑青终是止住了步伐，侧头斜仰着看祈白。
　　不好奇是假的，祈白沉吟片刻，点了下头：“嗯。”
　　“那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了。”桑青自在的挽住他的胳膊，在旁边的水泥看台上随便坐了下来，自嘲一句，“好像童话故事的开头，不过却是恐怖故事的结局。”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关系无非只是绕着四个字的爱恨情仇，桑青和陈梓亦不能免俗。才子佳人的桥段，没有梁山伯祝英台的凄婉，在她心里，却也是最美最美的爱情故事了。
　　没有跌跌撞撞的我爱他他不爱我，没有他爱她他不爱她的波澜起伏，两个人一路平坦却也甜甜蜜蜜。她本以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又因为两个人的师生关系甚至连好友也一起隐瞒，却不成想，真相大白的那一刹那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爱情，竟然是如此不堪。
　　他的妻子在他的课堂上给两人如此的难堪，看似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将摇摇欲坠掩藏在假装的气势汹汹之下，是抱了怎样的绝望，要不惜一切代价的留住自己的爱人。周围是嘈杂的议论纷纷，那么多双眼睛齐齐朝她看来，那种鄙夷和不屑，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曾经也是万千人中的女神，一朝踏入泥泞，翻身已难。不知如何应对的她，瞬间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短短时间内便满城风雨，老师拉去谈话就像家常便饭。唯一庆幸的是这件事还没有传到父母耳中，否则，就只剩了退学这一条路可走。
　　不知在多少天后，她终于见到了故事的男主角陈梓。他站在墙角，突然拥住从办公室走出的她去，压低声音祈求她的原谅：“青青，你相信我，虽然我们结了婚，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她觉得心冷，想要推开他。可那结实的胳膊就像铁索一样把她牢牢箍住，根本就动弹不得。她想要骂她，用平生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这个欺骗了她爱情的男人。可当目光触及到那双疲惫却急迫的眼睛，看到他邋遢且憔悴的脸时，就好像失去了声音一般，把所有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不忍心，终究是不忍心。这个人是她第一个爱的人啊，轰轰烈烈，死心塌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如果真的放手，真的把他归还回去，那么连心也可以丢弃的她，剩下的除了躯壳以外，恐怕再无其他。而最重要的是，她始终不忍心伤害他一丝一毫。
　　所以，就这样了吧！既然无法避免，那就让她去做那个人人唾骂的坏女人，去保住他们的爱情吧！

　　事情在陈梓的斡旋下慢慢平静下来，而只有当事人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假象。他的妻子仍然不肯离婚，他的父母亦然。陈梓不忍父母难过，只能暂时不提。可这样的结果，却使她的日子越发难过。原本的朋友一个个相继离她远去，连同学也避之唯恐不及，除此之外，还要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淡然处之。她没有对陈梓抱怨过，但她知道他必定知道。
　　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结束，可是每当一脸疲惫的陈梓把她紧紧拥在怀中，庆幸“还好有你在身边”时，那种想法接着就会飘荡无踪。
　　可是渐渐地，性格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不可理喻起来。因为见识了爱情不等同于童话，便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爱情，同样千疮百孔。于是，就有了宁大论坛上的八卦天后桑青。她的出现，让所有的爱情都变得真实，进而，岌岌可危。然而太真实的爱情，便变了味道。所以，宁大校园中，人人都以校园论坛上的八卦为乐，却也战战兢兢怕哪天自己成为八卦的主角。桑青，也成为了人人为之色变的名字。
　　这种情况，直到那个叫做阮蓝的姑娘出现，才有所改善。
　　“你知道我的事情吗？”她记得她曾经这样问过阮蓝。
　　而她却无所谓的耸肩：“略听过一些，比如说第三者，比如说师生恋，比如说八卦天后。”
　　“所以，你不怕有一天成为我八卦的主角，也不在乎，我那龌龊的爱情？”她甚是惊讶。
　　“谁知道呢！”阮蓝大笑，“那是别人的爱好，那是你的爱情，与我有什么关系。而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就好。”
　　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与阮蓝成为了朋友。又轻而易举的，被她的那个小圈子所接纳，与苏纯一干人等相识。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世界齿轮的旋转，那些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却从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他们逐渐走到了一起。而或许，这些只因为一个人的功劳，那个叫做阮蓝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所接纳，然后沿着她的信仰，走出了相似的信仰。
　　只是等了两年之后，她的爱情，终是以悲剧所结尾。陈梓的妻子怀孕了，为了那个孩子，他甘愿舍弃掉他曾经坚定不移的爱情。

　　“于是，我做了平生最疯狂的一件事。剪了我的头发，带着我的相机一个人去了西藏。在草原，我听了最美的《康定情歌》。原来，那种最美最美的爱情，在我成为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时，就已经注定不复存在了。”
　　竟然是如此长的一个故事。桑青只觉讲得口干舌燥，才终于结束了它。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冬日的风烈得很，如今她已经冻得连嘴唇都在发抖。
　　祈白看着她，却答非所问：“冷吗？”
　　桑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点头。突然，旁边的男人伸出胳膊来，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霸道得很。
　　“现在暖了吗？”
　　那么温柔的声音，却有着与以往的祈白不同的感觉。桑青再愣愣点头。
　　“那么以后，我来给你取暖，我来拥抱你，我来吻你。所以，从这一刻起，你来爱我好吗？”
　　桑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向她告白吗？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由她来说吗？还是说，他也喜欢她？
　　最后跳脱出来的想法几乎使她的心从胸膛里跳了出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祈白却没注意到她的这种变化。见她没有回答，他咬牙，再次询问：“青青，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