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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初中时,风袭无可救药地迷上了漫画和言情小说。她和许光、艾丽淑、朱丽叶成了好朋友。那一段日子仿佛总有看不完的漫画和读不尽的小说,寒假里四个人围成一桌打麻将,中午风袭下厨做菜给她们吃。云淡风轻的三年在好朋友翻书、吃饼干和洗牌的欢笑中度过。风袭偶尔会去北山,穿过墓地的弯弯曲曲的黄土小路,站在山洞前怀想与狼媚共渡的童年时光。
      高二文理分班以后,风袭在文科三班。为了两年后的高考,风袭将小提琴封入了琴匣。她现在很少有时间去暗羽宫看小姨了,十年过去,美人垂暮,脂粉掩盖不住小姨的老态。当阿翡知道风袭封琴一心备考的时候,轻轻摇了摇绘着宝钗扑蝶的团扇,低叹了一声:“生存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巧儿再有三年,也该高考了。我想让她大学毕业后接手千鹤集团的生意,到时候风袭你也毕业了,来当经理吧。咱们羽族的生意需要人打理,人类我又看不上眼。”风袭沉默地看着阿翡拈着扇柄的长指甲,涂了水仙花的寇丹,猩红欲滴,忽然觉得她面目可憎。
      为什么我事事都要排在翠巧后面?即使我成了暗羽祭司,她仍然是暗羽宫主,我要听从她的命令。历届暗羽祭司、宫主全由同一人担任,这次如果分成两个职位,她与我明争暗斗,恐怕离暗羽式微的日子也就不远了。难道就因为千鹤集团的几个钱,就可以给翠巧买个世袭的宫主当当么?……
      风袭有许多话想和小姨说,却始终也没有勇气开口。最后,她说:“小姨,您实在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和我妈一样,是个没有理想没有出息的人,嫁个人生个孩子天天遛狗看看小说我就知足球了。我不想当暗羽祭司,也有些日子不练琴了,还是让翠巧当吧。她是宫主,当祭司是理所当然的。再说,我十七岁了,还不会展翼呢,没听说过哪一任祭司是由无翼贱民担任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她垂下眼帘,目光定在阿翡的一双绣缕织金软缎拖鞋上。人老了脚却没有老,露出来的半截足跟依然白皙纤巧。
      阳光射进暗羽宫的大殿,青铜炉里的沉香氤氲缭绕,小姨好一阵子没有说话,风袭简直怀疑她是睡着了。
      半晌,阿翡悠悠吐出一句话:“你妈妈可不是没有理想没有出息的人呵……风袭,你先回去吧。”
      风袭整了整衣服,向门外走去。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姨仰在椅子里,团扇覆在胸口,盯着头顶的苍穹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辽远的回忆里。

      风袭再也没有去过暗羽宫。她在新班级里认识了许多新同学,和老朋友的友谊也更加坚固了。艾丽淑、杨小朗、林箫这些从小认识的朋友给了她很多欣喜和欢乐。
      看小说久了,枯燥的学习生活中,风袭也开始编织自己的梦想。她开始写小说,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虞惠彬。虞是她母亲的姓,其实最初的那个字应该是羽翼的羽。她自己用泛黄的草纸订了一个薄薄的本子,将一篇题目为《昊夜风清》的小说写了个开头。女主角雷风清干净而阳光,不像她自己那般,微笑的时候眼角也积着忧郁的阴影。相比之下,故事里的女二号,十四岁而命途多舛的袭雾雨倒是跟她有几分相像。杨小朗在读故事的时候,越来越觉得像一个巨大的谜局,阳光下面的暗影中堆积着层层叠叠发着霉味的前尘往事,而袭雾雨的悲苦命运,本身就是一个谶语。
      风袭的母亲虞秋扇曾经是暗羽祭司当仁不让的继承人选,只是几经周折陷入妹妹虞夏翡设计的圈套中跌得万劫不复。于是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丈夫风佰做为一个普通人类女子而生活,在仰望天空中暗羽宫的方向时告诉自己要快乐。她开始养狗,看小说,打麻将,做一切可以麻痹自己的事,让自己忘记飞翔的感觉。丈夫风佰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对她百般疼爱呵护,还做得一手好菜,喂得她比先前胖了许多。有时候坐在十五瓦的灯泡下为丈夫和孩子缝补袜子,看着墙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还有风佰和风袭幸福的微笑,她有一种甘愿沉溺的感觉。她知道丈夫是秘术士,事实上,每次全家人的衣服洗耳恭听完以后搭在衣架上,总由风佰把它们尽快吹干。可是风袭这孩子令她觉得有些古怪,眉眼中总是含着一些忧郁,她有时怀疑孩子的这副面相是不是天生的。
      “袭儿,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她问。
      风袭摇摇头:“没有,她,什么也没有。”
      “你是不是喜欢召云啊?”她试探着问,“你们是表兄妹,按现在的政策是不允许结婚的啊……”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风袭的神情。
      风袭苦笑了一下:“没有啦,妈。召云其实很惹人嫌,小时候总伙同翠巧欺负我。”
      “我总觉得你神情有些不对。”她疑惑地说。
      如果她知道风袭在担心什么,怕是再也无心打麻将和遛狗了。风佰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瞒着妻子和女儿偷偷地吃药,敏感细心的风袭发现了父亲藏起来的成推的药瓶。风佰在生活中很是精打细算,一个每月只赚五百块钱的门卫想要养家糊口,供女儿念书,不由得他不精细。他将药瓶攒起来塞在床下,原本是想到废品收购站卖些钱,不想这些药瓶泄露了他的秘密。
      风袭高三那一年,风佰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于是对风袭说:“我这病,给你讲缘起,你就当听个教训。以后切记,不要轻易与毒龙为敌。你三岁那年,一条毒龙来到奉化郊区,它受了伤,将毒液吐在庄稼地里,好端端的麦田都枯死了。我就催动精兽和它斗。”风袭隐约猜到了后来的事,仍认真听下去。
      “最后毒龙逃走了,我的精兽也死了。我中了龙毒。我把毒压制在丹田里,却免不了它慢慢扩散……”风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听说中了龙毒的术士中虽然有高手能压制毒液,却没有活过二十年的。何况我也算不上什么高手。”他的皮肤呈现暗黄的颜色,巩膜也是一片浑浊的昏黄,使他显得愈加苍老。他拉过风袭的手,紧紧握住,在她耳边悄声说:“我还想看你考大学呢。”
      高考前一个月,风佰去世了。风袭料理完后事,依旧回来上学,一进教室,就以桃红的肿眼泡向全班同学微笑,教人看得心里发堵。下第一节晚自习,风袭在教室后面抱住杨小朗,靠在杨小朗的肩膀上。杨小朗一动不动任她依靠,她给为风袭做的,也只有这些。
      一个月以后,风袭考上了IVY大学,虞秋扇又找了一个愿意供风袭读书的男人嫁了。风袭揣了薄薄一沓钞票,背了小提琴,拖着一口小行李箱,离开了奉化城,走向另一个冒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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