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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快乐人儿(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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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市集的路途之中,吕珠与宇文士及皆不再言语。
直至即将抵达城西,宇文士及才打破沉默,迟疑地问:“吕姑娘,你与国学少监裴大人是旧识?”
“旧识?勉强算罢。我和他,是八竿子打得著一点点干系的远方亲戚。”吕珠头也不抬地答,自顾自踢地路边石子玩。
“那为何……”
“为何我在永乐王府邸前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嫁过门平起平坐?”吕珠抬眸瞥向宇文士及,轻挑地笑了,“裴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钱财有钱财,称得上安城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我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当然要拼死拼活抱其大腿,谋些好处。”
短短一席话,听得宇文士及蹙起眉。
“怎么不说话了?”吕珠背着手上悠悠迈步往前,没心没肺地打趣道,“本姑娘在你心中的冰清玉洁形象已崩塌?还是你舍不得本姑娘被贪酒又贪.色的裴公子玷.污了去?”
原本话语不多思绪转得不快的宇文士及被逼问得措手不及,表情极不自在地别开眼不再看一脸笑嘻嘻的吕珠。 “吕姑娘,何必言辞戏弄末将?”
“因为你老实好欺负呗。”吕珠“扑哧”笑出声来,笑得开怀亦有几分感慨,“我自七岁起便时常被人欺凌。尔今好不容易遇见你这么个无花花肠子的男人,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点逗人取乐的感受。”
宇文士及困惑:“你儿时常被人欺凌?”
“嗯”了一声颔首,吕珠眼底的笑意蓦然清减几分。
尽管她垂着脸故作无谓地半眯起眼眸,还一脸平静地抬头凝了凝夕阳慢慢舒了口气,但这一切稀松平常的举止在宇文士及看来,仿佛是一种无言的逃避。
他动了动唇:“你……”
“我七年那年,像货品一样被卖入青楼。不是端茶递水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是更低等、更龌龊、专供某种特殊癖好的顾客们玩.弄的……童|妓。”
宇文士及蓦地顿住脚步。
“童|妓的日子很凄惨…… 嗯,与那些卖笑的成年妓|女相比,似乎来得更凄惨。”回忆着往事,吕珠的声音渐渐变小变低,“你能想象一个胖得像头猪的男人,压在一个女童身上…… 企图做那种事么?”
宇文士及抿紧了唇,表情有一丝凝重。
“当初与我一起被卖入青楼里的共有四个女孩,第一个,她最年长约莫十二岁,因不堪忍受鸡.头的逼迫与毒打而咬舌自尽;第二个,我甚至都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竟被洛阳城最臭名昭著的无耻之徒活活猥.亵至死。第三个,名唤爱莲,她的五官眉眼长得最好看,也最乖最肯听从老鸨的安排。所以,她不但没挨过毒打反而被一位恩客赎身买入府成了私婢…… 可惜没过多久,她也死了。”
“死了?”微诧。
“那位恩客本就是贪官污吏之流。当今圣上仍是秦王、在洛阳广设天策府时曾下令严禁城内官员互贿之举。”吕珠苦笑一下,“此人被揭发,自知难逃唐律制裁,索性杀了他最心爱的通房私婢,再饮下毒酒赴死。”
“那吕姑娘你……”迟疑的问话,透露出一丝不忍,“岂不也……”
“我是常常挨打的那一个。”吕珠低眉不去看宇文士及,踢着脚边的碎石子慢悠悠道,“为避免被迫接客,我时常以指甲挠破自己的脸,以至于老鸨干脆将我所有的指甲全部拔光,以防我自残…… 长大后曾有一段时间睡得不安稳,常常梦见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极其丑陋。”
宇文士及凝着吕珠,动了动唇,欲语还休。
清秀的五官仿佛又刹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很快,吕珠又恢复了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笑,拍了拍宇文士及的肩膀,话锋蓦转,“这些事儿都过去了,令我心有余悸的是—— 猴急哥,我长得难看么?”
被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问得措手不及,宇文士及愣在原地。
一张放大的鹅蛋脸凑近他的眉眼,嗫嚅私语亦透露出女儿家特有的活泼可爱,“尽管我日后很注重保养,但儿时用指甲挠脸的后果难免会留下疤,………… 猴急哥,我难看么?”
她一双若弯月的水眸闪动着清澈的光,娇艳的双颊还带着一抹粉色红晕,朱唇带着漂亮的笑弧微微嘟起,流露出不同往常的无措与天真。
宇文士及倏然涨红了脸,慌忙别开眼。
“诶,你怎么不看我?”吕珠睁大眼睛,漂亮的瞳眸直勾勾凝着宇文士及,“快转过头来瞧瞧我,我究竟是难看,还是好看?”
她全然信任的表现和天真无邪的笑容令他蓦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滑过心田,感受到她短促的气息喷洒在他唇上,他黑眸沈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吕姑娘你举止轻佻,请自重。”
唇边的笑靥,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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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市集的路途,今日似乎来得特别漫长,而吕珠与宇文士及皆各怀心思不再言语。一个,是想着如何解释先前的措辞;一个,是想着赶紧挑好小玩意儿,趁早闪人。
然谁都不曾先开口,就这么尴尬沉默著走到了目的地。
出乎吕珠的意料,凉州当地百姓们竟视《大唐律》于无物,不但市坊不分,更有胡、羌等异族胡乱聚堆在一起吆喝叫卖。
毕竟不是朝堂政客,吕珠没心思去计较这些违背法典的行径,带着宇文士及在熙熙攘攘的市集街道上穿行,寻找着目标。然而,每当吕珠好不容易在摩肩接踵的闹街里挑选出一两件煞是可爱能讨女人欢喜的小玩意儿时,宇文士及不是微微蹙眉即是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往往不情不愿。
“宇文副官,白瓷娃娃贵是贵了些,但以你的俸禄不至于付不起罢?”带了三分火气四分怒意问,吕珠捧着一高一矮两个瓷娃,瞪着眼大喇喇讽刺宇文士及,“虽然,这个矮矮胖胖的瓷娃做工是简陋了些,但五官眉目颇有你几分神韵…… 你偷偷将它置予你家娘子窗下,就算她仍不肯见你,但定舍不得丢弃瓷娃。天天面对神似你的瓷娃,时间一长,她就算有满怒怒火,也会慢慢被相思取代。”
宇文士及皱着眉,凝着吕珠左手里神似大唐武将的瓷制品。
“还有这个—— ”吕珠晃晃右手里的作宫装打扮的、较之娇小的女性瓷娃,“你可以贴身带着它…… 目的,不用我言明罢?”
宇文士及仍是皱着眉,不语。
吕珠在心底摸摸翻了个大白眼,极度懊恼自己为何会主动随此个呆子前往至此。抱着趁早闪人的念头,她兀自从袖里摸出银子递给店铺老板,“也罢,我先替你垫付,回头你再算我几钱利息……”
话尚未道完,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传出马匹恐惧的嘶鸣声。
“糟了,是永乐王的马车!”人群中爆出惊呼,而惊恐失措的商贩们为躲避彪悍马匹的到来撞翻摊车,纷纷让路,如此一来免不了互相拥挤踩踏,而身形本就瘦小的吕珠更是被推挤出人群,伴着“哎哟”一声惊呼而硬生生跌倒。眼见着一匹黑色骏马即将冲来,吕珠下意识地闭住眼,哪知一道黑影瞬时掠至身边,稳妥地将她抱起。
“有没有受伤?”冷静的问话。
“没、没有…… 就背上被踩得疼……”吕珠觉得自己头晕耳鸣,就连想讲句道谢的话,舌头都是僵硬的。
视野里一阵天旋地转,吕珠觉得自己好似被宇文士及打横抱起,刚想出声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却又觉得鼻端一阵湿热粘稠感——
乖乖,居然淌鼻血了??!
吕珠极窘迫地以手捂住鼻,刚想劝宇文士及放自己下来,哪知宇文士及冷静之中却也透出愤怒的声音再度回荡在她耳边。 “道歉,向她道歉。”
吕珠惊讶地发现一个模样猥琐的犬马狗腿之僚,如同霜打的青菜一般被宇文士及原地拎起。身材短小的他双脚腾空,怎么都踮不到地面,惹得尚未散去的凉州商贩们一阵哄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胆敢拦对老子无礼?”犬马之僚极羞恼的吼,聒噪的声音里有一种狐假虎威的傲慢,“我乃永乐王的贴身随从,见我者如同见永乐王,还不快让开?!”
吕珠虽然头脑晕眩,倒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余光瞥见宇文士及眼底掠过一丝森寒的威慑,她担心他硬撑场面会惹出什么乱子,慌忙扯了扯他的衣摆,忍着背部痛低声劝道:“算啦算啦,你别管…… ”
“唐律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骑马穿行于市。”宇文士及抿紧薄唇,盯着永乐王狗腿的眸子里无一丝一毫的退缩姑息,“道歉!”
“你,你个放肆的东西,打狗也得看主人!”永乐王的仆从仍态度强硬,“有种的报上你的名讳——”
也不知是一时愤怒,还真是一时猴急,就在吕珠捂着鼻血好不狼狈地劝服宇文士及时,他仍然眉头都不皱,一字一句沉声道:“道歉,向她道歉。”
或许是被宇文士及浑身正气所惊愕,又或许是被宇文士及腰间即将出鞘的宝剑所震慑,犬马支吾着,不甘心低低答,“对、对不起……”
“谁如斯放肆,拦着本王的马驾?”幽幽冷笑,突然从人群之外飘入。
糟糕,得罪山王惹出大乱子了!吕珠心中一惊,下意识扯扯宇文士及的衣角,心急提醒,“快快,快撤……”
“谁都不许走,给本王拿下这等无礼之徒。”幽幽冷笑,带了浓浓嗤笑再度传来,“别伤了那个女的,本王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