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 湛蓝晴空》铲子

1、那时伊始

　　稍微有点凉意……
　　佑希探出手感受风的流向，是从日暮西垂的方向拂来的么？
　　已经是连续第三天，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怔怔坐在这里一个人发呆。
　　从清晨到黄昏，而后默默地独自离去。
　　隔着这汪清澈见底的河水，可以望见对面敦厚的石墙，围拱着千年前屹立至今的宏伟建筑。在现今繁华的都市里已经很难得看到这样的古老印迹，现代文明的滚滚车轮正在不断吞噬着我们的历史，失去了上世的文化后我们还有什么？
　　托着腮静静思索，佑希的面容上浮出一线怅惘。这原不该是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表情，此时在她宜喜宜嗔的精致五官衬托下，却又是如此和谐。
　　输掉自己的比赛，真的没有什么！
　　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只是一局棋而已，不过是一局甚或说不上什么水准的小孩子间的竞逐。
　　但是……

　　大概有点了解那样的心情……
　　忽然无意间佑希回想起，前几日那则引起棋坛震动的专题报道，回想起那个固执地坐在棋盘前独自默默流泪的少年——曾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近藤光初段。
　　那是很好很好的一局呢！虽然最终还是以近藤棋士的惨败而告终，但那丝毫无损于对那一局的评价，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是绝佳的一盘好棋，精妙得让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但他还是哭了……
　　那样的心情…
　　一定很沉重吧？

　　站起身的同时，佑希抖去了裙摆上黏著的落叶。
　　比较强的人才有资格宣言，真的是这样？
　　像那个韩国棋士说的那样，国人的骄傲——本因坊，也被现代车轮铮铮碾过了吗？
　　不管怎么说也好，那个神一样的棋坛大家，本因坊秀策大人！他真实无比地存在过，用他的棋证实着他的存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后世人来多做评说。而经历了这一次锥心之痛后的近藤初段……应该也会变得更强大吧。
　　河面波光粼粼映照在女孩的瞳中，闪动着耀眼的亮金色。
　　我也是一样的，会变得更强、更强！

　　晚饭前，父亲提早回到了家中。
　　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佑希觉察出家人不忍说出口却又徘徊不定的担心。
　　「已经不要紧了，真的！」
　　像是马上松了口气的样子，父亲严肃的面容上露出释然的微笑。一直以来最让他惴惴不安的，并不是自己在医院里烦忙紧张的工作，也不是自己那个一天到晚笑嘻嘻的长子，可以说除了这个有着莫名执念的小女儿，忍足先生再就没有其他什么可值得担忧的了。
　　「嗯！下次再努力，爸爸相信你。」
　　轻轻摸了摸女儿光洁柔顺的长发，父亲蔼然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宠溺的色彩。
　　「我都说小希没问题的，大不了下次把那些家伙打个落花流水嘛！」
　　笑呵呵地故意打了个岔，哥哥忍足侑士搞趣的话语，顿时化解开尴尬的气氛，也逗笑了全家人。

　　和哥哥对网球熊熊燃烧的热爱极其相似，佑希在家人的一再劝解下还是执著地选择了围棋。
　　但也许忍足家『天才的血统』，并没有能真正有效地溶进佑希的骨子里，也或许是女孩子的脑力终究不及周围异常活跃的男孩们。尽管同样是和其他学生一样，一遍遍认真打谱、一次次竭尽全力的练习，佑希在围棋上的进展，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大家都习惯这样劝慰，然而佑希终归无法接受这种称不得是理由的理由。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还小，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为什么哥哥就可以那么顺理成章地，一次又一次登上少儿网球赛的优胜者奖台？又为什么周围其他的小孩可以轻而易举地一次次击败自己？
　　——谎言可以遮蔽无能么…
　　纤细的皓碗轻轻颤抖了一下，佑希手中捻起的棋子叮噹一声，重又跌落在棋盘边的地板上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渐渐印湿了佑希黯然的瞳眸。
　　果然还是我没有天赋，果然……

　　同样的黄昏、同样的河堤、同样的身影、同样寂寞的忧伤。
　　不一样的，只是又一个白昼即将过去了！
　　虽然不想再这样虚度光阴，佑希茫然的脚步却又不由自主地把她带到了这里。
　　清亮亮的河水，不急不缓地从眼前流过。就像是一位成熟的智者，正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
　　它没有说话，但是自己仿佛可以听到河流深处低沉苍老的吟诵。古旧的并不仅仅只是这座城而已，也不仅仅是这条千年流淌的河，这里的每一方空气里都弥散着陈年历史古老的气息，就像是面对着一盘千年未尽的弈局，代代相传……

　　一阵调皮的轻风如顽劣的孩童，忽然间卷起佑希搭在膝上的绢帕。
　　这还是哥哥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上面缜密细腻惟妙惟肖地绣有一盘古老的残局。相传那是本因坊秀策大人不幸病故前，所遗留下的最后一局。也有人说，在那未完的一局进行到一半时，秀策口中飞溅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棋枰……
　　传说也好、残局也罢，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在所有曾经得到过的礼物中，佑希最珍爱的正是这方丝帕。不仅仅因为这上面记录着秀策大人的遗局，更因为这是来自于哥哥的一份心意！
　　因而此刻见丝绢飞扬，佑希不由得惶急起来。当她急急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时，忽然转向的风又坏心眼地戏闹着，将轻薄如纸的丝绢又吹向了另一个方向。
　　追逐、不断移动的小小身形，始终不懈地追着风无形的大手。
　　直到……
　　「啊——」
　　短暂的惊呼后，如轮的同心圆水波一圈圈漾开，静悄悄的岸边，已不见女孩的踪迹！
　　骤失玩伴使得顽劣的风讶然停下，在原地不甘心地稍稍打了两个圈圈，之后才又漫不经意地缓缓袭向远方，沿着漫漫延伸的河堤重新寻找着它新的游戏对象……

　　——好冷
　　——好像被什么压住，完全动不了的感觉？
　　深秋的河水隐含透骨的寒意，表面看起来极其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无数危机的漩涡。对生长在河流边，却意外地从未学过游泳的佑希，直没过顶的强大水压，加上无处着脚的空荡失措，这无疑是场比噩梦还要惊心动魄的可怕经历！
　　会就这样死掉么？
　　就这样无声无息……

　　妈妈！爸爸！哥哥！大家——
　　黑漆静邃的脑海中，骤然闪电滑过般飞过一盘又一盘弈局，棋子与木枰轻脆的敲击声久久回荡在佑希耳边，仿佛有什么声音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渺茫的白光在渐渐吞噬掉属于她过往的回忆。
　　一颗棋子掉落的声音——
　　叮噹……
　　不！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我还没有打败对手，还没有解开棋局……
　　我想继续一直一直不停地、下棋！更多盘、更多盘——！！！
　　神啊，求求你！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无论怎样……

　　水还在淌淌流逝，佑希失去意识的身体缓缓下沉。
　　夕阳西下的霭雾飘散开，仿佛也不忍目睹眼前这一幕……
　　紧紧阖住双目的佑希，已然失去了往日闪动着光华的神采飞扬。
　　在她仅存的最后一点点知觉中，也晕染开薄薄的雾霭。
　　直衣、乌帽、宽大的袍袖……
　　影影绰绰晃动着的身影，还有淡淡的紫色的发丝……
　　这一切，都渐渐飘散在她模糊的记忆里。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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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死，有事烧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