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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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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病情如何?”
“......”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郎中捋着自己那两缕花白的小胡须,眉毛拼了命的往一起拧,细长的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姑娘,请恕老夫直言。从脉象看,这位公子是受了内伤。但是,其背部有一块淤青,舌苔黑紫,分明又是中了毒。”说着,示意碧影凑近了看,“你来,你来,你看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却又昏迷不醒。这实在是......”
“怎样?”
“这不合常理!不合医理!看不出......看不出......”老郎中絮絮叨叨的罗嗦了半天,又是长嘘又是短叹,最后也只说“无从下药”。
临走时留下个调养的方子,还劝说碧影“早作打算。”
庸医!都是些个江湖郎中!
看着凌空这样安静的躺着,已经足足七天了。碧影除了在心里责骂那些只会摇头的庸医,便是责怪自己鲁莽轻率。
按常理,凌空一定能及时避开那正中心门的一掌。当他知道自己心意已决,便不会再阻拦。
按常理,即便是受了那一掌,以他的内力,也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又岂料,这世事却不会一成不变的按常理来过。
碧影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身手了得的男人,会被自己不施内力的一掌,打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怪自己任性,怪自己粗心大意。当时被内力震出凌空臂腕的时候,就应该想到,那一掌打在他身上是会要命的。当时他不但没让自己察觉他的伤势,还强忍着疼痛,照顾自己,听自己唠叨,忍受自己乱发脾气。
碧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除了责怪自己,她觉得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客官,您的药煎好了。”店小二此时敲门进来,将汤药放在桌上。“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要是没有,小的就退下了。”
听店小二这么一搭话,方才缓过神来。当即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麻烦小二哥再去请位大夫来,要最好的。”
店小二看了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又看了看眼前这天仙似的女客官,却半天没挪动步子。
“怎么,银子不够?我再加。”
“哦!不,不,不,不是的!”
“那还不快去!”
“客官您别急,不是小的嫌银子少,不愿忙您这个忙。实在是......”小二哥抬起手搔了搔后脑勺,“哎,实话跟您说吧。这几日,您天天请大夫,全城的大夫都被我找遍了。别说是最好的,就是最差的,也请不来了。刚才那位,已经是这城里最后一位了。”店小二噼里啪啦地说着,“我看这位公子实在是病的不轻,您也已经尽力了,就听小的一句劝。公子要是知道,您这么没日没夜的照顾他,一定不会怪您的......”
“好了,你下去吧。”
“这......小的多嘴,小的多嘴,您歇着,我去干活了。”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的赔礼。
“银子你拿着,这几日有劳了。”
“哪的话,哪的话,多谢客官,多谢客官。”说着,店小二揣起银子,便退了出去。
两日后,凌空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入夜时分,因多日疲于奔走求医,碧影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的小憩。正直半梦半醒之时,突然觉得窗外有人窥视,猛地惊醒起身,果不其然,一道黑影嗖的掠过窗子。
随手拿起月翎剑,飞身一跃便追了出去。
那人一身夜行衣,身形消瘦,轻功却极好。眨眼的功夫便追到了城郊,一个不留神,那人便隐在夜幕里逃了。
碧影这时才发觉,此处已是人烟稀少,少有的几乎人家也都已经歇下了。本担心凌空出事打算立刻返回客栈,却瞥见不远处依稀灯火,不时竟还有阵阵草药味道卷着夜风飘来。
这样偏僻的地方会有医馆吗?
在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中,独一处的窗子隐隐透着昏黄的光。
抱着一丝好奇她走进了那扇门。然而在迈进院门的一刹那,却心中大喜。破破烂烂的农家院落,仿佛一阵大风便会倒塌似的,院内却横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晾晒的药材,满满的一院子,有些竟还是十分稀有的珍奇品种,碧影虽对医术并不精通却也了解一些。那多的叫人咋舌的种类,绝不是寻常大夫会有的。而院子里葺着长长的一个炉灶,炉灶上没有其他,全是正在火上煎熬着的草药,刚刚闻到的味道,应该就是这些了。
三步两步走到房门前,轻叩门板,碧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猜想着屋子的主人许是位隐居的世外高人。
“请问,有人在吗?”
吱呀~~伴随着木门老旧的摩擦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用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碧影,道“找谁?”
视线穿过老婆婆迅速的扫视了屋内的情况,除了破旧的家具,屋内再无旁人。便收回视线应声道:“请问,老人家可是医者?”
“大夫吗?找错了。”老婆婆说着便要关门。
“家中可住着其他人?”
“没有。”
“那便不会有错。”碧影异常笃定,“晚辈深夜造访着实失礼,只因救人心切,还望前辈谅解。请前辈务必随晚辈前去看诊。”说完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岂料,老婆婆竟然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什么晚辈、早辈的,乱七八糟。都说了,你找错人了。”说着,门便掩上了大半。
“等等!”碧影急忙抵住门,“前辈!事关生死!请您......”还没等话说完,哐啷一声便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也只得等在门外。这一夜,空气冷的出奇,碧影跪在门前一动不动,刺骨的寒气顺着膝盖的缝隙一路钻进心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连同肩膀都被这寒气沁的有些隐隐作痛。直至次日清晨,鸡鸣日出,方才见到出门打水盥洗的老人。
“你杵在那是要绊倒我这个瞎老婆子嘛,还不让开。”老婆婆拄着拐杖,从碧影身边走过时,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碧影知道,老人是同意了,高兴地正要站起来,才发现双腿早已经麻痹,便朝老婆婆笑了笑。
“别高兴的太早,我只会看个头疼脑热的,看你急成这样,那人怕是病的不轻吧。”
“是,很重。”
“是你父母?”
“不是。”
“姊妹?”
“也不是。
“丈夫?”
“是......朋友。”
“朋友?”
“过命的朋友。”
“这样啊,那你就回去吧。”
“婆婆,此话怎讲啊?”
“是血脉至亲就医,不是就请回。”说着,老婆婆起身便要送客。
“是爱人......是......爱人......”说出这几个字,碧影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老婆婆停下脚步,用那双灰蒙蒙空洞无光的眼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姑娘,“不是朋友嘛。”
“不。”
碧影话音未落,便从里间屋子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老婆婆立刻端来汤药,转身进了屋。
昨晚瞧得急,并没发现在正屋右边竟还有间内室,似乎是位年轻男子,咳的很厉害,断断续续的同老婆婆攀谈着。碧影原以为是婆婆的儿子,后来觉得那声音似乎很是熟悉,一时却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傻小子,都听到了。”
“恩。”
“还要我救他?”
对方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便又说“是。”
“那她呢?”
“不......知。”
“那你呢?”
“......萨婆,您就当我心疼我吧。”
“你犯傻。”
“呵呵......是傻。”
“我看是。”
“得啦,你进来吧。现在的娃儿们,越来越不让人省心......”碧影听到萨婆唤自己进屋,便毫不犹豫的掀开门帘。当下便愣在了原地。
“无尘!”
“影儿,你还好吧。”月无尘半躺在床上,旁边坐着自顾自絮叨的萨婆。他咧开惨白的嘴,憨厚的对着碧影笑。
原来,自那日碧影与凌空逃出之后,玄火堂与月无尘联手已是攻退了大半敌人,却不料走火入魔的鬼嗤仙竟然突增神力,众多兄弟都惨死其手中。月无尘自己也险些丧命,幸好得一黑衣人相救,送至此处得萨婆救治,方才保住一条性命。
而当碧影问起惠娘是否平安时,月无尘也只是摇头。说是当时情况危急,只看到惠娘身负重伤与鬼嗤仙厮杀,至于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也无从得知。
月无尘所提到的黑衣男子,同昨晚引自己前来的那位,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在这偏僻的山城,还是同一位医者处,就遇到了呢。天下当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碧影询问萨婆可见到过那位黑衣男子,萨婆却说月无尘是自己在门外捡到的,就算是有人送来的也没看见。这事情虽有些蹊跷,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当下还是救人要紧,便带了萨婆前往客栈。
一进客栈大门,店小二便急冲冲地朝碧影奔来。原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不付房租撇下个半死不活的病人跑了,谁知他却说:“客官!醒了!醒了!您屋里那位公子醒了!”醒了?碧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朝楼上奔去。
腾......腾......腾......一路上楼,猛地推开门,便看到凌空半躺在床上对着自己笑。这久违的笑容叫碧影忘乎所以,她扑过去拉起凌空的手,口中徐徐地说:“真的醒了......太好了......你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
“回来了,还当你不要我了。”凌空看着碧影为自己担心的样子,捧起她的脸,以异常笃定的神情撒娇似的说着这暧昧的话。
她知道,他并不怪她,但这却丝毫不能减少她内心的罪恶感。 “对不起,我......”
“我饿了。”看着她那双潋滟碧蓝的眼,不等她把话说完,凌空便撒起娇来,可怜兮兮的说着自己肚子饿了。
“现在的娃儿们,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这皱巴巴的声音来自于碧影身后不远的门外,萨婆拉着同样皱巴巴的老脸,用那双灰蒙蒙的眸子打量着凌空。
“忘了介绍,萨婆,这位就是凌空。”说着,便将萨婆请进屋,扶她坐在床边。
对凌空说:“这位是萨婆,特意请她老人家来给你医治的。”
凌空正想要下床行礼,便听见萨婆说“免了”当即便号起脉来。这雷厉风行的行事做派还真不像个年迈的老人。
碧影看萨婆正忙着,想起凌空说饿了,便下楼吩咐店小二准备饭菜。
萨婆松开凌空的手腕,打嗓子眼里叹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凌空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可知,你得的是什么病?”
凌空微微牵起嘴角,“略知。”
“哦?”萨婆眉目流转,“今日,是第几日了?”
“九日有余。”
看不出这人虽年岁尚轻,阅历却不在老辈人话下。然而让萨婆吃惊的,却不是他见识广博,而是他此时的神情。
“真的不怕死?”
“怕。”凌空淡淡的笑容中渗透着能够融化冰雪雾散云开的力量。
呵......萨婆也笑。“怕好......怕好啊......”萨婆转头看看门的方向,又回过头来说:“可惜了那丫头,没了你,怕是不好过喽。”
凌空低下头,仍是微微的笑。
“我虽不知你与鬼嗤仙究竟结了什么仇怨。不过......孩子,你可知这九重弑的毒,绝非常人所能熬得过的。”
相传龙隐教历代得以稳坐五毒之首,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九重弑。
此毒有毒王之称,是取血鸢尾根茎为原料,配以百余种毒物焙制而成。配制方法历来也只有教主一人知晓,耗时耗力暂且不说,但说着死法,就着实叫闻者咋舌。
相传其毒九九为大限,共分九重,一重,中毒之人终日昏迷嗜睡,气血红润与常人无异,医者无从察觉;二重,体力尽消,气喘不止,虚弱如残烛,不低半点伤寒病痛,极易猝死;三重,全身气血翻腾,燥热难耐,每隔六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犹如地狱业火焚烧苦不堪言;四重,极寒。且寒热交替,应时发作;五重,通身如万蚁蚀骨;六重,全身皮肤逐渐溃烂腐坏;七重,溃烂由皮肤转至五脏六腑;八重,坏死的毒血经由体内排出,也就是所谓的七窍流血。而不慎碰触之人,毒素便会迅速由皮肤渗入体内,直攻心脉而死;九重,腐至骨髓,其人化为污血,恶臭熏天。
有多么诡异的教派,便有多么诡异的毒物,单凭这死相就太过残忍。许就是因为残忍,才称得上是百毒之首的毒王。
萨婆话音刚落,门外哐啷一声脆响,开门一看,碎了一地的饭菜和碗盘和呆站在原地的女人一动不动。想必方才萨婆的话她是全听见了。
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是好了吗!人不是醒了嘛!萨婆一定有办法的!不会有事的!这些字眼不停地在碧影脑子里打着转,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凌空中的毒,会是那个该死的名字。那个在众多人嘴里传得神乎其神的九重弑,因为那不过是个传说,编出来吓唬人的,毕竟从没见过有谁真的身中此毒。
“萨婆,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在稍稍稳定了情绪之后,碧影紧紧地拉着萨婆的手,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丝希望。
萨婆却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