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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悟前生 ...


  •   「舅母…」有人在房妃背后说,转身,房妃看见崇简正在仰望着这座陵墓,他说「这就是大舅弘的陵墓?旁边那座小的,是大舅母裴皇后的吗?」

      房妃没有回答,崇简看向她,她的目光里有难掩的哀愁,她哑声说「贤…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听见那声“贤”,崇简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眼前垂着一条白绫,有人拍着上了闩的门,呼唤着,一步一声,而他一步一回首,踏上幽暗的黄泉路。

      他感觉到太阳穴两边一阵阵抽痛,细微的“嗡嗡”声窜入耳中,他听见自己说「芙蓉…」

      有人抱住了他,他明知那是房妃,却没有放开,紧紧反拥着她,他感觉到胸中一种被割裂的痛苦,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冲破今生的岁月,重重迭迭的面孔之中,满目苍茫的恭陵景色,幻化成函谷关边的崇山峻岭。

      那里,有座小茅庐,里面,有个低头写字的年轻僧人,抬头,目光如水,温柔地注视着他「公主,您又来了?」

      「徒儿,你回来了?」有个苍老的声音说,他看见一个婴儿,紧紧地牵住一老僧的袈裟,依恋不去。

      「贤…」房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崇简紧抱着她,他的身体是她的外甥、她丈夫的外甥,而记忆里,是她的丈夫,明白了胸中那种痛苦为何,是两人同存于世、却不能再续前缘,身与记忆的分裂,他要怎么去接受曾经爱若性命的女人成了他的舅母?

      薛崇简是李贤、李贤是薛崇简,但是房芙蓉还是房芙蓉,在灿烂繁华的两京里,绝对容不下他们的爱情,即使比舅母、外甥这无血缘关系的结合更不堪的行为,在两京的王公贵族里层出不穷。

      「我们去巴州,好吗?」房妃突然说,她的脸紧贴着崇简的肩膀「离开洛阳、离开长安,谁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是谁,寻一间屋、几十亩地,过只有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好。」

      「记得我们在巴州的日子吗?」房妃问。

      崇简抱歉似地摇了摇头,牵起房妃的发「妳说,我听。」

      「那里每天早上、傍晚,就有山岚从山间涌出,地是红的,天是蓝的,山是绿的,什么样的东西,在那边都长得好,村外的小水塘,开满了荷花,夏天的晚上,整个山里都是香气…」

      房妃娓娓道来,崇简静静聆听,多宁静,简简单单的生活,没有什么王妃太妃、司农卿宗正卿,也没有令人窒息的武家李家薛家房家,只有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不是来生前世,就这一辈子,相守。

      模模糊糊的宿世记忆里,从不曾这样简单而平静地过日子,李贤与房妃,参杂了宫廷恩怨,高阳与辩机,有佛法戒律阻隔,更前面、更前面…每一世,都是一幕幕悲剧。

      「我带妳去巴州。」崇简说,他的眸子里有着悲悯,房妃凝望着他,心中却顿时觉得不踏实。
      远方传来马蹄声,两人从碑文的阴影下惊醒过来,看去,有数十骑停在神道底端,崇简站到神道上「是守礼,我看见妳出了白马寺,带了几个人跟着妳,每到一段,就让人去通报妳的行踪,对不起。」

      房妃摇了摇头,她也走上神道,那数十人跑着向他们过来,她放开了崇简的手「要去巴州,要先闯过守礼这关,答应我,不论他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插话,他会起疑心的。」

      「守礼很倚赖妳,他会放人吗?」崇简担心地说。

      「不再倚赖了,他现在巴不得我能松手,那我就全部松手。」房妃脸上,有种看好戏似的嘲弄,回头看了恭陵一眼「横竖我什么都不怕了,既然人生是空,我就把什么宿世命定全都丢开,今生,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死后不能再返佛国,我也认了。」

      「什么宿世命定?」崇简怪问。

      「我在巴州的时候骗了你,说你杀我,就可以让我们脱离纠缠的命运,我以为你会听我的话,但是你没有,留我的命,把上一世辩机为高阳而死的帐结清,我们也就什么都不欠了。」房妃微笑,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所以这一世,你成了崇简,老天想用伦理缚住我,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算下辈子再怎么悲惨,至少,我曾经有过快乐。」

      「这也许,是另一种宿世命定也说不定?」崇简笑了,看着守礼的脸逐渐清楚,笑容又慢慢黯淡。
      「大母!」守礼喊着,看到房妃的那一瞬间,他有种欣慰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但是看到崇简站在房妃身边,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却逃不过房妃的眼睛,守礼跪下「总算找到您了,大母,请您回去吧!」

      「二伯母,请您回去吧!」相王五子也跟着跪下。

      房妃冷笑,只说回去…守礼真是聪明,他压根就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也不要求原谅,只说“请您回去”…她淡淡地说「回,自然是要回的,只是不是回洛阳。」

      「大母是想念长安了?自然也成,我这就派人打点行装。」守礼站起身来,走到房妃身边。
      「也不回长安。」房妃避开,看着疑惑的守礼,她冷冷地说「我要去巴州。」

      「巴州?」、「巴州?」诸李叫出声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是巴州,我要先去巴州把贤的尸骨迎回来,之后,我还要搬去巴州定居。」

      房妃的话,打得守礼措手不及,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故作思考地说「迎阿哥的尸骨,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要请旨…阿母子那边,只怕不好办…」

      「天下无难事,端看有心无心。」房妃截断守礼的话头,她脸上毫无笑意,直是着守礼「阿母子那边,自有我去请旨,你只管备车马,安车蒲轮送我去巴州。」

      守礼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房妃知道自己真格惹恼了他,回了宅子,只怕还有一场大吵,但是她不管,就要在这些人前压死守礼的话。

      「阿母子若是愿意,我自当亲送大母往巴州。」守礼紧盯着房妃,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雍哥哥!」诸李叫了起来,房妃心中冷笑,这群孩子在两京里,有得是事情做,要守礼跟她去巴州,只怕不但要憋坏了守礼,更要把相王五子给等得心焦。

      守礼看出房妃眼睛里的嘲讽,在隐忍的怒火里,更多是不被理解的痛苦和因爱而生的煎熬,他咬着牙,宁愿房妃在他身边天天无理取闹,也不要让她离开自己,他的皇位,都是为了荣耀她、把她送上人间最高的位置─太后而追求的!

      为什么?他又爱又恨地看着房妃,妳为什么不能了解?

      「不敢烦劳你,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吧!我连金刚也不带走,他比我这个太妃有用得多。」房妃又放出了个饵,诸李一听,目光都集中到守礼身上。

      守礼皱着眉,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金刚,掌握着长安雍王宅的大小事务,是所有情报的主心骨,房妃把他抛出来,就等于把所有的权力都放出了…

      「你要真不放心,找个人送我去就行了…我看…」房妃摸着脖子,打量着诸李「成器成义都有家室自然不行…隆基怎么样?」

      「我?」隆基指着自己,看了成器与守礼,满脸又不愿又不敢辞的表情,守礼心中叫苦,隆基是他的一大助手,岂能轻放?

      「不愿意?我真白疼了你,那…隆范、隆业?」

      被点名的隆范、隆业哭丧着脸,他们正在年少,爱热闹,去偏僻的巴州,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回绝,只是房妃点了名,两人看向守礼,希望他能解救他们。

      「也不愿意?两个小没良心的,我不管,你们要寻个人出来陪我去。」房妃故作恼怒,抱胸站着,似乎是在等待他们的人选。

      守礼气愤地看了房妃一眼,他转头评估眼前这些兄弟,是谁的价值比较低些?评估来、评估去,他实在是谁都不想放,毕竟还有太多事情要他们去做…

      在守礼挑着诸李的同时,房妃向崇简递了个眼色,崇简对守礼说「雍哥哥,崇简愿意送舅母去巴州。」

      诸李闻言,全都用惊喜的眼光看着崇简,守礼看着表弟,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最佳的人选,他虽然与他们较亲,但是毕竟在太平府,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多,保着房妃去巴州,却是绰绰有余。

      「如此,就麻烦崇简了。」守礼向他一揖,房妃看也不看他们,径自往神道底端走去,背着他们的唇边,泛起一丝狡猾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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