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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 1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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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光微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空气中还带着昨夜烟花散尽后的清冷余味。
滨江公寓的专属电梯运行着,轿厢内,楼婉清拉着小巧的行李箱,脸上带着一丝舟车劳顿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期待和雀跃。
她特意没有提前通知回来的具体时间,就是想给那三个人一个惊喜。想到林渡可能还在睡,凌芸需要静养,红裳大概也赖着床,她嘴角就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
“叮——”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公寓内温暖的气息混合着食物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楼婉清脸上的笑容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彻底定格,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怔忡。
只见开放式厨房的暖光灯下,林渡正背对着电梯方向,站在灶台前。她身上系着那条属于楼婉清的、略显滑稽的小碎花围裙,短发有些凌乱,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她一手拿着锅,另一只手正用筷子轻轻拨弄着锅里煎得滋滋作响的什么东西,似乎是……荷包蛋?
就在楼婉清愣神的功夫,敏锐如林渡,已经听到了身后电梯开启的微响。
她动作一顿,迅速关掉了灶火,放下锅和筷子,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空气有刹那的凝滞。
林渡的目光落在楼婉清带着旅途风霜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自然地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料理台边,然后迈步朝着电梯口走来。
她的步伐有些虚浮,不如往日稳健,但比起记忆混乱时的孱弱,已然好了太多。
走到楼婉清面前,林渡停下脚步,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微微沁出汗意的行李箱拉杆。
“回来了。”林渡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楼婉清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楼婉清这才从震惊和莫名的酸楚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林渡近在咫尺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贪婪地流连在那熟悉的眉眼上,然后,定格在她额角太阳穴附近,那虽然已经拆了纱布,清晰可见的、一道粉红色的新生疤痕上。
那道疤不长,但位置险要,像一柄小小的利刃,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楼婉清的心。
“你的头……”她抬起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那道伤痕,却又怕弄疼林渡,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这……这就是你说的,不小心被车蹭了一下?”
她想起除夕那天的视频,林渡轻描淡写的“小伤”,此刻看来,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林渡看着她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再试图掩饰,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轻轻握住了楼婉清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将其轻轻压下。
“已经好了。”她言简意赅,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掌心传来林渡手指微凉的触感,楼婉清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是完好地站在她面前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裳姐和凌芸姐呢?她们没事吧?”
“都没事。”林渡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回答,“事情有些复杂,晚点再说。”
她拉着行李箱,又轻轻牵着楼婉清的手,将她带离电梯口,走进温暖的客厅。
“吃过早饭了吗?”林渡将行李箱放在角落,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道,“我煎了蛋。”
楼婉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悲伤,而是后怕、是心疼,她看着林渡身上那件熟悉的碎花围裙,看着料理台上那半成品的早餐,看着林渡此刻平静却难掩一丝疲惫的眉眼,向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投入林渡的怀中,紧紧抱住了她清瘦的腰身,脸埋在她带着淡淡油烟和清冽体息的肩窝,闷闷地哭了起来。
林渡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任由楼婉清抱着,感受着怀中身躯细微的颤抖和衣襟上传来的湿热。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那只空着的手,有些迟疑地抬起来,轻轻落在了楼婉清柔软的发顶,安抚似的揉了揉。
这略显笨拙的温柔,让楼婉清的哭声微微一滞。
林渡顺势稍稍退开些许距离,在楼婉清尚未反应过来时,微凉的指尖已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泪水模糊了楼婉清的视线,她怔怔地看着林渡近在咫尺的脸。
林渡用拇指指腹,动作轻柔地揩去她颊边的泪痕,从眼角到下颌,一点点,耐心十足,“别哭了。”
楼婉清下意识地抽噎了一下,想避开这过于亲昵又让她心慌意乱的触碰,却被林渡指尖那点不容置疑的力道定住。
然后,她听见林渡继续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像带着钩子,直直撞进她心尖:
“再哭,”林渡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湿润的眼睫,落在那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声音压低,“我不介意让你在床上继续哭。”
这话……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轻浮又油腻,是楼婉清最厌恶的调戏。
可偏偏,是从林渡嘴里。
从这个一向清冷自持、惜字如金、情绪都欠奉的林渡嘴里。
没有轻佻,没有戏谑,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和一种……潜藏在平静下的占有欲。
楼婉清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撞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她羞得想立刻钻进地缝里去,可心底深处,却又因为林渡这前所未有的亲近,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
“……你、你胡说什么……”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过后的糯哑,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林渡,长睫慌乱地颤抖。
林渡看着楼婉清连脖颈都泛起绯红的羞窘模样,眼底那丝微光又流转了一下,俯身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烫的耳垂,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
“难道这些天,你就没想过我?”
楼婉清被她逼得无路可退,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她想点头,又想摇头,思绪乱成一团浆糊,只能徒劳地咬住下唇,发出一个模糊的:“我……”
林渡却不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内容却惊心动魄:
“我可每天都在想你,婉清。”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楼婉清耳边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林渡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不再是全然的平静,而是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灼热暗流。
每天都在想……她?
从林渡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她心神剧震。
“你……”
林渡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震惊又感动的模样,终于微微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但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将其别到耳后,动作带着一种与言语截然不同的温柔,“所以,现在,是我把早饭做完,还是说……”
她顿了顿,视线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楼婉清微张的唇瓣。
“你更想先‘尝尝’别的?”
楼婉清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慌忙后退一步,手足无措地指着厨房:“蛋、蛋要焦了!”
林渡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灶台,方才关火及时,煎蛋只是边缘有些微焦黄,恰到好处。
她再转回头时,楼婉清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脚步凌乱地冲向了次卧的方向,只留下一缕带着清雅香气的微风。
林渡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被匆忙关上的次卧门,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转身,重新系上那条碎花围裙,打开火,继续煎锅里那两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
没过多久,次卧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楼婉清探出半个身子,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比刚才镇定许多,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丝绒材质的小盒子,盒子表面印着简洁优雅的“DR”字样。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已经将吐司、煎蛋和温好的牛奶摆上餐桌的林渡面前。
林渡正用毛巾擦着手,看到她手中的盒子,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个品牌标志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林渡,”楼婉清的声音轻柔,她将盒子递到林渡面前,打开盒盖,“这个……送给你。”
盒内,白色的丝绒垫上,静静躺着一枚设计简约却极尽精致的钻戒。主钻不大,但切割完美,火彩熠熠,周围细密的碎钻如同众星拱月,戒臂线条流畅优雅。
“这是DR的戒指,”楼婉清解释道,“需要用身份证绑定,一生只能定制一枚,送给唯一认定的那个人。它代表的……是一生唯一真爱,是不可替代的承诺。”
她顿了顿,脸颊又有些发烫,但还是坚持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把你的那枚戒指给了凌芸姐。现在,我们四个人里,只有你没有戒指了。”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还有红裳姐,还有凌芸姐。这很复杂。但这枚戒指,是我,想要给你的承诺。它代表着我心里,你就是我认定的那个唯一。无关其他,只是我对你。”
“我想让你戴着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也是被人用一生唯一的心意珍视着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餐桌上煎蛋的香气和牛奶的温热似乎都停滞不前。
林渡垂眸,凝视着丝绒盒中那枚闪耀的戒指,它象征着如此纯粹、排他、甚至有些天真的爱情理想。
一生唯一……这样的词汇,对她这个背负着万载记忆、周旋于数段情债之间的人来说,显得既遥远又沉重。
可楼婉清捧着这样一份纯粹的承诺,送到了她面前。
她沉默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楼婉清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提起,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怕林渡拒绝,怕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意会成为她的负担。
终于,林渡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楼婉清捧着盒子的、微微发凉的手。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刚刚触碰过温热牛奶杯的温度。
“婉清,这份心意,太重了。”
楼婉清的心猛地一沉,以为她要拒绝。
但林渡接着说道:“我的身份,你清楚。我的过往,你也知晓。一生唯一……我或许无法以同样纯粹的方式回应你。”
她感觉到楼婉清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但是,”她话锋一转,握着她的力道微微收紧,“你的唯一,我收下了。”
她松开楼婉清的手,然后,在楼婉清惊讶的目光中,从丝绒盒子里取出了那枚钻戒。
戒指在她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间,折射出更加冷冽的光芒。
她看着这枚象征着“一生唯一真爱”的戒指,目光复杂地流转,最终,她抬起自己的左手,将那枚DR戒指,缓缓地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我戴着它。这就代表,我接受了你的唯一,也承认了你在我生命中的唯一位置。”
她无法许诺一生只爱楼婉清一人,但她可以承诺,楼婉清这份“一生唯一”的爱,在她这里,得到了同样郑重且唯一的接纳和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