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168、第 168 章

　　翌日，除夕。

　　天光未亮透，城市尚在沉睡，只有零星的鞭炮声远远传来，预示着年的到来。

　　林渡醒了。

　　身侧的凌芸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间，脸颊透着餍足后的红润。

　　她极轻地挪开凌芸的手，掀被下床。

　　赤脚踏上冰凉的地板，身体带着伤后的虚软和纵情后的疲惫，但精神却是一种久违的清明。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着窗外灰蓝色的、飘着零星雪花的天空，远处已有早起的孩童在院子里点燃了第一串鞭炮，噼啪作响，炸开一团团红色的碎屑。

　　过年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恍惚。万载岁月，她独自徘徊于时光长河之外，看遍王朝更迭，见证万家灯火，却从未真正融入其中。而如今，她站在这间充满现代生活气息的公寓里，身后是怀着她孩子的女人，隔壁房间还有另一个为她心碎又为她守候的女子。

　　红尘琐碎，烟火人间。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客房，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还残留着昨夜的年货香气，与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她没有开大灯，借着晨曦的微光，径直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兰黎昨日送来的各种顶级食材，琳琅满目，她却只是略一打量，便取出了几样最普通的——一小袋面粉，几颗鸡蛋，一把小葱，还有昨晚剩下的一点肉馅。

　　她系上那条属于楼婉清的、印着小碎花的围裙，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

　　先是将面粉倒入盆中，加入温水，开始和面。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揉捏面团的动作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找到了节奏，手腕用力，面团在掌心下渐渐变得光滑柔软。

　　然后是将肉馅调味，加入切得细碎的葱花，搅拌均匀。她的刀工算不上顶尖，但足够细致，每一刀都力求均匀。

　　接着是擀饺子皮。她没有用现成的，而是拿起擀面杖，取一小块面团，轻轻压扁，然后手腕转动，擀面杖在小面团上灵巧地滚动，很快，一张中间厚边缘薄、圆润均匀的饺子皮就出现在她手中。

　　一个，两个……速度不快。

　　当凌芸因为生物钟和腹中孩子的踢动而醒来，揉着眼睛走出客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晨曦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洒在林渡身上，为她清瘦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她低着头，专注地包着饺子，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前，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偏偏身上系着那条格格不入的碎花围裙，手上沾着面粉，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她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认真。

　　灶台上的小锅里，熬着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米香四溢。

　　凌芸斜倚在岛台上，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扰，心中那股因昨夜亲密而滋生的暖意尚未散去，此刻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软。

　　这个曾经睥睨众生、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此刻却在为她，为这个“家”，准备着最寻常不过的除夕早餐。

　　聂红裳也被厨房的动静和粥香引了出来，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到厨房里的林渡，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只看到主人的小狗，几步就凑了过去，从身后环住了林渡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阿渡～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林渡任由她抱着，手上包饺子的动作没停，只淡淡回了句：“饺子。洗手，准备吃饭。”

　　“哦。”聂红裳乖乖应了一声，却舍不得松开，依旧抱着她，看着那双沾满面粉的手灵巧地捏出一个个胖嘟嘟的元宝形饺子，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凌芸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转身走向餐厅，慢条斯理地摆放碗筷。

　　早餐桌上，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平和。

　　晶莹剔透的饺子冒着热气，蘸料是简单的醋和辣椒油。金黄的小米粥熬得恰到好处，散发着谷物最本质的香气。还有几碟清爽的小菜。

　　林渡吃得不多，也很安静，偶尔会抬眼，看向对面的聂红裳，或者身侧的凌芸，眼神平静。

　　聂红裳胃口很好，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公司里的趣事，虽然她已经“被休假”了。凌芸则小口喝着粥，偶尔插一两句话，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下午，贴春联吧。”凌芸放下勺子，忽然说道。

　　聂红裳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都买好了！就放在储物间！还有窗花！”

　　林渡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好。”

　　吃完早餐，林渡起身收拾碗筷，聂红裳抢着要帮忙，被凌芸一个眼神制止。

　　“让她去。”凌芸拉着聂红裳坐到沙发上，“让她多活动活动，省得又发病。”

　　林渡没有反驳，默默地端着碗盘走进了厨房，水流声很快响起。

　　凌芸拿起手机，开始处理拜年的邮件和信息，聂红裳则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上的新年祝福，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客厅，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林渡洗好碗，擦干净手，走到沙发边，在凌芸身旁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得太远。

　　凌芸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将手边一个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林渡怔了一下，接过，掰下一瓣，放入口中。

　　很甜。

　　窗外，鞭炮声越来越密，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聂红裳刷短视频的轻微背景音和凌芸偶尔敲击屏幕的嗒嗒声。

　　林渡安静地吃完那瓣橘子，将剩下的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那个巨大的、漆黑的屏幕上，她记得这个东西，之前聂红裳和凌芸都曾用它来播放影像，里面会有人影晃动，发出声音。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个长方形的“铁块”，凭着模糊的记忆，尝试着按了几个按钮。

　　“滴”的一声轻响，屏幕瞬间亮起，柔和的光线投射出来，打断了聂红裳的专注和凌芸的工作。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热闹的歌舞节目，绚丽的色彩和欢快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客厅，年味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

　　林渡看着屏幕里载歌载舞的人群，放下遥控器，目光转向凌芸和聂红裳，声音平稳地开口，问出了一个极其寻常，却又在此刻显得意义非凡的问题：

　　“中午吃团圆饭，还是晚上？”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好准备。”

　　这句话问得自然无比，仿佛她早已是这家庭中负责掌勺、安排膳食的那一个。

　　聂红裳最先反应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晚上吃，年夜饭当然要晚上吃才最有味道，中午我们可以随便吃点，你做的饺子还有剩呢。”

　　她说着，又蹭到林渡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仰头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撒娇和期待：“不过晚上的年夜饭，你打算做什么？兰黎昨天送了好多好多食材过来，冰箱都快塞不下了。”

　　凌芸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聂红裳的安排，“量力而行，别累着。需要帮手就说。”她这话既是关心林渡的身体，也是提醒她，现在的她已非昔日那个不知疲倦的“神祇”。

　　林渡迎上凌芸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站起身，再次走向厨房的方向，先打开了冰箱，仔细审视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

　　顶级和牛、肥美的龙虾、珍贵的菌菇、各色鲜蔬……应有尽有。这些都是凌芸的世界里司空见惯的东西，但对林渡而言，很多都陌生得很。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拿出几样相对“朴素”的——一条活冻的东星斑，一块品相极佳的五花肉，几只饱满的鲍鱼，一把翠绿的青菜，还有几样炖汤用的药材。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先将冻鱼放入水池解冻，然后开始处理五花肉，准备做一道红烧肉。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切出的肉块大小均匀。她又找出砂锅，将鲍鱼和药材放入，加入清水，准备煲一锅汤。

　　聂红裳扒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忍不住问道：“阿渡，需要我帮忙洗菜吗？”

　　林渡头也没回，声音平静：“不用。你去陪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凌芸。

　　聂红裳“啧”了一声，乖乖退回客厅，在凌芸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视线却忍不住一直往厨房飘。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欢快的节目，主持人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吉祥话。

　　窗外，阳光正好，雪已停歇。

　　过了一会，聂红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欢快的视频通话提示音。

　　聂红裳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婉清”。

　　“是婉清！”她连忙坐直身体，理了理头发，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楼婉清温婉秀丽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她江南老家古色古香的房间，窗外似乎还飘着细密的雨丝。

　　“红裳姐！”楼婉清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新年好呀！我刚给林渡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她没事吧？”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急切，毕竟，林渡很少会不接她的电话，尤其是在过年这样的日子。

　　“她没事没事，好着呢！”聂红裳连忙把镜头转向厨房方向，但林渡正好在料理台内侧，没能入镜，“她在厨房忙活呢，可能没听见手机响。”

　　“在厨房？”楼婉清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真好……看来大家今天都在准备年夜饭呢。”她的目光在镜头里扫过，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的凌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凌芸姐，新年好，身体还好吗？”

　　凌芸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嗯，还好。你也新年好。”

　　林渡大概是听到了客厅的动静，擦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看到聂红裳正在视频，便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在聂红裳身旁坐下，将自己的身影纳入了镜头范围。

　　“婉清。”她对着屏幕里的楼婉清打了个招呼，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但眼神柔和了些许。

　　楼婉清在镜头那端，原本带着浅笑的脸，在看清林渡的瞬间，笑容骤然凝固了，她的目光死死盯在林渡额角和太阳穴附近包裹着的、显眼的白色纱布上，眼眶立刻就红了，“林渡！你的头……你的头怎么了？！怎么会受伤的？严不严重？什么时候的事？”

　　她连珠炮似的问题抛过来，充满了焦急和心疼。

　　聂红裳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是那天在……”

　　“不小心，”林渡打断了她，语气轻描淡写，“前几天出门，被一辆车蹭了一下，磕到了头。已经没事了，只是小伤，医生说过两天就能拆线。”说着，还抬手轻轻碰了碰纱布边缘，以示真的“无碍”。

　　聂红裳被林渡抢了话，又听到她这番避重就轻的说辞，不由得撇了撇嘴，但看到林渡递过来的、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真相咽了回去，含糊地附和道：“啊……对，就是不小心碰了下，没啥大事，你别担心。”

　　楼婉清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林渡，又看看聂红裳，再看看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凌芸，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只是磕碰一下，会包成这样？

　　而且林渡的身手……怎么会被车轻易蹭到？

　　但她性子柔顺，见林渡不愿多说，聂红裳也语焉不详，便不再追问，叮嘱道：“那……那你一定要小心啊，好好休息，别碰水，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嗯，知道了。”林渡应道，转移了话题，“你在家一切可好？年货都备齐了？”

　　楼婉清见林渡关心自己，连忙点头：“都好，家里一切都好，年货早就备齐了。就是……有点想你们。”她说着，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

　　聂红裳见状，立刻插科打诨：“哎哟，我们也很想你呀！等你回来，让林渡给你做好吃的补补！她今天可厉害了，包了饺子，还在准备超豪华的年夜饭呢！”

　　镜头转向厨房料理台上初步处理的食材，楼婉清破涕为笑：“真的呀？那你们有口福了。林渡，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别太劳累。”

　　“无妨。”林渡淡淡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家常，楼婉清那边似乎家人叫她吃饭，便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视频通话结束，客厅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聂红裳放下手机，忍不住小声嘀咕：“干嘛不告诉婉清实话？她又不是外人……”

　　林渡目光扫过凌芸看不出情绪的侧脸，起身往厨房走去，只留下一句平静的话：

　　“大过年的，别让她在老家担心。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

　　聂红裳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凌芸则缓缓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窗外，不知哪家燃起了烟花，砰然炸响，绚烂的光彩短暂地照亮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