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134、第 134 章

　　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相连，宽敞明亮，林渡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充足，是聂红裳习惯性囤积的，为了随时能给她和楼婉清准备合口的饭菜。

　　她取出几样蔬菜，又拿出一块鲜嫩的鱼肉。

　　动作间，能感觉到指尖细微的颤抖，不是源于虚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神魂深处被扰动后的不稳。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食材上。

　　洗菜，切配。

　　她的刀工向来精准得如尺量，可今天，那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节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黄瓜片厚薄不均，胡萝卜丝也失了往日的匀称。

　　锅热，倒油。

　　油烟升起的瞬间，林渡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额间那黯淡的火焰纹路隐隐发烫，脑海中似乎有破碎的画面闪过——是赤霓裳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她闭了闭眼，强行将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压了下去。

　　“滋啦——”

　　鱼肉滑入热油，发出声响。她熟练地翻动，加入葱姜，淋上料酒和蒸鱼豉油。清蒸鱼的步骤她看过聂红裳做许多次，早已烂熟于心，可此刻操作起来，却感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陌生的迟滞。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涣散，让她连最寻常的烹饪都感到吃力。

　　次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楼婉清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脸上的潮红褪去，只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倦意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又看到林渡独自在厨房忙碌的、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林渡？”她轻声唤道，靠在岛台边，目光掠过林渡苍白的侧脸，“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林渡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锅里蒸腾的热气，声音有些干涩。

　　楼婉清抿了抿唇，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主卧门，里面已经听不到哭声，但那种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和红裳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不然……这个时间，她不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

　　她了解聂红裳，那个人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鲜少会这样将自己彻底封闭，尤其是在林渡刚刚回来的情况下。

　　林渡翻动鱼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解释？

　　从哪里解释？

　　解释她因为药物和实验导致记忆混乱，在亲密时错将红裳认成了前世的霓裳？

　　这荒谬的真相，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又如何能对楼婉清说出口？更何况，这无疑是在婉清本就敏感的心上再插一刀，让她知道她们三人之间，还横亘着一个早已逝去、却拥有更重分量的魂影。

　　她沉默了良久，直到锅里的鱼肉泛白，香气愈发浓郁，才低低地应了一句：“……是我的问题。”

　　这含糊的承认，让楼婉清的心揪得更紧。她看着林渡紧绷的侧影，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和难以言说的疲惫，让她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默默走上前，拿起旁边的空盘，递到林渡手边。

　　林渡看了她一眼，接过盘子，将蒸好的鱼小心地盛出。

　　主卧的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门被拉开，聂红裳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家居服，也不是平日里干练的职业装，而是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长裙。裙摆一侧开衩，恰到好处地露出白皙修长的腿。脸上化了精致的浓妆，眼线上挑，唇色是饱满诱人的正红，将她原本就明艳的容貌衬托得更具攻击性。卷发重新打理过，蓬松而富有弹性，披散在光裸的肩头。

　　她整个人像是裹上了一层冰冷而耀眼的光，与刚才那个崩溃哭泣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渡看着这样的她，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问“你要去哪里”，然而，聂红裳一个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警告的眼刀扫过来，瞬间斩断了林渡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最终还是楼婉清怯怯地开口，带着担忧：“红裳姐，你……你要出去吗？晚饭快好了……”

　　聂红裳的目光转向楼婉清时，那冰封般的冷意才稍稍融化了一丝，她扯了扯红唇，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

　　“嗯，苏晓约了我，去新开的酒吧坐坐。”她拿起放在玄关柜上的手包，动作利落，“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说完，她不再看林渡，径直走到玄关，换上那双与之搭配的细跟高跟鞋，按下电梯按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电梯门合上，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寂静的公寓里。

　　厨房灶台上的火还在燃烧，锅里炖着的汤咕嘟作响，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

　　林渡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盛着鱼的盘子，指尖用力到泛白。

　　解释？安抚？

　　在她连自身神魂的混乱都无法掌控的此刻，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缓缓将盘子放在岛台上，转身，关掉了灶火。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渐沉的暮色，无声地涌入，将她和身旁不知所措的楼婉清，一同吞没。

　　晚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清蒸鱼色泽莹润，炒时蔬青翠欲滴，都是林渡亲手所做，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林渡坐在桌前，筷子几乎没动。

　　她脸色苍白，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焦距涣散，身体的疲惫和神魂深处传来的细微刺痛感，让她对食物提不起任何兴趣，胃里像是塞了一团冰冷的棉絮。

　　楼婉清小口吃着饭，味同嚼蜡。她不时偷偷抬眼看向林渡，又担忧地望望门口，最终也只是默默低下头，她知道林渡心情极差，聂红裳的负气离去更是雪上加霜，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且无力。

　　最终，林渡放下了筷子。

　　“你慢慢吃。”她对着楼婉清说了一句，随即起身，离开了餐桌。

　　楼婉清看着林渡走向客厅的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吃着已经凉透的饭菜，心里酸涩难言。

　　窗外，城市的夜景已然铺开，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一片繁华喧嚣的不夜天。万千灯火如同碎钻，洒落在漆黑的夜幕上，每一盏灯背后，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家，或是一个热闹的归宿。

　　而这间宽敞明亮的公寓里，却冷清得可怕。

　　林渡站在那里，身影被窗外流淌的光影切割得有些模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短暂的痕迹，又迅速消失。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聂红裳离去时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那浓妆也掩盖不住的、眼底深处的受伤和失望。

　　也闪过楼婉清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担忧。

　　烦躁，愧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感。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万载岁月，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冷静，习惯了背负，却很少像此刻这般，感到事情正滑向不可控的深渊，而根源，竟是她自身。

　　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

　　抬起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解锁屏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按了下去。

　　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规律而冗长的“嘟——嘟——”声。每一声等待的忙音，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击一下。

　　她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场景——喧嚣的音乐，晃动的人影，聂红裳或许正坐在某个昏暗的卡座里，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她的名字，脸上是讥诮的、毫不意外冷笑。

　　果然，在响了七八声之后，电话被自动挂断了。

　　没有忙音，没有提示，只是突兀地陷入一片死寂。

　　她不死心，又重拨了一次。

　　这一次，回应她的，是更加干脆利落的三声忙音后，听筒里传来的冰冷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不是真的在通话中。

　　林渡很清楚，这是被直接拒接了，她缓缓放下手臂，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她深邃的瞳孔中熄灭，映出窗外一片冰冷的、与她无关的璀璨灯火。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连身后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都未能察觉。

　　直到一具温软的身体，从背后轻轻贴了上来。

　　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她紧窄的腰身，随即，一个温热的脸颊，贴上了她的脊背。

　　林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楼婉清清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她的脊椎上，带着不安的韵律。

　　“……林渡。”楼婉清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背后传来，带着鼻音，显然刚才也偷偷哭过，“别太难过了。”

　　她不知道林渡和聂红裳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声被摔门声掩盖的“霓裳”她并未听见。她只知道，聂红裳伤心欲绝地离开了，而林渡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独自站在这里，连她靠近都未曾发现。

　　这让她心疼，为林渡，也为聂红裳。

　　“红裳姐……她只是一时生气。”楼婉清收紧了些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身前这具似乎总是带着凉意的身体，“她那么在意你，不会真的不理你的。”

　　林渡依旧沉默。

　　见林渡没有反应，楼婉清鼓足勇气，“林渡……你去接红裳姐回来，好不好？”

　　“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去找到她，跟她说清楚，带她回家。好吗？”

　　这个提议，让林渡的内心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去接她？

　　用何种理由？

　　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而且……聂红裳此刻，恐怕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她不想见我。”

　　“可是……”楼婉清急了，绕到林渡身前，仰起脸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难道就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吗？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林渡，红裳姐只是在气头上，她需要你给她一个台阶下啊！”

　　楼婉清的眼神纯净，充满了对聂红裳的关心，以及对她们三人之间关系能够修复的渴望，这份毫无杂质的善意，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林渡心头的阴霾。

　　她看着楼婉清，看着这个同样因她而承受着不安，却在此刻选择先来安慰她、为另一个人着想的女人。

　　良久，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些许，“你先去休息。”

　　她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楼婉清看着她眼中复杂难辨的神色，知道这已经是林渡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回应，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手臂。

　　“那……你小心点。”

　　林渡微微颔首。

　　楼婉清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次卧，关上了门。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林渡一人。

　　她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海市永不眠的璀璨夜景，万千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在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却映不出一丝暖意。

　　去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

　　红裳负气离去，固然有她记忆混乱、口误伤人的原因，但归根结底，是她未能掌控好自身状态所致。将她一人置于酒吧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非她所愿，亦非她所能安心。

　　她折返客厅，拿起随意搭在沙发背上的黑色外套，那件常穿的黑色薄款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步履不再有任何迟疑。

　　手指触及冰凉的电梯按钮时，她略微停顿，另一只手已然拿出手机。

　　屏幕解锁，幽光映亮她清冷的脸。她指尖轻点，调出地图应用，在搜索框中输入关键词——“酒吧”、“新开业”、“海市”、“今晚”。

　　页面迅速刷新，跳出数个结果。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其中一个位于繁华商圈、名为“幻夜”的酒吧推广信息上。

　　宣传语写着“今夜盛大启幕，星光与你同醉”，配图是极具设计感的门头和内部流光溢彩的环境。

　　“幻夜？”她低声念出这个听起来就带着几分欲望的名字，眼神微沉。

　　就是这里了。

　　苏晓常混迹于这类场所，红裳被她拉去，大概率会是这里。

　　导航路线清晰呈现。

　　没有片刻犹豫，她按下电梯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