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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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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某个晚上,晚自习下后,四年一班全体留下。
在全班43名同学热切期盼下,班主任张琴终于走到教室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提起那盒搅得所有学生一晚上心不在焉的罪魁祸首——三层的鲜奶油蛋糕。
当张老师将蛋糕拿上讲桌,向坐在中间第一排的一个小男孩招手时,下面四十多个孩子立刻笑开了花,巴掌猛拍。
“跳蚤,生日快乐!!!”
“死矮子,10岁了哟,祝你今年长高点!”
被老师按住头的站在讲台上的小男孩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一个劲朝下面的同学挤眉弄眼,不过他那模样比起平时,多少显得有些些腼腆。
“叫我草包?还想不想吃蛋糕?”
“哼哼,今天我生日,啧,不讲点好话来听不给蛋糕吃。”
“滚,死矮子。”
“财迷!”
看下面一锅沸粥,班主任笑了又笑,几次敲桌子叫大家安静,教室里才逐渐静了下来。老师摸了摸这名全班最捣蛋的男孩的头,在唱歌分蛋糕前,宣布了一条其实已经不算新鲜的消息:
“我想很多同学已经知道了,我们班的沈见亭过几天就要转到临省外婆家那边念小学,这是他在我们清阳实验小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所以,一会大家唱完生日歌,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每个人都要对沈见亭说几句祝福的话,好吗?”
“好——”
全封闭式的寄宿小学,从一年级开始,每隔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起初总是哭喊着要爹、要妈、要回家……在不知不觉间,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变得跟亲人一样。教室的电灯关上,10根生日蜡烛被点燃,全班四十多人默契地不再疯闹,生日歌声填满整个教室。当他们唱到最后那句“祝沈见亭生日快乐”时,后排几个男生忽然嚷了起来:
“跳蚤,你不要转学,不然以后我们都不理你了!”
几个男生不约而同的一句话,让晚自习后的生日晚会染上几分离别的伤感。同学们纷纷附和,有几名平时常跟沈见亭疯闹的小姑娘甚至开始哭起来。
“跳蚤,让你妈别把你送去外婆家,清阳这么好,你不要走!”
“你不是说,我们班是最团结的?别的学校哪里有我们这好?”
班长秦浩是班上最稳重老练的一个孩子,在别的孩子还看着沈见亭和班主任时,他站了起来,直径走向门边沈见亭的妈妈。
“阿姨,能不能别让沈见亭转学?我妈说,我们清阳实小的教学质量是全省最好的,又是全封闭学校,大人再忙,每个月也就接我们回去住一两天。而且……而且大家都舍不得沈见亭,他也不想走的。如果留在清阳,大家都会帮你照顾他,阿姨不用担心。”
班长说完,其他孩子的目光也随着他们的班长,纷纷落到了沈见亭家长的身上。挽留的话、要家长放心的话,一句接一句,让大人们惊讶之余,都不知道该对这些孩子说什么好。
小孩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成年人回忆起自己的孩提时代,总是记不真切那时的想法、感情,就以为,小时候对周遭的一切,大概都是迷迷糊糊没有看法的。
一正一副两位班主任,分别站在教室前后,沈见亭的家长站在门边,目睹此景,她们显然都有些动容了。
沈见亭,绰号“跳蚤”、“死矮子”,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上学以来,他在学校里就没干过几件好事。今天打破教室玻璃、明天欺负女同学、甚至还带领过班上同学打着雨伞从2楼阳台往下跳,着实让老师、家长都头疼不已。
由于工作方面的原因,沈见亭的父母经常出差在外,全国各地四处奔走。即便将孩子送进了寄宿学校,依然抽不出时间接送。于是,送孩子去临省姥姥家也是不得不行之法。但这一刻,看见这么多孩子挽留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沈见亭的母亲真是万分诧异,完全没想到“素行不良”的儿子在班上原来这么有人缘,能让这么多孩子自发地挽留他。可大人们明知道孩子的乞求无法实现,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开口拒绝,只能笑。
就在大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打断孩子们的央求时,一直站在讲桌前的沈见亭笑着、笑着,忽然发话了:
“喂,你们不要傻了好不好?全都坐回来,还想不想吃蛋糕了?”
他这话,犹如一盆冷水,让那些为了沈见亭而苦苦央求他老妈的同学相当无语。他们在那苦苦哀求,正主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真是没心没肺。
“蛋糕、蛋糕!你是猪啊,就知道吃!”
沈见亭听了,眉毛一挑,露出欠扁的笑容: “好嘛,你敢说你不想吃?”
“白痴,你也来求你妈,她都要答应了,是不是,阿姨?”
讲台边的沈见亭偷偷斜了他妈一眼,埋头轻轻咬着嘴皮子,片刻,又抬起头,脸上挂着欠揍的笑:
“所以我叫你们别傻,听见没?别求我妈,是我自己想回姥姥家的。”
沈见亭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沈见亭的老妈。她几乎无法相信,知道转学的事后跟他们又打又闹一整夜的儿子,此时居然会这么说。班上的同学,听了他这话,全都默了。半晌,一个个坐回了坐位上。
生日晚会继续进行。
按照班里的传统,小寿星分蛋糕,先叫他的几个死党,拿大块的,然后剩余的人再一个个按座位顺序排队上前拿蛋糕吃。每个人走到寿星面前,都要说一句祝福的话。但那天,沈见亭收到最多的,就是“死矮子,你给我记住,以后再理你,我就是二百五!”
大家说完这句之后,还是会不情不愿的附上一声:
“生日快乐!”
讲台上的小男孩一直保持着那一脸欠抽的笑,尤其在听见谁说“以后不理你”、“叛徒”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祝福。
当最后一个人拿着礼物上前时,许多人都愣了。
那是沈见亭以前的同桌夏蓓。要知道,全班最捣蛋的小男孩和全班最文静的小姑娘,是天敌。
俩人从小学一年级下开始同桌,那时候沈见亭的捣蛋之名已经全校闻名。班上那些个洁身自好的乖乖女,谁都不肯跟这混帐坐。好在他二人成同桌之后,沈见亭虽然隔三茬五欺负一下夏小姑娘,但小姑娘从不理会。这样的冷暴力让天生多动的跳蚤非常痛苦,戏弄之法更花样层出……什么往别人文具盒里放四脚蛇、抽板凳、贴纸条,一日折腾好几次。
后来,俩人之所以被调开,是因为某次沈见亭在上语文课时偷偷把夏蓓的头发钉在课椅上,本想看好学生被点名回答问题时闹笑话,不料夏蓓发现得早,一言不发,抄起沈见亭的铁文具盒,朝着他脑袋猛砸三下。
沉默的羊羔终于怒了。这一怒,吓倒了不少人。
铁文具盒被敲扁,沈见亭的脑袋也因此被缝了3针。
当时,沈见亭捂着额头,一面惨叫,一面质问夏蓓:“你怎么拿我的文具盒敲?”
夏蓓淡道:“因为我的是塑料的。”
从此,全班最调皮的沈见亭,只要听到夏蓓的名字,都忍不住哆嗦,并暗暗咒骂:“那个黑心恶婆娘,开点玩笑都让我见血!”
讲台上的沈见亭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夏蓓笑得云淡风清,眼神里,大有些瞧不起他的味道。
“生日快乐。”
小姑娘说着,伸出双手,把手上那只用教学楼下的百诘草编成的花环挂到了老同桌的脖子上。拿了蛋糕,说声谢谢。那表情好象在说:“我用礼物换你蛋糕吃,不欠你的。”
转身之间,小姑娘斜眼瞥了瞥沈见亭,唇角轻扬:
“还装什么装,想哭就哭,他们不会笑你的。”
小姑娘说罢,心满意足地端着蛋糕回座位开始吃。一直笑呵呵的沈见亭愣了半晌,突然扭着脑袋开始抹眼泪,抹干了,又流,再扭头,继续抹,抹个不停……当他发现这眼泪压根没法子抹干时,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当着老师、同学和自己老妈的面,大声哭了起来。
“老妈……张老师……我……我不想转学,我不想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