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异录之云生》人体骨架

1、第 1 章

　　云生

　　云生，是长安故平康坊妓馆中的一名小倌。
　　云生无父无母，从小在妓馆中长大，生得俊俏美丽，根骨清奇，尤其擅长舞剑。有山西豪客赠古剑曰“太阿”，长三尺而无鞘，铜绿斑斑，素有凶名，云生甚爱之，常以此剑作舞，挥斥间仿佛青光乍泄，密云流转，隐隐有风雷之声。长安承恩寺的高僧圆宗曾经在一次宴会中见过云生的剑舞，对弟子感叹道：“云生的剑舞已经暗暗符合天道了啊，这样的人深陷于泥潭之中，我不忍心。” 劝说云生出家为僧，云生笑而不答，自此以后名声更甚，许多高官王侯争相追捧他，每次请他出行都需要明珠半斛，甚至超过了长安第一妓馆青花楼花魁十五娘的缠头。
　　云生有客人刘某，为江南富商，一日请他到曲江游玩，同行的还有不少刘某的朋友。其中一人名贺行，长安人，身长玉立，眉目清隽，倚舷而坐，意态洒脱，颇有魏晋之风。云生对他很有好感，几次暗中注视，贺行那人只是饮酒谈笑，并不对云生产生注意。
　　宴席过半，酒酣耳熟，有人请云生舞剑为乐，云生笑答：“舞剑何难，只恨无人奏乐以对罢了。” 刘某问：“画舫琵琶第一人秦六娘可乎？” 云生摇头：“琵琶声清，恐难当我剑气凌厉。” 刘某坚持，云生道：“也罢，姑且一试。” 刘某请画舫乐师后来的琵琶圣手秦六娘于帐后奏《十面埋伏》，铮铮然作楚汉战场杀伐之意，捻抹挑拨之间章法岿然，众人皆称赞。云生执剑跪坐于场中，低头闭目不语。曲子过半，有汉骑蹂践项王，项王乌江自刎之声，云生拔剑而起，矫然如白鹤振翅，一刺之间，青光大盛，剑声清厉宛若龙鸣。帐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琵琶顿时声停，秦六娘排帐而出，跪伏于台前，双手鲜血淋漓，琵琶五弦俱为剑音所断。众人乃知云生所言非虚，皆为其高妙的剑术叹服不已。
　　只有刘某在感叹之外大为可惜，道：“以云生的剑气之利，不知天下何音可当？” 座下一人笑答：“我愿一试。” 正是贺行。
　　刘某问：“不知贺兄通什么乐器？”
　　贺行从袖中掏出两块黝黑石块，形貌古怪，中有无数孔洞，在空中轻挥两下，风从孔洞中穿过，声音凄厉如鹰鸣，笑道：“无他，金石尔。”
　　云生沉吟片刻，挑剑向上，施礼道：“请贺公子赐教。”
　　两人相隔五尺对面而立。贺行双手各执一块金石，轻轻一敲，不知为何，那撞击之声竟清越入耳，远甚丝竹铜钹。云生不敢大意，右手一抖，挺剑斜刺，快如闪电，剑声隐隐。贺行双手舞石，或快或慢，或上或下，时而滑过半圆，时而重重敲击，看似毫无章法，却姿态曼妙，那金石也不知是何材质，鸣声不绝，仿佛凤鸣梧桐。云生绕贺行且舞且走，剑势连绵不绝，仿佛高山大岳，仿佛百川归海，太阿剑震颤不停，初时微如清风拂树叶，渐舞渐鸣，竟如雷声阵阵，仿佛龙盘云渊，啸声不止。
　　众人此时已看出两人比斗之意，好像战场征伐，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互不相让。
　　贺行微微一笑，启唇而唱，不是别的，正是之前秦六娘所奏的《十面埋伏》。云生浑身一抖，剑势不禁慢了下来，仿佛身处海底深处，身负千钧，一举一动都辛苦万分，不多时已经大汗淋漓，满面通红。
　　贺行席地而坐，高声吟唱，双手以金石扣舟底，画舫四周涟漪不绝，继而水声大作，如惊涛拍岸。云生再不能争，以剑拄地，半跪认输。
　　满座皆惊。
　　此后秦六娘离开长安，隐姓埋名数十年，一朝复出即技惊天下，被人称为琵琶圣手，却对好友十五娘坦言：“我的技艺不过是从他人处拾得的糟粕罢了。”
　　云生从画舫回到平康坊即大病一场，两个月后才能下床，从此不肯再见客。他平时喜着绫罗绸缎，对仪表外貌重视非常，连盘发的碧玉簪子都有上百支，此时却只用桃木簪挽了，穿一身粗布青衫，将多年小倌生涯攒下的珠宝玉器换了十万两白银，赎身而去。
　　他找到贺行，对他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非常爱慕你，我现在抛弃了一切前来追随你，希望你不要嫌弃我鄙薄的身份，让我随伺左右。”
　　贺行道：“喜欢美丽的事物的心情，每个人都有，我也不能幸免，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阴与阳，男与女才是相对的，才是符合天道的，我虽然欣赏你，却没有办法与你成为夫妻。”
　　云生道：“那么请让我成为你的仆人，否则我将仗剑而死。”
　　贺行考虑再三后同意了。
　　云生换上了仆人穿的灰布衣装，只留下了腰间的太阿剑，从此为贺行研墨牵马、洒扫庭院。长安城内的许多人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嘲笑云生，说他痴心妄想，愚不可及，只有圆宗和尚说：“云生至情至性，他的境界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贺行幼年曾经在流霞派学道，他的师傅会元道人路经长安来看望自己的弟子，见到了洒扫庭院的云生，指点了他几招剑术，云生悟性极高，很快举一反三。会元道人问云生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学道，云生却拒绝了：“一个无法诚于己心的人又怎么能修道呢？对于我来说，再没有比跟随贺行更重要的事情了。”
　　云生尽心地伺候贺行，跟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人不称赞他的体贴聪明。
　　再三年，贺行考中了探花，娶了朝中某官员的女儿为妻，他的妻子是长安有名的大家闺秀，婚后一年又纳了两房妾，都是难得的美人，贺行也因为通音律而受到皇帝的喜爱。
　　一日，贺行从终南山访友归来，路遇仇家，一番搏斗之下身中二刀，会元道人赶来时已经不治身亡。妻妾皆伏尸大哭，只有云生向着会元道人磕头不止，血溅于地。
　　会元道人叹道：“我有一法可以救回贺行性命，只是代价太高。”
　　贺行妻妾抽泣道：“无论金银财宝，只要能换回相公性命，多少都无妨。”
　　会元道人道：“非关金银财宝。若要救回贺行，非得以命换命。”
　　妻妾三人大惊失色，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只有云生笑道：“既如此，我愿往地府走一遭。”
　　会元道人叹息良久，道：“我曾经听说过你与贺行比试音律的事。我观你资质，胜过贺行百倍，若经人点拨，十年之内必有所成，成仙入道，岂不美哉？”
　　云生道：“我之所以能够领悟许多别人无法领悟的道理，是因为我的心中非常坦荡，虽然出身卑贱，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愧于良心的事。即使我对贺行的感情不能为世人所接受，但是我的内心却并不因此有桎梏。如果我今日苟活了下来，那么这件事将会成为我一生的魔障，恐怕从此再也无法在道术上有所精进。”
　　会员道人道：“既然如此，今夜三更我便做法，你若有什么身外事，趁今天赶快料理了吧。”
　　云生沐浴更衣，当夜三更，以太阿剑引颈就戮，三十寿元，尽归贺行。
　　贺行苏醒后得知此事，沉思良久，一日忽然遣尽妻妾，重返于流霞派门下。
　　又十年，贺行修道小成，在流霞山中辟谷，忽闻道观钟鸣七响，见会元道人引一白衣少年上山，形容美丽，骨骼清奇，腰间一把长剑三尺而无鞘。
　　少年姓沈名云，乃是会元道人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后来承袭了流霞山的衣钵，在恶龙泉斩了蛇婆的人头。
　　贺行对这个小师弟百般照顾，宠爱非常，据说动了道心，却求爱不成，在最后的关头历劫失败，被魔教的绿骨郎中所救，后来做了魔教的一位长老。

　　实验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