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喜善大人

96、第九十六章 遗言

　　那是一条项链，金色的链条很细，项坠也很小，上面镶嵌着一颗比二分之一的小指盖还要小些的翡翠，眼神不好的人大概都看不清。可沈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和方怜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年，他花了一个暑期打工的收入购买的那条项链，是他送给方怜的第一件礼物。
　　这条项链花了他五百多元钱，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个大数目，可对于领先一步富起来的方家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数目。方怜是个单纯的女孩，她知道沈陌筹备这件礼物不容易，所以并不吝啬她的开心和称赞。但又直言翡翠太小且品质太低，让朋友们看到了会被嘲笑的，她也只能把这份心意收在心底。
　　面对方怜的坦诚，沈陌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她看到了自己的诚意，至少她是真心高兴，至少她有细心地收藏。等以后自己有能力挣更多的钱，给她买更昂贵的礼物，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尴尬了。只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都从未舍得买过这样“廉价”、“劣质”的饰品，心里有一阵酸涩。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方怜还偶尔会把这项链拿出来戴给他看，讨他开心。可后来，两人分手，他就再也无缘见到，心里也渐渐将它遗忘了。直到那次在《尚苑》的酒会上给姚慧买珠宝首饰时才又想起来，以为它早就被方怜遗弃，不知已在哪个角落里粉身碎骨。想不到它居然还在，而且是在方恺的手里。
　　沈陌此时只是感到惊讶。
　　方恺却很得意，抖了抖手里的项链，笑道：“洛然，这是当初沈哥送给我姐姐的礼物。那时他还是个穷学生，听说打了很长时间的零工才攒够钱。呵呵，我姐姐可是当无价之宝一样的小心收藏，平时都舍不得出来戴。我也是偶然看见才知道。我笑她说这么便宜的东西还不如扔了，还被她骂了一顿呢。”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前，姐姐最爱的人就是他，冲他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真要数起来，几乎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望着眼前那个坚实的后背，他心里涌上一阵冲动。他要当着姐姐的面把这个男人彻底打败，彻底踩在脚下，让姐姐知道她错了。
　　沈陌此时却是有些尴尬、有些小心地看着施洛然。他没有想到方恺居然把项链的事扯了出来。他能说什么呢？就算他能告诉施洛然方怜之所以不把项链戴出来是因为嫌它寒酸，可他也不能否认他在这条项链上花的心思以及它所代表的含义。尽管那已经成为过去，可女人总是爱纠结于过去。
　　要说施洛然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也是假的，就像沈陌不能否认自己的过去一样。可她无权指责，因为沈陌没有做错什么。她也看着沈陌，发现他居然有点紧张。是在紧张她会因此而怀疑他、疏远他吗？她不禁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沈陌是真的在乎她啊。即便给她送礼时他不用再担心付不起钱，可其中的情义并没有丝毫的贬值。最最重要的是，现在乃至以后拥有沈陌的人，是她，不是方怜。
　　她冲沈陌笑了，笑得甜甜的，虽然看起来和现在的处境非常的不符。沈陌也回以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仔细地解着绳索。

　　看到这一切，方恺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他希望能控制一切，希望看到这两个人在他的逐步打压下越来越害怕、愤怒、失控直到绝望。可现在失控的人仿佛是他。
　　“看来你是真的把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继续把玩着项链。“可怜姐姐还一直把这玩意儿藏得好好的，还以为你会像她一样永远怀念着你们的感情。嘿嘿，爸爸给她取这名字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沈陌没有搭腔，也没有感到意外。方怜本来就是一个心肠柔软、容易念旧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让冯志卓骗了一次又一次。
　　“可你绝对想不到吧。”方恺的眼神飘向那张床。“我唯一一次看到姐姐戴上这条项链就是她死的时候。”
　　沈陌和施洛然都忍不住身子一震。
　　“她是希望即便死了也能让你记住吧。可这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把它留下来陪着姐姐吧。”方恺把手腕一抖，那条项链就嗖的一声飞到了房间的一角。
　　沈陌和施洛然一起看着项链消失的地方，心里也不约而同地泛起了异样的情绪：有伤感，有惊讶，也有些不安。
　　“还没解开吗？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到沈主席？”方恺撇过头看着他俩，语气和神情都有些不耐。沈陌忙低下头迅速地解开最后的一个结，然后小心地把绳索扒到一边。
　　“好了，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方恺又挥了挥手枪。
　　沈陌站起身来，慢慢地倒退着回去。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施洛然，眼睛里全是鼓励。
　　施洛然却把脸撇向一边。她知道沈陌是在鼓励她抓住机会就跑。有谁愿意让别人随意掌控自己的生死？有谁不愿争取继续生存的机会？哪怕她前世曾经自己选择了死路，现在也毫不怀疑能为活命而做出惊人之举。可是，她真的能抛下沈陌一个人去逃命吗？她不知道……

　　“我的诚意已经展示过了，是不是该你了？”方恺对挑拨离间已经失去了兴趣，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录音带上。
　　沈陌也很干脆，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然后按下了播放键。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录音带转动的声音。慢慢的，一个婉转的女子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让施洛然一下子就联想起画像里那个青春飘扬的丽人——只是那丽人现在却是一付如诉如泣的模样。
　　“阿陌，你不在么？”微微的沉默，似乎是在等待回答。
　　“是了，要是在，你不会不接电话的……其实你不在也好……阿陌……”一阵低低的哽咽。“阿陌，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以为只要真心对别人，别人也一定会真心对我……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你要选择离开我……是因为我不够爱你么……还有冯志卓……他为什么还要骗我？我不是给他机会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声音听得施洛然也觉得心酸。这个看起来完美无暇的女孩心里竟然如此的不自信，把别人伤害她的原因都归究为自己不好。她不禁埋怨起沈陌，心想就算你不再爱对方也要把话说清楚，别把责任都推给她啊。
　　录音带里又是好长时间的抽泣，不知道在打这个电话之前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心底最伤感的事一股脑全都挖了出来。
　　“阿陌……”终于又有了说话声。“阿陌……我好害怕……为什么阿恺、阿恺他……他……”
　　咔嗒一声，录音带里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施洛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有一根弦咔嗒一声断掉了。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沈陌，想问他为什么要中断录音带的播放，想问他方怜在害怕什么，想问他方恺和他姐姐的死有什么关联。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方恺先前的那个“玩笑”，心里已经断掉的那根弦仿佛在摇晃不止，刮得她又痛又痒。
　　“你这是干什么？”方恺也有同样的问题。
　　“只是展示诚意而已，没必要全都放完吧。你姐姐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出来。”沈陌的语气又像是回到了谈判桌。
　　“为什么不能全都放完？你在害怕什么吗？”方恺盯着他。他感觉沈陌是想掩盖什么。是什么呢？他很好奇。“只有这么点内容我没法判断，你这样只会让我怀疑你有阴谋。”
　　沈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施洛然，说道：“里面有些内容……是你姐姐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公诸于世。你是她弟弟，应该可以知道，可是洛然……要不你先让她离开，反正还有我留在这里做人质……”
　　“不，我……”施洛然张开嘴想要拒绝，可她身边的方恺却直接跳了起来。
　　“屁话！全都是屁话！”他焦躁地走了两步，把枪口对准沈陌。“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想吊起我的胃口，然后强迫我按你的意图做事。是的，你成功了，我的胃口确实被你吊起来了。可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你们谁也别想控制我！我才是我自己的主宰！我才是我自己的上帝！”他盯着沈陌猛喘了两口气，似乎镇定了一些。“在这里，谁都得听我的。你要么打开录音机把那该死的玩意儿放完，要么就带着那东西滚蛋！啊，当然，还要加上这个。”他转了转握着□□那只手腕。
　　“OK！OK！你说的对。你才是这里的主宰。”沈陌赶紧举起双手，做出臣服的姿态。“我只是提个建议，如果你觉得不妥，也不是非得那样。”他看了施洛然一眼，看到她似乎有所察觉，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抱在一起——他偷偷塞的那把刀就应该藏在那里。“如果你觉得让她知道这些事也没有关系，那……当然就没有关系。”
　　“少废话！快点放！”
　　沈陌又深深地看了施洛然一眼，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然后，他又按下了播放键，房间里又响起录音带转动的声音，以及一个女人无法遏止的痛哭。

　　有点不舒服，所以今天码得不多，录音带也只能听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