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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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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洛然慢慢地把办公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放进纸箱里。这样的镜头她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周围的人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她,心里又是在想些什么,她都已经不在乎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她也统统没有去想。她的心里、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手抓了个空,她才意识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了。抱紧了纸箱,施洛然站起身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副总编办公室看去。门紧紧地锁着。陈副总编今天没有来,是因为不再想看到她这个害群之马了吗?施洛然闭上眼,脑海里终于有了些画面。那是陈副总编在总编会上拍着桌子说愿意用自己的名誉和职务来担保她的画面。现在,陈副总编一定在后悔了吧。
如果有机会,她多希望一切能够重来,不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而连累了这位老好人。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勇敢承担一切后果。就像好友王乐乐说的,只要人还活着,什么坎都能迈过去。是的,她一定能行!在过去的采访中她连生死一线都经历过,何况只是失去了一份工作?
施洛然抿紧嘴唇,大步向外面走去。她要昂首挺胸地离开这里,她要向那些人证明她问心无愧。
但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你看她那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抱着的是奖状呢。哼,还说要做第一个拿普利策新闻奖的中国记者,原来是想做中国的雅内特·库克。我早就觉得她有问题,只不过看在同事一场……”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到了,可这声音施洛然还是认了出来。韩亚琴,比她晚两年进报社,出事前总是追在她身后亲热地叫着“施姐”、“施姐”,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早就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虽然知道女同事成为姐妹远比男同事成为哥们儿要难得多,也知道韩亚琴本来就是一个心机颇多的女人,可施洛然的心还是有些痛。她把步子迈得更大更快,想早些逃离这个令她感到窒息的地方。可笑的是,曾经,一走进这幢大厦就能让她精神百倍、斗志昂扬。
电梯停下来时里面空无一人。施洛然长出一口气,重重地把身子靠在电梯内壁上,脸上的肌肉松懈下来,沮丧、悲哀、愤怒、无助……所有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她没有去按关门键,眼睛无神地看着电梯门,等着它自动关闭。
“等等!”有人冲了过来,拦住正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张珏云!和她同年进报社,不论相貌、才能都与她相差无几,却又偏偏总被她压着一头,接连两年的优秀新闻评选都输给了她,对她的怨恨早就世人皆知。唉,过了今天,中州日报社的同龄人中再也不会有人能与她争锋了。
“张记者,有何贵干?”施洛然面无表情地问道,心里却已经在暗自冷笑:“追到电梯里痛打落水狗,单凭这一点我早就应该甘败下风了。”
张珏云看了她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也许是在酝酿着高水平的说辞。中州日报数一数二的名记,就算损人也不该失了水准。
“施洛然!我相信你!”
施洛然愕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居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
张珏云咬了咬嘴唇,猛地甩了一下额前的短发:“你可是被姐姐我当作对手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没水准的事?”
“你、你就因为这个而相信我?”施洛然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那当然,我的眼光从来错不了。”张珏云得意地撇撇嘴,可很快就想起这不是得意的时候,脸上又有些讪然。“施洛然,你可不能气馁。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事情总会真相大白的。”
“公道自在人心?”施洛然默念着这句话,嘴里却满是苦涩。“谢谢你……我该走了……”她真的有机会等来公道吗?
“哦,那你自己多多保重。”张珏云悻悻地放开手,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虽然她相信施洛然是清白的,也渴望能有奇迹出现,但心里却是隐隐觉得这个对手是再也回不来了。
走出中州报业集团的大门时,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施洛然原以为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就能让自己暂时从低落里解脱出来,可看着大街上为了各自前程而行色匆匆的人流、车流,她的心里却更加无助——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读书、工作、晋升、结婚、生子、退休、养老,施洛然本来很清楚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的一天。背着这样的坏名声,就算她有心重新开始也非常困难。施洛然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迈过这个坎。
回到家里,施洛然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整个人虚脱般滑落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先是无声的抽泣,而后是小声的哽咽,最后是无发抑止的放声大哭。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了?
提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施洛然勉强收住哭声,掏出手机,可一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她那双已经哭得有些通红的眼睛便如同染上了血雾,狰狞而可怕。
“任思哲!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施洛然冲着手机歇斯底里地叫着,泪水再一次无法抑止地往外涌出。
“洛然……我、我对不起你……”手机那头的人居然也是带着哭腔说话。
“对不起?嘿嘿……”施洛然披头散发带着泪花冷笑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疯子,但她已经顾不上了。“你在法庭上指证我犯罪,你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一生……就仅仅是对不起就完了吗?”
“对不起,洛然……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什么事居然让你没有办法不在法庭上做伪证诬告自己的未婚妻?还有报料人的录音资料,也是你删掉的吧?”施洛然更加怒不可遏地喝骂起来,可她脑子里同时也闪过一丝明悟。“是沈陌指使你的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金钱?权利?还是美女?”最后一句话充满了讥讽。
“对不起……洛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那个人除了哭泣和道歉不再说别的,不知是说不出口还是不想说。
施洛然反倒有些冷静,压制住愤怒问道:“不是给了你好处,那就是你有把柄在他手里。可我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把柄能让你毫不留情地毁了我?哦,你可别告诉我他是在用你的性命要挟你。”施洛然说着便又狂笑起来,这么狗血的情节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吧。
“洛然,你别问了……沈陌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你也不要再上诉了……”
“不上诉!我为什么不上诉?我明明没有捏造!没有诽谤!凭什么要我承担罪名?我如果不讨回自己的清白,这后半辈子我怎么过?你倒是告诉我啊?”
“我、我……洛然,我养你,你后半辈子我养你……”
施洛然重重地按下了挂机键,然后又干脆关闭了手机电源。她伸手捂住脸,喃喃道:“任思哲,我可以肯定沈陌一定打坏了你的大脑。嘿嘿,养我一辈子,你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我还能让你养我一辈子?还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赎回你对我犯下的罪孽?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施洛然就算后半辈子只能当乞丐也绝不会要你的半分施舍!”
施洛然咬着牙说完这番话,心里突然一憋闷。“不,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狠下心来害我。”也许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自己并没有爱错人,也许这一切都是那个叫作沈陌的人的错,就像那场颠倒黑白的官司。施洛然因为心里的希望而渐渐收起了眼泪。
沈陌回中州时都住在天誉花园——目前中州市区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家里的老房子虽然亲切,但他已经住不惯了。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子,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不是叫沈董,也不是叫沈先生,而是直接叫沈陌。
沈陌转过身,看见有个人从墙角的阴暗处慢慢地走出来。“施洛然?”沈陌迟疑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虽然与中州日报的纠纷是由副手主持,但身为当事人的他还是留意过她的资料——这个女人差点害他失去一手创办的公司。
施洛然穿了件米黄色的短风衣,配着黑色的西裤和高跟鞋,柔顺的直发落在肩膀上,脸上还淡淡的施了脂粉,乍一看还真看不出她是一个名誉扫地刚刚被所属单位开除了的败诉者。沈陌皱了皱眉头,按规定非本小区住户不能随便进入,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骗过大门保安的。难道就因为她打扮得很漂亮?
施洛然走到了灯光下,刺眼的灯光把她的脸部映得有些苍白,也暴露出内里的憔悴和怨恨,和沈陌曾经看过的那个靓丽而又富有活力的年轻女子叛若两人。沈陌心里闪过一丝内疚,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给过她脱身的机会,是她不愿意,最终把大家逼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原来是施大记者,找沈某有事吗?”沈陌瞅着她插在衣袋里的两只手,心里嘀咕她不会是受不住打击想找自己拼命吧。心里暗暗有了戒备,可面上还是露出非常随意的、与熟人打招呼似的微笑。
很多女人都说沈陌的笑容是潇洒混合着狡诈,既让人感到危险,又让人感到诱惑。可显然此时的施洛然不会这么想,她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魔鬼,一个笑着也能吃了你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