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黑一

5、5

　　大会批评后，我过上了一种透明人一般的日子。除却与启恩的交往，几乎不与其他任何人多费口舌。规规矩矩地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多数时候，我总会带上耳机两眼放空。不想理会其他更多。但开始认真上课。记笔记。翻资料。顽固地与一道道生涩枯燥的题目对抗。因为太过无聊，于是不断给自己找事做。任何也好。这是无所谓的事。只求不要无所事事。

　　又给自己买了两盆仙人掌和一条鱼。放在课桌上。

　　仙人掌自从买回后便从来很少料理。它形状丑陋，并不讨好，也不会开花。但稀疏的小刺却并不扎手。一放就是好几个星期，无事想起便给它浇些水。并不需要我过多的关注。
　　而我那小小的，孤独的深蓝色斗鱼，不吃不喝，塑像一般静静地悬浮在狭小的斗鱼杯里。我非常担心它。喂入的鱼食在一夜之后全部变软散开沉到了杯的底部。它什么也不吃。水体很快便会浑浊。换水时，总怕弄疼了它。我对它总是非常紧张小心。它看起来那么脆弱无着。它是我的小小宝贝，一条倔强的绝食鱼。
　　似是不肯接受我的任何帮助与情感般。

　　到了第七天，它的身体开始变得倾斜，不由自主的。它一直浮在水面的边缘，用力地呼吸。显得非常辛苦。尾部的末端开始出现褪色，漂亮的深蓝色变成了淡淡的灰色。启恩说，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快不行了。
　　我用手指抵在透明的斗鱼杯壁上，静静地看着我的小小宝贝。这条倔强顽固的斗鱼，死在了它的骄傲与孤独里。我多么想碰一碰它。可是它太脆弱了。它和那些顽强的仙人掌不一样。是不可以被随意靠近的。
　　虽然我拥有了它，但它一样用它的方式离开了我。
　　我看着它。用力的。希望能够因此而记住它。或许。

　　我不想亲眼看见它的死亡，于是和启恩商量将它放生到学校的鱼池中去。
　　虽然我知道，它必定是无法生存下来的了。

　　而正是在放生的那天。我碰见了黎耀辉。

　　他从走廊的拐角处出现，见到我们，便径直地走了过来。
　　我与启恩知道他是隔壁班的，但是从未说过话。没有接触。并不熟识。

　　他看了看鱼池中那条奄奄一息的斗鱼，然后转过来对着我们，直接便说，这样就放生么，对它不太好的。一时间我与启恩觉得十分唐突意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三个人站在池边沉默了一会，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突然他抬起手挠了挠头发，笑了笑解释道：我看到你们来放生，觉得好奇便过来看看。因为我是很喜欢鱼的。奇怪的爱好吧，呵呵。

　　走廊外，金色的阳光掉落下来，软软地覆盖在他的短发与侧脸上。我看着他似在发光般的深邃轮廓，竟微微有些失神。这样干净漂亮的笑脸。
　　倒是启恩笑着回应到，哦，阿苒是第一次养鱼呢，没经验不太会。没办法就只好放生了。又稍稍停了一下，补充道，但好像还是太迟了，应该早些来放生的。

　　这样啊。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又说，第一次养的话，还是不要养这种斗鱼比较好。没有经验很难养活的。
　　又看着我问道，你是叫……
　　苏苒，草字头的苒。但是我们都习惯叫她阿苒的。启恩挽着我的胳膊先一步说道。我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又闭上了。
　　哦，原来是苏苒。我是黎耀辉，三班的。下次要是再想养的话，可以找我咨询的哦。
　　好的。我说。
　　那，我还有事，走先啦。拜。
　　嗯。拜拜。
　　再见。启恩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手。

　　黎耀辉，连名字都这般闪耀。（2010-6-24 -- ）

　　此后与他并未再有什么交集，也只是路上遇见，打个招呼。我觉着十分别扭，能避免总是尽量避免，迎面时不自觉的便低着头匆匆走过。
　　他倒落落大方地，见着我了，便出声叫了我的名字，阿苒阿苒，学着启恩一般的叫我，如此也只能抬头应他，心里嘀咕，你倒是叫得这般顺口了，我与你就这么熟么。
　　心里还是不习惯与人太亲热，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对着谁都习惯于想着，泛泛之交而已，彼此都不熟罢了，不必多想了。
　　然而与他，仿佛熟悉与否，并不是我认为的事了。

　　忘记是星期几的下午了，收拾柜桶时发现两本图书馆借来的书已经过了归还期限了，还过期了挺久，算了一下，看样子要还图书馆两块钱了。
　　心里一阵牢骚后，也就往图书馆去了。

　　想着好久没来，就先到里面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书，转了几个书架子，不甚无聊。摆着的书也歪歪扭扭甚是狼狈。继续往里面走一点，却见到了黎耀辉。

　　走到他背后他也没什么反应，低着头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看什么呢？”我从后面探了探头，却没想到惊到他了“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啊……是你，没事，你也来借书么？”他合上书随意的笑笑。
　　“算是吧，过来还书顺便看看而已，你这本是？”我歪歪头，他把书侧过去了我见不着封面。
　　“嗯？”他把书转了过来“傅雷家书而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到了就随手翻了一下。”
　　“这样啊，好看么？看你看的挺认真的样子。”我也笑了，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觉得是挺好看的……阿苒喜欢看这种书么？”他又把书打开来低头随意的翻着。
　　“咦？这种书？嗯……还好吧，我不特别挑剔这些……”我有些无语，他在不好意思么，一想又有些失望，又觉得一下没什么话说，悻悻然准备绕到别的书架再看看“先不扰你了，你慢慢看吧。”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把书拿在手里拿着，又伸出食指划着书架上的书，像是在找别的。

　　我最后在最里面的一排架子里找到了东野圭吾的变身，心里一边奇怪怎么学校也会有这种书，一边想着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于是拿着变身和两本要还的书站在柜台前排队。
　　时间晚了一些，没什么学生，于是很快便轮到我了。

　　“两块四。”管理员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把书收下去放到纸箱子里排好。
　　我拿出三块钱放到台子上。
　　“没零钱？”
　　“没有。”我只估计到是两块左右，具体的零头也不知道，干脆准备三元方便些。
　　“这怎么办，我这儿也没零头。”她推推眼镜颇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不准备好零钱就来还书啊。”
　　我有些犯难，后面还有几个学生排着队，这一点耽搁已经叫身后有些小抱怨，叫人心里不快。
　　“没零钱那就不用找了，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本书要借的。”省得再麻烦。
　　“那不行，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要不你明天再来还吧。”说着就要把书再拿出来。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还要再来，就为了几角钱，我一听就直皱眉，干嘛这么计较，横竖也不是什么事又要跑一趟……
　　“阿苒”我正烦着，突然听到黎耀辉的声音。
　　转过头去，发现他手里竟拿着四五本书。
　　“黎耀辉……”
　　“这位同学你们认识的？哎你看看能不能找他帮帮忙啊！”管理员撇我一眼又拿手指指黎耀辉。
　　“这个……”我觉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不好开口，又看到管理员大妈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样子，身后学生不满的声音貌似又大了一些，好不纠结，难道要问他借几角钱？！更何况他有么？

　　黎耀辉貌似搞不清楚什么状况，把书放在台子上问我“什么事？”
　　“哎我说同学，你有没有四角钱借给她啊？她来还书没带够零钱，不巧我这里也没有零钱，你看看能不能帮下忙啊？”大妈果然忍不住了。
　　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没有就算了。”

　　“这样啊，我也要还书，要不一起算吧，看看能不能凑个整数。”他笑了笑，抽出三本书来。
　　管理员把书拿过去，一一把编号输入到电脑里。
　　“一块七……刚刚的是两块四，你们是一起算是吧？那就是……哎哟，又多出来，你们两个谁有一角钱零头啊？”
　　“我有。”说着就把钱放到台子上，转过来挺无奈的笑了一下。
　　“哎哟，这不就好了。”她把书都放到箱子里排好后又转过来“不是还有要借的书么？拿过来。”

　　和他并排从图书管理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
　　“那个，今天麻烦你了。”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啦，别这么客气。”他挠挠头发“我也没帮你什么。”
　　我没有接话，看着暮色里他浅浅的笑颜，突然觉得很喜欢。
　　他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默默地走到了校舍门口。

　　“拜拜。”他对我点点头。
　　“拜拜。”我亦挥挥手。

　　上楼梯时，又回想起他的笑容来。
　　是了，笑容，他仿佛总是笑着的，淡淡的，浅浅的，也暖洋洋的。连他说话的语气，也像是笑着的。我一边上楼一边回想着，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竟一路都莫名其妙的带着笑。
　　我顿了顿，很认真的分辨了一下，应该不会是喜欢他，或许，是好感吧。随即不做多想。
　　只觉得那样的笑容，总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晚自习时启恩转过头来伸手一把拔掉了我的耳机。
　　“嗯？干嘛？”我拿掉另一只停下笔来抬头看她。
　　她一脸坏笑的样子往我这边又靠了靠。
　　“喂，听说你今天和三班的黎耀辉一起回宿舍呢，真的假的？”
　　我皱了皱眉“算是吧，怎么了？”
　　“真的啊？”她声音又提高了些，手遮住嘴巴，像是吃惊。
　　“是啊，怎么了么？”我觉得别扭，歪头看着她“你听谁说的？这么点小事拿来问我，有人嚼舌根么？”
　　“嗯……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个女生看到了在乱说罢了，我听了也觉得好奇嘛，难得这次主角会是阿苒你啊，嘻嘻。”她嘻嘻笑着拍了拍我。
　　“听说他还帮你还了借书的钱是吧？”
　　听到这里我有些不快，戴上眼镜又翻了一页书，东野圭吾的文字还是一样吸引我。
　　“这都是谁说的？这么点小事也来八卦。”还知道的这么细，不禁在心里咂舌，不愧是女人啊。
　　可能是我语气硬了些，启恩的表情有点不自在。
　　“也不是…大家好奇就乱说的吧，我就随便问问，你别放心上了。”
　　见我点点头也没怎么回应，也就讪讪地转身写作业去了。

　　重新戴回耳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快，有些静不下来，书也看不下去了。
　　合上书摊开作业，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写两个字，闷闷地，又想抽烟了。

　　知道这些女生八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与我无关，自然也就不觉着有什么。
　　可这一回却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了自己，连启恩也来问三文四的，实在让人不爽。

　　抬眼便可见到一些个交头接耳的女生望着自己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到我往过来了，又赶紧移开视线，这还是好的，总有一两个，看见我望过去了，还嚣张的斜视着，音量有增无减，刺耳的话语也毫不避嫌。

　　分明是有意冲着我的。

　　无端端的，又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忍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诡异。

　　然而万事皆有因，很快我便明了了。
　　无知，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