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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金蚕丝雨]趁熄灭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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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说,他不是个好人,但娘是个善良的人,我本来有一半机会成个善良的人,可惜我是被他亲手养大的,肯定也不是好人。
所以他不教我习武,我要是作恶,也危害小一些。
他发现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本来想杀了我的。但是我被师父救下。后来爹让我发誓,第一,此生不提报仇,第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杀人。
——傅琼鹤
这样一个崇真内定下任掌门,穿回二十年前,傅玉书刚刚上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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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惊骇地道:“金蚕丝雨?”
少年皱眉低喃:“金蚕丝雨。”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会金蚕丝雨?”
青松毕竟身为一派之主,处惊不变,收剑背于身后,沉稳地说:
“这位小兄弟,金蚕丝雨是崇真绝学,你可不是崇真掌门吧。”
少年不服气地道:“那你就是崇真掌门了?”
青松心中意外,但面上不显,追问:
“你的金蚕丝雨是谁教的?”
少年理所当然道:“是崇真掌门教的!”
他微微一笑,朗朗而稍带顽皮之意:“金蚕丝雨的口诀只有历任掌门人才知道,不是崇真掌门教的,我能从哪儿学会?”
说着他迈前一步,环视四周,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说你师父是崇真掌门,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要知道?就算这里是崇真我也认不出来。师父是崇真掌门也只是他自己说而已,我又不是江湖人,更不是崇真弟子。”
“这里正是崇真。”
少年豁然抬头看他。
青松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疑问:“你从来没上过雾峰山?”
少年眸中恼意一闪而过,神色越发凝重:“我干嘛骗你?”
“那你也没见过崇真掌门人服饰了?”
“我……”
他突然明白过来:“你……”
青松沉声道:
“我就是现任崇真掌门人青松。”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猝然住口,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松看他一眼,并不在意:“也罢,从此你就是我的弟子,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叫朱石吧。”
少年蓦然道:“鹤石。”
青松一时没明白:“什么?”
少年眉间有惧有忧,冷冷道:“鹤骨青穹的鹤!”
“这么说,你果然不是此世间人?”
“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但我又不能不信。”
“我不知道日后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的话,小鹤越来越惶惶。
“小鹤,我一直在猜,你是我和婉儿的儿子是不是?”
小鹤脸色突然一松,然后竟笑了出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泪了也完全停不下来。
笑得喘不过气似的蹲下,揪着头发哭了起来。
云飞扬担忧地想扶起他,小鹤声音沙哑地说:“滚。”
“滚!我才不是你儿子!我才不稀罕当你儿子!滚啊!”
“小鹤,你别否认了,你看你的嘴和鼻子长得像婉儿,婉儿也说你很亲切……”
小鹤站起来,冷笑:“你不依不饶,我就不妨告诉你,我娘是伦婉儿,我爹却不是你!”
云飞扬像被迎面扇了一巴掌。
伦婉儿和傅玉书正好赶到,被这一句话钉在回廊转角。
傅琼鹤冷冷看着呆住的云飞扬,微抬下巴:“你说我嘴和鼻子长得像娘,那你看我眼睛长得像谁?”
空气凝滞了。
云飞扬竟不敢回答,退了一步:“你……鹤石,你究竟是谁?”
“鹤石是青松给我起的名字,我才没承认过。”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傅琼鹤,我爹就是傅玉书!”
“爹你在想什么,我看一眼就知道。”
“比如说,你其实从来没真正相信我是你儿子。”
傅玉书看他一眼:“我很难相信你是我儿子,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不对。”
他带着嘲讽冷冷说:“就跟我看婉儿一样。”
傅琼鹤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了,你确实没有相信我是你儿子。”
“不是因为我的态度,而是因为……”他咬着唇:“就算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爹也不会这样拿来刺伤我。”
他说“爹”这个词的时候,似乎确实已经在说另外的人了,和傅玉书全不相干。
这态度又令傅玉书生出不悦和怒气。
傅玉书曾经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傅琼鹤理所当然地回答:“嗯。”
爹从来都对他很好,恨不得把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所以他当然信。
看到二十年前的爹,他才明白这样的想法有多不容易。
现在的傅玉书,就算期待一个儿子,也不会珍视到那种地步。
过去……或者现在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琼鹤恢复意识时,感到暖暖的,非常安心。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不远处的火堆旁坐着傅玉书。
他不需要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傅师兄”,是。
他还穿着崇真弟子的道袍,身下垫着傅玉书的狐裘披风,脱口而出:“爹……”
随后看清傅玉书的样子,心里一紧:“你受伤了。”
傅玉书轻描淡写地说:“我从你掉崖的地方跳了下来。”
“云飞扬告诉我你落崖。我把山谷底下搜了遍,都没找到哪怕一片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想或许崖壁上有山洞什么的,就跳下来看看。”
傅琼鹤走过去,小心地摸上他的脸:“以爹的武功,不该伤得这样厉害。”
“我怕误了线索。”
傅琼鹤立刻明白了,如果在落崖过程中运功击中山壁或谷底减弱冲力,可能因此不小心毁了傅琼鹤留下的痕迹,所以傅玉书没有运功,是直接摔下来的。
【当年傅玉书发现傅琼鹤学了武功,第一反应是掐死他】
一柄长剑从夜中破窗而入。
“傅玉书!你疯了!连你儿子都杀!”
云飞扬夺过孩子,一手半抱着他,一手长剑指着傅玉书。
傅玉书看着他:“果然如此,除了你,我再想不到谁会来教鹤儿武功了。”
“云飞扬,你根本不明白,”他冷冷而从容地说:“鹤儿就是我的命。”
“哪有人要杀了自己的命的!”
傅玉书平静地说:“没错,鹤儿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死了——就算死在我手里,我马上下去陪他。”
云飞扬张口结舌,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回答。这两句话间,傅琼鹤渐渐从窒息中清醒,马上挣开云飞扬,扑到傅玉书身边,哑着嗓子喊:
“爹!”
夜深林静,云飞扬独自燃着篝火。
锦衣德佩的小少年静静走来,脚下没有一丝踏过枯叶的声音,停在他不远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云飞扬话出口,便是一阵恍惚,他依稀记得,很久之前,他师父似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傅琼鹤脸色苍白:
“师父,我知道爹打不过你。”
“你要是再仗着武功欺负爹爹,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一口气梗在胸口,云飞扬几乎跳起来:
“我欺负他?他欺负他!”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半响脱口而出:
“这是傅玉书欠我的!我跟他有杀父夺妻之仇,没有杀了他已经够便宜他了!”
傅琼鹤脸上波澜不惊,双膝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师父,爹欠您的,我做牛做马还给您,请您别用这个去打扰爹。”
云飞扬怒极反笑,平静下来,盯着抬起头的傅琼鹤:
“你什么都肯做?”
“父债子偿,理所应当。”
“好,我要你一生不娶妻生子,”
傅琼鹤朗声道:“徒儿遵命——”
他话音未落,云飞扬续道:
“当下一任崇真掌门。”
傅琼鹤蓦地顿住,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云飞扬,迟疑了一下,复道:
“徒儿遵命。”
傅玉书想过教傅琼鹤武功,让傅琼鹤成为天下第一。
他忍着这种诱惑,一开始是觉得,他手上的金蚕丝雨不全,不能拿来给鹤儿练,会害了他,他要找一门能超过金蚕丝雨的功夫,给鹤儿的只能是最好的。
他甚至感到后悔,他要是留着那株万年断续花,给鹤儿吃就好了。
后来他却迷茫了。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做的是不是都错了。
他怕教了鹤儿武功,鹤儿就会跟他一样,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做的都是恶事,他本来不在意,但现在不能不在意了。
“你那时,为什么要杀了小鹤?”
这么多年,云飞扬第一次问起那夜的事情。
“要是活着受苦,不如死了。”
“要是他会落到像我那种境地,还不如我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