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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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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历来的规矩,元宵之夜普天同乐,各大臣均可上殿一同与君主同饮,有些地位的宫妃自然也是要出席的,只是身份不同,分为内殿外殿,能进内殿的,自然是与君王关系匪浅之人,而外殿则是一般臣子,也受平常拘束,只在宴会开始之时一齐敬酒,敬天敬地敬君王,却独独忘记敬那只孤独的月亮。
外殿的臣子想必都仰慕内殿之人,皇亲国戚,国家重臣,如有一天能进内殿与陛下共饮,倒是显得自己身价非凡了,估计出去走路都是要鼻孔朝天的。
只不过这内殿,却也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烨世兵权抬手端起酒杯,略微示意,按照礼数过了三巡,便吩咐可自行取酒,左右大臣分列入内,因为老将军不在,他的位置自然是素还真代替的,再加上素太医品格高贵医术如深入化,进内殿也无话可说。
倒是右大臣一直欲言又止,烨帝笑了笑,看着场中央的歌舞,说右大臣想说什么但说无妨,今日元宵佳节,吾不认真治罪就是。
千叶传奇坐在烨帝身侧,抬手倒酒,一双墨黑大眼深沉无波,那右大臣眼光从千叶传奇雪白的脸上扫过,脸上即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是此人乃祸国殃民之人,先前已是克死自己亲姐,后入宫,迷乱君上,更下毒谋杀宫妃,再加身为外族之人,武功行路诡异,此人为何能上殿!岂不是踩下了皇后为首的众妃的颜面!
烨帝一笑,伸手拂过千叶传奇眉间的印记,略有些调笑的说了句,千叶传奇,你会谋害于吾么?
他低眉道,千叶不敢。
烨帝抬手喝了一杯酒,太君治淡然的抬眼扫了一眼全场,香独秀依旧如往常一样依靠在最远的角落里,眼睛望向自己,左大臣自斟自饮,眯着眼睛看着殿中宫人的舞乐,似乎对周围的其他事物一概不见,弑道候坐于右大臣之下位,神色有些惶然,其下是素还真,面对面前摆着的酒杯视而不见,推杯换盏之际将前来劝酒之人绕的稀里糊涂的离去。
鸦魂在太君治之下,依旧是一脸事不关已的冷漠色彩,只是在抬起酒杯的时候,难免从手指处泄露几分情绪。
太君治笑了笑,身边江南雨见状递过热水烫过的毛巾来擦手,又喝了一杯热茶,维持着冷静,倒是烨帝显然是放松了些,喝的也略有些过量了。
酒酣耳热之际,烨帝突然开口,刚才右大臣所言,千叶传奇克死自己亲姐一事,不知道右大臣为何得出这个结论?
右大臣心中一惊,需知烨世兵权能举旗推翻叛党重新坐上皇位,自然有他了不得的本事,要糊弄起来也是加倍的难,此情此景他也分辨不出那端坐皇位之人是醒是醉。
斟酌再三发言,自然是将千叶传奇贬低的一无是处,顺带指桑骂槐的说后宫管教无方,才会出现这种事,太君治依旧眉眼淡淡的,也不动气。
烨帝笑着勾了勾千叶传奇的下巴,你做没做过这些事?
千叶传奇抬眼,臣做过什么,都在陛下的眼中。
烨帝笑着说,那你就把事情全部解释一遍吧,我想今夜良宵,早点办完正事也好各自休息。
位于其下的弑道候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起身欲走,却被下位的素还真拖住,咬着嘴唇看着素还真,素还真眼里有一丝无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面孔刷的失了血色。
左大臣已经借与同僚敬酒出了内殿。
那千叶传奇从帝前下来,端端正正的跪于殿前,将所有事情一并道来,从圣女释女华的入京,到被暗杀,入宫后细微之处的证据搜集,再到某天晚上的性命相搏,千叶传奇声音轻缓,虽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并不高昂。
哦?既然这样,那当初刺杀释女华的,又是什么人?烨帝面容带着笑,在右大臣眼里却带着杀气,千叶传奇奉出一物,乃是释女华临死之时手里握着的半截黑布,上面绣着的银色图案。
圣女被杀之际,臣无法保持镇定,更无法相信会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只能冒死藏起证物,等待时机来临。
吾派万古长空进行调查,你为何不交出此物?
臣断定,既然他们会针对圣女进行暗杀,那么替代圣女入宫的臣自然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既然如此,不如静观其变,诱使对方主动现身,再者,臣初入宫之际,若是贸然提出此事,定会被当成乱臣贼子蓄意扰乱宫廷,早已被仗毙。
烨帝依旧带着笑,看着那块黑布,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上面的图案,倒是好生眼熟呢。右大臣你说是不是?
说着将黑布掷于右大臣面前,舞乐依旧不停,右大臣浑身冷汗,只得跪下大呼冤枉,说皇上不可亲信小人之言啊!臣为国为陛下尽忠多年,怎可为一个外族之人挑拨离间!
烨世兵权抬头看看天,太君治依旧微闭着双目,一眼看过去,却见香独秀已经不见踪影。
既然这样,那吾就多听一点吧。烨帝放下酒杯,面容冷峻不再掩饰,素还真,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素还真叹了口气,站于殿前,将右大臣所做之事全部一一道来,包括给天青殿花鸟月下药,指示其诬蔑千叶传奇,另谋杀德清宫雪中声,只因雪中声无意中发现花鸟月为人所控制,而下药于弑道候,只为落实罪名,后宫大乱,好扰乱君臣视线,与外族通敌,其通敌罪证为使用毒物,只出现在边缘荒漠地区,而此毒盛产之地,为边境火宅佛狱。
侍卫统领叶小钗亲身监视,在书房内查到与火宅佛狱凯旋候通信的信件。
右大臣跪于当前,浑身巨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啧,烨世兵权抬手喝掉手里的酒,看着右大臣半响,突然将杯子掷于他面前,冷冷说道,耍吾很好玩么?
弑道候早已经震惊到无法言语,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发生的太快,太出乎意料。
酒杯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掩盖在舞乐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了内殿的门悄悄的关上,而周围的侍卫也悄悄的增多了。
吾敬你是开国重臣,前朝遗老,又是容妃之父,对你百般忍让退步,却没想到你居然暗通火宅,让太初前线军队损失惨重!你身为重臣,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太初子民!
你说,吾要如何处置于你?烨世兵权慢慢步下台阶,行至右大臣面前,吾是该砍了你的头,然后挂于边境城墙示众,还是秘密处死,或者你比较喜欢满门抄斩?
右大臣浑身巨颤,却说不出话。
弑道候心跳如擂鼓,他看着完全陌生的烨世兵权,眼中的杀戮之气不再掩饰,让他觉得透骨的心凉。
父亲……他往右大臣那边走了几步,有些犹疑的伸手,父亲,儿臣的毒,真的是您亲手下的吗?
右大臣没有回话,等同于默认。
弑道候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亲手下毒想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则永远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右大臣,叫了一声父亲,慢慢的跪了下去。
烨世兵权站在他面前,伸手,对他说,你有两个选择,留下来,或者跟你父亲一起。
弑道候怔怔的说,我留下来,陛下会爱我么?
烨世兵权的眼神幽深,却没有给出回答。
弑道候突然笑了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在烨世兵权的面前,磕头,臣愿意代父亲一死,只求陛下放过老父和家中女眷,上天有好生之德,望陛下成全。
烨世兵权叹息,你又何必。
请陛下答应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既已经入宫侍奉陛下,只求这条命,能为太初边境两国之战死伤无数的子民赎罪!
你喝醉了,叫皇后带你去后面休息吧。烨世兵权冷漠开口,甩袖转身回到桌前,该如何处理,吾自有主张。
陛下!弑道候有些凄惶的看跪在前面的右大臣一眼,重重的磕头下去,一声声沉重无比,额头已经红肿。
太君治看了一眼背对着众人,微闭双目的烨世兵权,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来,去到他身边,伸手拉起弑道候,弑道候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拉住太君治的衣袖,却已经哽咽无法出声。
太君治低眉,你先起来,跟我到后面去。
弑道候不肯,执意跪着,太君治动了几分真气强行将他拉起来,正在此时,突生剧变,一副雪白水袖凌空划过,柔中带刚,竟是暗藏几分杀戮之气,袖气猛然来袭,太君治一时不查,,脸侧已被划出一道血痕。
中庭起舞的舞姬水袖一扬,卷走跪于帝驾前的右大臣,一阵柔媚的笑声响起,几分沙哑,几分魅惑。
那原本献舞的舞姬,取下面纱,露出一张带着浓厚异国色彩的妖媚面孔,水袖一扬,挺胸款步向前,俯身见礼。
火宅佛狱,闇妆玷芳姬,见过烨帝。
烨世兵权不怒反笑,好一个火宅佛狱,好一个玷芳姬!好一个右大臣!
那右大臣瑟缩着躲在众舞女身后,竟是欲弃亲儿生死不顾。
烨世兵权并没有理会那妖冶女子,只是看着弑道候,说,现在,你还坚持你的决定吗?
那弑道候短短时间内似乎遭遇人生最大悲恸,眼泪无法制止,却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烨世兵权摇头,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要再坚持了。
扬手示意间,周围悄然闪出早已埋伏好的兵士,玷芳姬周围的舞女纷纷亮出兵器,雪白利刃反射出烛光,竟是一片血色惊心。
那玷芳姬却面无惧色,浓妆的艳丽面孔上眼波流转,雪白水袖扬起,三分警戒七分魅惑,却唯独少了一份杀意。
正在两方对峙僵直之际,太君治却突然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鸦魂一步上前,伸手扶住,太君治面孔雪白,嘴唇青紫,明显是身中剧毒之象!
烨世兵权怒而转头,玷芳姬!
玷芳姬水袖一扬,遮挡住媚笑的嘴角,哎呀,奴家忘记火宅佛狱之人身上难免带着毒气,方才皇后被奴家伤了,还见了血,估计是中毒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笑声娇媚中带着挑衅,烨世兵权双手紧握,素还真上前查探,对烨世兵权摇了摇头。
交出解药,我留你们性命离开!
哎呀呀……听起来似乎是很大的恩惠呢,只是奴家觉得不够,身处太初,只恐怕踏出此地,就不得安全了呢。
玷芳姬一阵娇笑,不如,让陛下亲近之人护送我们出城吧。水袖轻挥间,葱白手指已经点在鸦魂身上。
鸦魂抬头与烨世兵权对视一眼,闭上眼睛转向一边,逃避也好,默认也好,拒绝也好,他都不想看到那身为帝王的人对自己有所请求的眼神。
鸦魂……烨世兵权低语,可否……
烨世兵权明白这个决定是残忍的,但是为了太君治,他无法两全。
鸦魂睁开眼睛,面孔冷傲,双瞳墨黑深沉,我可以护送你们出城,解药交出来。
玷芳姬一阵娇笑,一个红色盒子激射而出,既然陛下爽快,在下也不是啰嗦之人,解药在此,奴家便自行离去了。
说着看了一眼瑟缩在身侧的右大臣一眼,抬袖掩唇轻笑,至于这个人麽……能做出弃亲儿于不顾的行为,背弃君上,这种不忠不仁无情之人,我火宅佛狱要来有何用?还请陛下自行处置吧。
说着水袖轻扬之间身形急退,鸦魂手腕被玷芳姬雪白水袖死死锁住,一同离去。只来得及最后看烨世兵权一眼,印入眼帘的却只是烨世兵权死死抱紧太君治的身影。
身侧叶小钗立刻带兵离去,江南雨派人通知到德清宫发生事宜,太君治被烨世兵权打横抱起正准备入内殿,却没想到那右大臣困兽犹斗,趁现场慌乱无人注意之际,利刃闪现意欲行刺君王,弑道候来不及出声,只能拼死一挡。
匕首扎进弑道候心口的一瞬间,一道水蓝色华光凌空闪过,剑光凌厉,快的无以伦比。
太初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香独秀长剑拄地,单膝跪于烨世兵权之前,身后是右大臣沉重身躯倒下的声音。
回禀陛下,右大臣潜伏宫中所有党羽,一并斩杀。
香独秀的佩剑名唤不群之芳,乃是一代铸剑名师心血打造,端的是剑似其主,更盛其名。卓尔不群,艳冠群芳。
此时此刻,血色沿着剑身蜿蜒而下,印出他一双琥珀色的澄净双眸。
起来吧,烨世兵权却无暇顾及其他,怀中太君治已经呼吸微弱,无法动弹,只得赶紧如内殿等待太医诊治。
弑道候眼前开始模糊,只能看到眼前人走动的模糊声音,有人扶着自己起来,似乎有人在耳边说慕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叫太医!
他双手胡乱的摸索着,咳出几口血来,伸手去摸扶着自己那人的脸,手伸到半空中,却被不露声色的躲开。周围的人声渐渐散去,有人说容妃还撑得住吗慕太医马上就要来了,扶着自己那人说你再去催催怎么还没到,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那原本关切的声音突然变调,阴冷开口,弑道候,你能听出我是谁么。
弑道候早已看不清楚眼前之物,却本能的感觉到那潜藏在深处的杀意。
那人在耳边低语,死在自己父亲手上的感觉如何,啊还有,你爱了那么久的烨世兵权,最后也没有看你一眼呢,虽然你很勇敢的为他挡了一刀,不过看起来他也没有多感激你啊。
不要怪我。那人声音轻声细语,要怪,就怪你父亲好了,如果不是他起了杀心,一切都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
一只雪白瘦弱的手腕握住心口的匕首,慢慢的往深处插了进去。
不要怪我。那人带着笑意在弑道候耳边说道,你死了,也是一个解脱,不是么?
弑道候慢慢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