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十一章 伊阿宋，英雄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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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英雄，最终也必须面对现实，以及各自的命运……包括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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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头的神木指引下，借助所有船员包括美狄娅的特殊“技能”，阿尔戈号一路有惊无险地在塞萨利靠岸。至此，雅典娜的计划获得空前的成功，人类朝她所设想的社会走近了一步……
然而，传说的尽头，历史开始：
为了找回死去的爱人，俄尔甫斯闯入冥府，却无法避免地再度失去她；
卡斯托尔在一场比武中丧生，波吕丢刻斯放弃了半神的身份，只愿能够延续兄弟的性命，而共享生命的代价也包括了斯巴达的双重王座；
赫拉克勒斯的人生终于走到了终点。不堪为涅索斯［１］之血提炼的剧毒所折磨，已无所牵念的他选择在火焰中寻求永生，然而奥林匹斯却完全不是他所以为的世界……
然而，就像赫拉说的，阿尔戈号的冒险结束后，这些英雄们的人生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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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回金羊毛的伊阿宋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得回伊奥尔科斯的王座。老奸巨滑如珀利阿斯，根本不会在乎撕毁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协议，更何况只是口头的保证。在自己的宫殿里，他将伊阿宋及其妻子奉为上宾，同时将让位之事巧妙地一拖再拖……
半年之后，伊阿宋对现状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他急切地渴望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愿意向暗夜中的魔神出卖自己的灵魂。而回应这祈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
美狄娅对他们的处境也是厌恶透顶。
在希腊人眼中，她是一个来自异国的蛮夷。王宫中的女人们以看怪物的眼神无声地羞辱着她；男人们既着迷于她的美丽，也忌惮于她周身散发的那种奇诡气息。对于传闻中美狄娅所拥有的“巫力”，众人心中更是充满了好奇，却又潜意识地畏惧着那种未知……
为了心爱的丈夫，她默默地承受了一切，却并不打算放弃反击。
“魔法的主宰，幽灵的女王，三岔路口的指引者，伟大的女神赫卡忒，您在人间最卑微的仆人，美狄娅，以她的鲜血为祭，祈求您的慈悲……请赋予她平静的心，接受不可改变的；赋予她勇气，改变能够改变的；最后，赋予她智慧，分辨两者……”
每晚，我都能听见那来自伊奥尔科斯王宫的祷告，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比之前的充溢了更多血腥之气——美狄娅自身的血以及……对杀戮的渴望。
这样的祈求是我必须回应的，哪怕知道结果并非我所愿见——我没有立场对祭司的选择作出裁决，只要她们依然遵循一切法则，并且履行自己的职责。
美狄娅按时向我献祭，帮助那些向她求助的人，没有向外人泄露上古魔法的秘密，没有试图掌控人类的进程，这样便已足够——赫卡忒的祭司从来都没有义务对君主、父亲、兄弟或丈夫效忠。
至于她可能为赫卡忒带来的恶名……那不是我或者任何神祗能够控制的。我们可以尝试，但结果并非绝对。人类害怕未知的事物，那是神祗对其影响力的基础之一，但随恐惧而来的，可以是膜拜，也可能是敌对——人类的自由意志在此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对此，我们无能为力。
潘多拉就美狄娅的事情与我争辩过，我曾经一度被说服，考虑收回她被赋予的力量。然而，局势却在那时变得微妙：神王宙斯在阿尔戈号的旅程接近尾声时，借用睡神休普诺斯的帮助，试图引诱美狄娅，结果却遭对方严厉的拒绝。
美狄娅对于那段“梦境”的记忆被抹得一干二净，对此休普诺斯也矢口不提。事件的真正经过，我们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次的事件立即为美狄娅赢得了赫拉的青睐。
如果我选在那个时候驱逐自己的祭司，无论是何种理由，都可能会被视作对神后的挑衅。制造更多的敌对状况是我们目前最不需要的，无论是以阿尔忒弥斯还是赫卡忒的身份，无论对方是否已经是我的政敌……
呵，谁会想到呢，居然也有女人会对神王的魅力与权威不屑一顾。能够让神王碰上一鼻子灰的女人，千万年恐怕也只会出这么一个，居然还是我的祭司。事实上，我应该为美狄娅感到骄傲的。
那种坚定的意志与信念，不仅罕见，更令这个女人注定不凡……那不是我们应该试图阻挠的，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如此劝说潘多拉。
她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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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卡忒的祭司以及追随者是不应该站到统治者的位置上的，除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外，掌控社会进程的行为本身有违上古魔法顺从自然和谐的理念。因此，一直以来她们都以辅助者的姿态出现在历史中，强大如艾西斯都只能站在其丈夫与儿子身边；而更多的时侯，她们只是一群“不存在”的隐者。
“赫卡特的追随者禁止运用诸神赋予的力量以成就自身的欲望。”自雅拉蒂娅被驱逐后，我定下这样的法则以进一步确保世界的平衡，也为了保护艾西斯的后裔——同样的悲剧不需要发生在更多的人身上。
然而，那并不代表人类真会因为畏惧代价而放弃心底的欲望。
为了达成伊阿宋的愿望，美狄娅在伊奥尔科斯的王宫中上演了一场令诸神都叹为观止的戏码。
当着珀利阿斯和他女儿们的面，她将一只老羊剁碎，然后放入事先以魔草调配好的沸水中。片刻之后，同一只绵羊自锅炉中一跃而出，不仅活蹦乱跳而且还返老还童。面对重获青春的诱惑，一心希望能让父亲长生不老的公主们，迫不及待地依样画葫芦地将老国王切成碎块，放入沸水中……然而，美狄娅不曾告知她们魔草的秘密。
利用人类本身的贪婪以及对死亡的恐惧，美狄娅轻易地诱使珀利阿斯的女儿们将她们的父亲活活分尸、烹煮——暴力的美学在此被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
在珀利阿斯一死后，伊阿宋本该立即以谋杀罪处死珀利阿斯的女儿们，同时以篡位的罪名通缉珀利阿斯的独子阿卡斯托斯，然后斩草除根。一切文件都已准备妥当，包括珀利阿斯的女儿们指证其兄弟为弑君主谋的招供书。
然而美狄娅夺取伊奥尔科斯王位的计划中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手中的国王。
伊阿宋是一名顶天立地的英雄，然而那却不代表他具有篡位者必须的素养：残忍与不择手段。一开始，美狄娅便知道这点，但是她没有选择——国王是唯一不能替换或舍弃的棋子。
面对阴谋与谎言，英雄犹豫了。
或许他对那王位的渴望一度蒙蔽了他的双眼，但最终他的良知依然压倒了欲望。他无法为了权利而杀死自己的血亲，一名英雄的荣誉与道德感无法允许这样的行为发生。
伊阿宋放走了阿卡斯托斯，拒绝了美狄娅斩草除根的建议。巫师的野心只能通过其他人达成，于是人类的自由意志再次成为一条难以跨越的障碍……
之后，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伊阿宋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王位，美狄娅更为他孕育了两名儿子。可惜，好景不长。
在异地躲了一阵子的阿卡斯托斯重新聚集了力量，欲夺回伊奥尔科斯的统治权。利用国民心中对美狄娅那巫力的恐惧，他开始有针对性地散布各种谣言，削弱伊阿宋的名誉与威信。
失去了国民的支持，在面对阿卡斯托斯的讨伐时，伊阿宋兵败如山倒，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最终不得不携妻儿进入流亡……
他会恨她，指责她的冷血与残忍，恐惧她的力量，最后他会将自己的不幸都推到她身上……但对她而言，最糟糕的却不是这些；最为痛苦的不是憎恨与嫌恶，而是是所爱之人全然的漠视……说这些话时，潘多拉是出自经验之谈。即便过了千年，人类依旧保有着白银时代人类某些根深蒂固的特质。
自从美狄娅选择帮助阿尔戈号之后，潘多拉便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虽然不齿于对方的行为，虽然她永远不会承认，但我几乎可以肯定，潘多拉能体会美狄娅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是羡慕美狄娅的，羡慕她不顾一切的勇气。她看美狄娅与伊阿宋的眼神中，充满了回忆的痛楚与懊悔……
然而，我真正好奇的却是：美狄娅究竟会容忍伊阿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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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的答案是七年。
在进入流亡的第六个年头，伊阿宋在科林斯国王克瑞翁处求得了庇护。
生活的磨难与现实的残忍早已磨去了英雄的气概、淡化了恋人的誓言，剩余的只是苟活的躯体和疲惫的灵魂。过气的英雄总是最快回到现实中来。而只要是人，再强大、再无畏，最终都不得不与现实妥协……
来到科林斯的第二年秋天，伊阿宋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准备与克瑞翁的女儿结婚。
悲愤交加的美狄娅向我祈求复仇的力量。
运用神赐的能力，喂养自己心中的黑暗……玩火的巫师最终也是会自焚的。不过，我不是她们的照看者，确保他们遵守法则从来不是我的责任，阻碍人类的自由意志更不是我打算做的。
故事的结局就如之后传说所描述的那样：
回应丈夫的背叛，美狄娅送给新娘一件附有魔药的礼服。一无所知的公主在穿上新衣的瞬间便被火焰吞没，一同被烧死的还有救女心切的国王克瑞翁……最后，悲愤、绝望的美狄娅亲手杀死了自己和伊阿宋孩子，独自投奔雅典国王埃勾斯。为了交换埃勾斯的保护，她许诺给予膝下无子的老国王一名继承人。
不想因两个无辜孩子的死亡而受到舆论的谴责，曾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的科林斯贵族们向伊阿宋作出了金额巨大的赔偿，并支持他重返伊奥尔科斯，夺回王位。
以充满讽刺的方式，美狄娅再次完成了她对伊阿宋的承诺——让他成为伊奥尔科斯的君主。而一次又一次地违背法则，以巫师的力量满足私欲，她付出的代价则是自己所热爱的一切。
而伊阿宋，违背了对美狄娅立下的神圣誓言，失去了诸神的庇护，唯一剩下的是一个英雄真正的悲剧——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孤寂中等待死亡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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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１］涅索斯（Nessus），半兽人；试图抢夺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得阿涅拉，却被赫拉克勒斯射杀；赫拉克勒斯使用的箭镞是在海德拉的毒血中浸染过的，于是导致涅索斯的血液也沾染了同样的毒性；临终前，涅索斯将自己的血交给得阿涅拉，并且欺骗她说，用他的血制成的药剂能够加深赫拉克勒斯对她的爱；几年之后，惧怕失去丈夫宠爱的得阿涅拉将涅索斯的毒血涂在赫拉克勒斯的衬衣上，终于导致了半神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十一章 伊阿宋，英雄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