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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一章 十年 ...
静,无风、无声,凝固的空间与外界全然地隔绝;
水,铺天、盖地,温柔地包裹着每一寸肌肤;
光,遥远、梦幻,透过湖面照达身体,却早已丧失了温度;
这一切,美丽、独特却虚实难辨。
只有我,是唯一确定的存在……只有我。
一个人,蜷着身子,沉浸于湖中,彻底摒弃水面外的世界;不听、不看、不想,仅是感受着独属于我的孤寂……
——————————————
沉闷的,由远而近、逐渐真实的敲击声将我从冥想中唤醒。
时间与空间的存在感再次真实起来。
睁开眼,舒展身体,我朝湖面、朝阳光游去……
冲出水面的霎那,传入耳中的声音由沉闷变为清脆——是马蹄声。
尘土飞扬间,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向我飞奔而来,在五步之遥处煞住。一个轻灵矫健的身影跳下马背,沙哑但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你真是个很难追踪又古怪的人啊。老是喜欢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发呆,淹在水里很好玩吗?”
“水,过滤世界的声音、净化你的灵魂,帮助你倾听内心、了解自己。”我走上岸,接过对方递来的布巾,毫不在意地当着她的面擦拭身体,一边半真半假地建议,“你偶尔应该试试,安缇奥佩。”
“不了,我对自虐没有兴趣。”少女一脸敬谢不敏地拼命摇手,“不过以后和水有关的任务我会想到你的。”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径自在湖边跪坐下,开始仪式的准备工作。
蓝色的矿石被一点点碾成粉末,加以湖水调和成浓稠的液体,在阳光下泛出青紫的光泽;野猪獠牙打造的仪式匕首,被染料浸润,轻轻滑过肌肤,留下道道蓝紫色的图腾,远看如同荆棘一般缠绕着身体——阿玛宗人参战前必绘的纹身。
对于其余的世界而言,阿玛宗一直是一个神秘而奇特的部落,也是最常被误解的种族之一。纵观人类的历史,她们不止一次被描述为一群嗜血、好战的族群,一群憎恨男性甚至屠杀亲生男婴的野蛮女人。毕竟,人类总习惯于诽谤他们不熟悉的,丑化他们所畏惧的。
而事实上,阿玛宗不过是一个始终延续着女族长制的普通国家。他们源自一支传统的雅利安游牧部落,其历史可以追溯至青铜时代初,但真正的起源则要从我的女伴伊莱克特拉说起……
——————————————
伊莱克特拉是阿特拉斯的女儿,普勒阿德斯七姐妹之一。她为神王宙斯孕育了和谐女神哈墨尼娅。当时,阿波罗和我尚未被卷入任何麻烦,在奥林匹斯的权势如日中天。无法光明正大地对我的女伴进行报复,赫拉选择迁怒于她的女儿。
当神王将腓尼基公主欧罗巴拐走后,在赫拉的压力下,他将哈墨尼娅嫁与欧罗巴的兄长,腓尼基王子卡德摩斯,作为补偿。两人的婚礼受到整个奥林匹斯神族的高度关注,是当年的一大盛典。但是神后的怒火并没有因哈墨尼娅远离奥林匹斯而就此平息。
在婚礼上,青春女神赫柏向新娘赠上一套由赫斐斯托斯打造的首饰。其中包括一条经赫柏祝福的项链,能令佩戴者永保青春。哈墨尼娅有所不知的是,同一条项链也被赫拉附上了诅咒。从那以后,尽管拥有无上的权利与财富,不幸的阴影便时刻笼罩着卡德摩斯以及他的后人[1]。
当哈墨尼娅终于意识到赫拉的阴谋时,一切已难以挽回。因阿波罗的祝福而长寿却依旧拥有人类灵魂的卡德摩斯无力继续承受命运的动荡以及儿女的不幸。顺应他的祈求,阿波罗将他化作一条巨蟒度过余下的漫长人生。心灰意懒的哈墨尼娅放弃了那条受到诅咒的项链,只身离开伊利里亚,来到亚速海沿岸的一个赛西亚游牧部落中定居。
“阿玛宗”,部落的居民如此称呼自己,在地方语言中意为“勇士”。他们拥有当时最先进的养马技术;族中无论男女,皆骁勇善战,以骑射见长。在哈墨尼娅的影响下,那个部落逐渐发展、壮大,并开始形成一套全新的城邦制度。
一千年后,哈墨尼娅终于下定决心追随她的丈夫卡德摩斯,分享他的命运。在哈德斯的帮助下,她化作蟒蛇和卡德摩斯一起在伊利西恩继续他们不知尽头的余生。
没有了和谐女神引导的阿玛宗一度陷入混乱中,短短一年间族中超过一半的男性死于内战。战后的阿玛宗一蹶不振,整个社会结构逐渐崩溃,部落倒退回最原始的游牧形态。拒绝向现实低头,十三名自称“哈墨尼娅之女”的阿玛宗女战士集结起来,在阿瑞斯的指点下,带领部分族人离开了家乡,迁往尤克森海(黑海)沿岸的特弥斯库拉。在那里,她们复兴了阿玛宗的文明,依照哈墨尼娅的理念重建那个以平等和谐为基础的社会。
又一个千年之后,小亚细亚沿海多处都有了以阿玛宗的名义创立的城邦。新的统治者奥特芮拉为我在以弗所建造了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神庙;而作为战神阿瑞斯的情人,她孕育了四名出色的女儿:希波吕忒,墨拉尼佩,彭忒茜勒娅,以及此刻在我背上描绘图腾的安缇奥佩。
——————————————
“你真的很奇怪,克希纳。”冷不防地,身后的战士公主朝我蹦出那么一句。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声。图腾向脸部蔓延,野猪牙滑过肌肤的触感,带给我轻微兴奋的颤栗。
“你的行为和生活习惯比任何阿玛宗人都更像一名战士,可是你的想法和说话方式却如同一名阿波罗神庙的祭司。”
“呵呵,你恐怕连阿波罗神庙什么样都没见过吧。”我轻笑着揶揄她——阿玛宗人并不信奉太阳神。
“当然见过了!”移身坐到我面前的少女,鼓起腮帮子,明确地表达着她的不满,“特洛伊的阿波罗神庙,数不清去过几次了。”
“特洛伊?”须臾间,十年前与神王的约定清晰地于脑海中呈现。
“是啊,一座相当年轻的神庙。好像建造了不到十年,却已盛名远播。”
完全无视战役临近的事实,安缇奥佩开始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神庙的来历:传说,海王波塞顿和太阳神阿波罗为特洛伊服役一年;一年之后,特洛伊国王拉奥墨多却拒付酬劳。波塞顿送来了水灾、海怪和瘟疫;阿波罗却建立了神庙,许诺继续给予特洛伊庇护……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父神遵守了当初的约定。
“真不明白为什么光明的主宰没有惩罚那些人,反而继续守护他们……”最后,安缇奥佩如此嘟囔着。
我没有回应她的困惑——神祗的想法人类不需要、也无从了解。
她不必知道,波塞顿之所以会沦落到为特洛伊服役,只是为了让阿波罗免去10年的苦役。这样的他岂会容忍特洛伊对他有任何不敬?
她更不必了解,清高如阿波罗绝对不会为了“报酬”这种事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能预知未来的他早就知道相隔8年后赫拉克勒斯会屠杀整个特洛伊皇室[2],断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弄脏自己的手——对他而言过程远没有结果重要。至于他为何选择在那里建立神庙……或许是补偿吧。那些城民因君主的卑鄙自私而必须承受海王的怒火,但他们终究还是无辜的,而我那性格极端、黑白分明的弟弟一定于心不忍。
十年了,福玻斯,你是否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可是不同了呢。
凝视着湖中的倒影,我慢慢审视着自己的影像:身躯依旧瘦长但比过去结实许多,曾经苍白的皮肤如今呈健康的小麦色,肌理清晰可见;五官未变,但脸部的线条却比过去更加深刻——以人类的眼光来看,我不再是少女的模样,而是一名成年女子。岁月的流逝,在我的灵魂中刻下的无数印痕,如今终于在我的身体上反映出些许。而变化最大的则是我的那头及地长发,午夜的色彩不再,只余雪花石膏般的白。正是这种色彩的遗失,时刻提醒着我,那段可能永远都不能向第二个人叙述的经历,以及自己为了挥别过去而付出的代价。但最终,这一切却令我更加珍惜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段记忆。
与此同时,与日俱增的是对福玻斯的思念。每每念及那个带着淡淡忧伤的面容,胸腔中总会涌起不同寻常的波动与暖流,那种再次相见的渴望……几近令我不顾一切。于是,我再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活着离开了纽克斯湖中的水牢,活着重返这片大地。而那,已是九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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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九年间,我几乎走遍了地球上的每一片土地,并按照规定,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族人。
在大西洋的彼岸,我遇见过普罗米修斯。远远地,隔着巨大的峡谷,我们彼此遥望,但谁也没有交谈或接近的意愿。他朝我抬手致意,右手食指上一枚银戒在阳光照耀下璀璨夺目,戒面上镶嵌着一颗来自斯特罗比勒斯的石子——他向宙斯臣服的标记。我回以微笑,过去的种种终于彻底随风而逝,一笑泯恩仇。
自那次之后,我们能同席而座,如普通朋友般聊天,却又是几个世纪后的事了。
在这段于徘徊大地的时光中,我对人类的看法开始有所改变。不再只是满心蔑视地俯视一切,或高高在上地一扫而过;第一次,我真正地站在他们中间,从一个与过去全然不同的视角观察这种生命形式。
曾经,我以为了解人性的特征,解析他们的思维方式便已足够。然而,当我更为直观地探究他们为生存而奋斗的历史,以及那种历程中所酝酿出的灿烂文明,我不得不为这些普罗米修斯创造的生物而赞叹:由一个单一的生命体,不断演变、繁衍,战胜一切困境,适应环境的变迁,直到分化为无数不同的群体,遍布这颗行星的每一个角落……个体或许渺小,但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却成绩惊人。
于是,我开始懂得他们的行为、情感与追求。我对人类的印象不再局限于那些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的个体,或者一个个抽象的概念、没有意义的符号。而当这种了解逐渐深入,我发现自己被那群生命深深地吸引,他们的一切突然间变得十分新奇。我如同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沉迷得不可自拔。
在被放逐的最后一年,我做出了令我自己都吃惊的决定——我要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不是和雅拉蒂娅在一起时的那种隐居,而是真正地体验他们的生活,作为一名普通的女人——好吧,不能说完全普通,我为自己选择了最易融入的环境:阿玛宗。尝试新事物时终究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人类的母系时代已经过去,我必须接受这种不可扭转的改变,但那并不代表自己真能适应这种趋势。
一点小小的幻术与暗示,我成了一名名叫克希纳的普通阿玛宗女人。骑马、放牧、操持家务、与人类交际,并非全然我所陌生的行为,但是由于环境和对象的不同,一切都变得新奇而有趣。我努力融入阿玛宗人中,不让自己有任何奇怪的行为。即便如此,得到安缇奥佩的注意并不令我意外,毕竟她拥有一半神族血统。但让她逐渐接近、了解自己,甚至甘愿成为她的副手,却是我始料未及的。而她一开始的理由居然是:我看起来比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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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晃来晃去,弄得双眼相当不适,大脑却不曾发出辨认那件物体的指令……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一只手,而手的主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我“又”发呆了。
来到人类中后,我才发现自己时常冥想的行为有多么突兀。而那,显然便是安缇奥佩觉得我“有趣”的原因之一。几个月来,她一直致力于纠正我的“坏毛病”。然而,有些习惯不是说改便能轻易改过来的,尤其是延续了千万年的那种。
我无辜地笑着,彻底无视顶头上司的不满,径自开始穿衣:两道四指宽的皮革,里层是柔软的小羊皮,外层则由结实的水牛皮编织而成。带子覆盖着胸部,在背后扎牢,将□□托起后收紧。这是阿玛宗女战士战斗时的必备服饰,束住胸部以便于奔跑和投掷——女性的身体虽不是为格斗而设计的,但那不代表她们不适合战争;小小的不便是很容易克服的,最终衡量一个战士资质的是他/她的毅力与勇气。无疑,阿玛宗人都具备那些条件。
“打赢了下面这一仗,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帮助我着装的同时,安缇奥佩的嘴没有停过片刻,不断地向我讲述着她的旅行计划,略显低哑的嗓音中充满愉悦,“我要去奥萨山朝圣,去拉刻代孟(古斯巴达)考察军队的训练模式,然后和雅典的美少年们彻夜狂欢,赞美伟大的阿佛洛狄忒女神。如果阿尔忒弥斯女神保佑,明年我就会当母亲了。有一、两个可爱的女儿,若女神再眷顾我一点的话,可能会更多……”
阿玛宗女性们在族内所获得的高度独立与自由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她们与外族通婚的难度。本族并非没有男性,但由于血缘的关系而不适合共同孕育后代。于是,为了保持族内人口,保证新生婴孩的健康,许多无意于婚姻的女性在成年后会结伴离家旅行一段时间,寻找适合的男性,繁衍后代。
“玩弄纯真少年的心,当心黏上了甩不掉。如果被抢回去当新娘的话,就丢脸了。”没有像其他战士那样加上软皮甲胄,我随意套了件亚麻束腰外衣,仔细扎紧腰带、绑好猎靴,然后轻快地朝安缇奥佩兜头泼上一盆冷水。
回应我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哼:“那也要看那些毛头小子有没有那种本事。”
一时的玩笑话,不想几年后却一语成谶。那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预见到的。
“你这疯女人,上战场连软甲都不穿,偏偏好运地受伤最少。”审视了我的装束半晌后,安缇奥佩相当不满地开口抱怨。
我笑而不应。我们心里都清楚:事实上我根本不曾受伤——她一直知道我并非普通人,只是从来不曾点破而已。这,就该算是朋友间的信任与默契了吧。
是的,朋友。她在第一次见面时,当着我的面说我“有趣”;她看懂了我眼中的寂寞,于是带着好酒来陪伴我;她见过我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却不曾探究我的身份……坦诚与关怀,信任并尊重,这个恣意的灵魂真正理解友谊的真谛。于是,不知不觉间我也将她当做了朋友,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远方传来号角声,是战士集结的信号。在这野蛮而动荡的年代,即便崇尚和谐平等,阿玛宗依旧必须遵守弱肉强食的法则。
“要开工了。”安缇奥佩率先跳上战马,然后向我伸出手,“准备好了吗,副手?”
听命于一个人类的感觉并不坏呢。一如她对我的观感,我也觉得这位战士公主相当“有趣”。
“是的,殿下。”我握住她的手,跃上马背。
枣红色的骏马撒开四蹄,驮着我们奔向阿玛宗人的战争与荣耀。
于是,安缇奥佩走向了她的宿命;而我,则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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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福玻斯,你可有有趣的故事向我叙述?
期限快到了,你可期待我们的重逢?可感应到我的思念?
我有太多太多想对你诉说,首先——
我的爱,我回来了。
============
注:
[1]卡德摩斯统制期间,希腊底比斯始终动荡不安;将王位传给孙子彭修斯后,他和妻子来到伊利里亚,被那里的人民奉为统治者,但他开始相信自己的不幸皆由早年屠杀阿瑞斯的巨蟒引起,自此他活在对神祗的惩罚的恐惧中。
他的女儿塞墨勒为神王宙斯孕育了狄俄尼索斯,却被雷电击毙;他的孙子彭修斯因为流放塞墨勒而触怒狄俄尼索斯,最后被狄俄尼索斯的信徒撕碎。
[2]拉奥墨多请求赫拉克勒斯除掉被海王波塞顿派去特洛伊四处肆虐的海怪,并许诺将宙斯赐与皇室的神马转赠他;赫拉克勒斯完成了任务,拉奥墨多却反悔了。作为报复,几年后赫拉克勒斯率亲信攻占特洛伊,杀死几乎所有王室成员,除了拉奥墨多的幼子。
12-26-08
修改了阿玛宗的历史,去掉一些我不喜欢的细节,顺便重新研究了萨尔马提亚人的演化过程;哈墨尼娅没有放弃自己的神力,这在未来解释伊利西恩的原理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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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一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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