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6、第四章 月宫，女演员的独白

　　从父神王座的位置俯视下去，众神间基本的阵营分布一目了然，我默默地在心中估量着眼前的局势：

　　祖母福柏那一派是以忒弥斯夫人为首，主要成员都是“十一年战争”中选择支持父神或保持中立的提坦神族及其后裔。其中大多数神祇都处于半归隐状态，或常年远离奥林匹斯；具影响力的神祇中，除了忒弥斯夫人，便是祖母福柏和表姐赫卡忒。
　　父神不能说对他们完全放心，但他也清楚只要保持局势的稳定，那么这支派系便是其政权的有效助力。尤其，他的母亲瑞亚虽然看似不属于任何势力，但在暗中却与这一支有着千丝万缕的互利关系。而他和母亲的结合以及阿波罗和我的降生再再加固了父神与此派系的纽带。

　　赫拉那一派就比较微妙了。她的两个女儿虽顺从但影响力不大，而她的两个儿子强大却完全不如表面上的言听计从。
　　先不说由于阿佛洛狄忒而可能引起“兄弟阋墙”的戏码，他们两个本身就明显各怀心思——传言真的是不可信呐……
　　诸神们只道赫斐斯托斯老实木纳，依我看他是大智若愚。他的母亲直接决定了他的立场，但他却有办法让自己始终远离纷争，其手段可见一斑。
　　至于阿瑞斯，他的可怕岂止嗜血好斗而已，那根本只是一种表象；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恐怕尚无人知晓，如同一只犹在沉睡的狮子，而我不确定自己想看到他醒来的模样。

　　以巧智闻名的帕拉斯•雅典娜则作为父神的首席幕僚而独立于派系之外。她与赫拉又似乎一直合作愉快，但因为争夺“战神”的头衔而与阿瑞斯极端不合。如此看的话，阿瑞斯似乎就被孤立出来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阿佛洛狄忒说不上自成一派，但是她长袖善舞，除赫拉和雅典娜外，她和其他神祇都保有友好关系。如果阿瑞斯自立门户的话，她有很大的可能会靠向他。阿佛洛狄忒虽然并不显得强悍，但影响力深远，若存心扯你后腿的话，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对于她，还是暂时保持交好比较明智。

　　植物与土壤的女主人得墨忒尔和家庭秩序的维护者赫斯提亚都属中立。但得墨忒尔会以父神的意志为归依。赫斯提亚却有自己的原则，所以最终她还是会选择阵营，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她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她以后所选的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在未来才形成的新派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海王波赛顿和冥王哈德斯两大集团。
　　尚未打过照面，暂时不可妄加断言。

　　我和阿波罗目前自然依附于忒弥斯夫人一派，但是在未来的百年中，提坦一族很有可能完全退出舞台。与其到时再行动，不如现在就开始经营新的势力，不需要很强大，只要与其他派系保持平衡就可以了。至于人选……以父神花心的程度，奥林匹斯很快就会有许多新血加入的。同时，赫斯提亚和赫卡忒也都是很好的选择，尤其是赫卡忒，她给我难以形容的亲近感……

　　目前为止，奥林匹斯内部基本稳定。派系之间几乎没有争斗；谁也无意破坏这个稳定，不然忒弥斯第一个饶不了他们。但是将来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乌拉诺斯的诅咒始终阴魂不散［１］，而父神真能每次都成功破解预言［２］吗？

　　其实，如果可以，我宁愿像赫斯提亚一样保持中立，然而赫拉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戏必须继续下去，女演员已经登场了，而男演员也快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登场会更加震撼人心！

　　——————————————

　　匠神赫斐斯托斯是神王与神后赫拉的孩子，虽然八头的身长在族中不算高，但还是一名很英挺的男子，却是与父神截然不同的类型，身上也全无赫拉的影子。听祖母说，他那种粗犷阳刚的容貌更像那个被打入塔塔罗斯的前代神王克洛诺斯。正因如此，他一直不得神王宙斯的欢心，而神后对他似乎也多少显得冷淡。
　　不过，赫斐斯托斯却是个很温柔的神祇，谦和有礼，脸上总是挂着真挚的笑容，如炉火一般温暖，并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宴会结束后，他便很热心地率领独眼巨人着手为我们建造神殿。
　　问到喜欢的式样时，我回以茫然的眼神。阿波罗则拒绝与我对视，只要求两座神殿建一起，其他则无所谓。
　　闻言，赫斐斯托斯露出某种类似于欣喜若狂的神情：“喏，如果你们真愿意让我全权处理的话，我可以附赠两件兵器。”
　　没有心情考量对方意料之外的友善，我们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这个有着无人能及的武器煅造技术，看起来刚毅勇猛的匠神实际上十分厌战（哎，赫拉的两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对盘）。和平时期，任何神祇若要他为自己打造铠甲、刀箭，都要事先绞尽脑汁地提出他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有内部消息称，父神当初将阿佛洛狄忒下嫁赫斐斯托斯，美其名曰“不希望男性神祇们继续无谓的争风吃醋”，实际上，他为自己交换了一整套超豪华战斗装备。
　　而为了得以对我和阿波罗未来的住所“为所欲为”，他甚至以亲手打造的兵器作为交换。这名神祇对艺术的热衷以及性格的乖僻，由此可见一斑。

　　那天我对着斯堤克斯河立下誓言后，阿波罗就表现得十分反常，隐隐知道他是生气了。虽然他依然要求赫斐斯托斯将我们的神殿建在一起，但他也开始称呼我“姐姐”。
　　他对这个称呼一直是抗拒的，一开始甚至坚称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直到我抖出他出生那天的所有糗事，才作罢。之后他一直叫我“辛茜亚”，这是我为他接生的地方——锌托斯山演化而来的。
　　母亲当初向得洛斯岛承诺作为光明神出生地的荣耀时，便注定了我真正的出生地将不再被提起。于是阿波罗对我说：“所有人可能都会以为你是在得洛斯岛出生的，但是我会和你一起记住这其实是你第一次给予我保护的地方，而以后就轮到我来保护你……”

　　那时候，我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有着“即便世界毁灭，他都会守护我”的想法。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种安全感已不再能满足我。
　　我这次的行为也将那点表达得无比清晰。他想必是受伤了，才会将自己从那独属于我们两个的亲昵中抽离……

　　——————————————

　　祖母的神殿别名月宫，一开始是为这一代的月亮女神塞勒涅所建造的，她移居月球后，这里成为前代月神、祖母福柏偶尔从德尔斐回到奥林匹斯时的行馆。在赫斐斯托斯施工期间，这里自然成了阿波罗与我的暂居处。
　　坐在神殿外的长廊上，静静地享受着我在奥林匹斯的第一个夜晚……月宫所在的这一隅是静谧的，而远处某位神祇的神殿中则是人声鼎沸，看来会是又一场狂欢，奥林匹斯的夜才刚开始……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我不用回头就能清晰地感知其一举一动——他在见到我后，身体有了瞬间的停滞，然后转身……我赶忙出声，在他遁逃前唤住他：“我没有不信任你……”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僵硬地转过身，“就因为那个该死的阿瑞斯，你就怕了！？怕到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不……”
　　我刚要解释，他便粗声打断我：“不要否认！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你为什么要作出那种牺牲，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庙宇一般供奉起来，任自己受外力的控制……”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轻轻地叹息；我，真的伤了他的自尊呢……但是，处女神并非如他所言的那般……被动。
　　后来事实证明，那种牺牲不是我原意作出的；而当时，我误解了他的所指……

　　走过去，坚定地将他搂住，他微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间。
　　轻吻着他的发，我的声音平静得几乎冷酷：“我的确害怕……”
　　怀里的身子抖了，又想挣脱，我立即收紧了双臂：“听我说完……我害怕有一天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心甘情愿地躺在某个男子身下，可当我望进镜子里时，却不再认得那个自己；我害怕在臣服中迷失方向，在阿佛洛狄忒的迷香中变得软弱，然后任由我的拥有者掌控一切而无法挣脱；我更害怕明知那不是我要的，却无力反抗或逃离，甚至不再记得我真正向往的一切……我被赋予这光明的力量，不是为了去取悦某个神祇，我坚信我的存在不止于此。我想变得更强，强到可以自由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并非不信任你……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孪生兄弟，我的半身，唯一与我灵魂相系，心意相通的存在。但正因为如此，我希望我们是平等地站在一起……”
　　“你可曾注意到赫斯提亚和雅典娜？她们就站在那里，那么自信，那么独立，没有任何的迷惑，那是一种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而我向往那种力量，作为我的兄弟，你应该明白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沉默着，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在我的心渐渐感到不安时，他终于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明白……”

　　——————————————

　　那天晚上我们像以前一样相拥而眠——我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已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轮到他；无论如何，我们都回不去了，只有沿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下去。将来我们依然会互相扶持，但这种完全的亲密无间是不会再有了，这是取得力量、稳固地位的同时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

　　第二天开始，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阿波罗又是一脸灿烂地拉着我到处跑，逗弄着花妖，或是和一些年轻的神祇玩在一起……
　　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波涛汹涌。他没有再唤我“辛茜亚”，而是和其他神祇一般唤我“阿尔忒弥斯”，我则开始唤他“阿波罗”——曾有的亲昵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他和祖母福柏以及忒弥斯夫人私下多次会面，显然他已经为自己正式登上奥林匹斯的舞台准备好了剧本，一个比起我的即兴表演要严密得多也危险得多的剧本。对此，他始终保持着沉默，而我则佯装不知。
　　再一次地，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粉饰太平……

　　＝＝＝＝＝＝＝＝＝＝＝＝

　　注：

　　［１］乌拉诺斯被克洛诺斯拉下王座后，诅咒未来的历届神王都将被自己的儿子推翻。

　　［２］宙斯的第一任妻子墨提斯，有预言说，她会为宙斯生下能够推翻他的儿子；于是宙斯将墨提斯吞下肚，而墨提斯那时已经怀孕；不久，雅典娜从宙斯的头颅中诞生。但是关于儿子的预言的确是被宙斯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