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58、第十四章 索多玛与戈摩拉，血的复仇

　　在神族的所有造物中，人类是唯一在施展暴虐的同时，从中获得快感的生物——一如我们。作为神族的投影，人类的诸多特质皆来自于神祗本身，包括各种欲望、缺陷以及执念。毕尽，在已知的世界中，“完美”只是一个无法定义的空论，所谓的“全能”之神更只是一个自相矛盾的空想。而在所有的人类活动中，最普遍、最深远的暴行，便是对人本身的存在价值和基本权利的践踏与剥夺。

　　１８∶２９－２１索多玛和戈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耶和华，耶和华要派两位天使去毁灭这城。

　　１９∶２３－２８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索多玛与戈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一时平原全地烟气上腾，如同烧窑一般。

　　——《圣经•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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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如墨般柔亮的卷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为尘土掩盖了光泽；曾妖媚惑人的紫眸，浑浑噩噩、毫无焦距地对着我，只剩痛苦与惶乱；原本修长健美的躯干赤裸着，居然显得瘦骨嶙峋，右臂上则赫然烙着扭曲、狰狞的图样，尚淌着血水并散发着淡淡的焦灼味——奴隶的标志，才烙上不久。

　　抱住那具颤抖不止的孱弱身躯时，我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驻下了大错。
　　父亲要求我尽快结束狄俄尼索斯的“游荡”，这自是会让赫拉不悦的任务，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他才赦免了雅拉蒂娅。说是交换，我还是的了便宜的。然而出于私心，我在赫尔墨斯那里听闻了阿瑞斯的动向后，立即赶去了阿波罗那里……不想，一念之差，却让这个孩子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
　　神智极度混乱导致能力无法施展，无力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其本身的年轻与美貌便成为了灾难——被掠夺的最佳理由，而我无法预测这样的事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从磨难中虽会诞生最坚强的灵魂，最宏大的人格却也会因伤痕而枯萎……

　　死海沿岸，是当时阿拉伯半岛最富裕的地区之一。然而丰富的资源以及优裕的生活却无法培育慈悲的灵魂。那里的居民高傲得漠视神明，对穷人和弱者毫无同情。“堕落之地”我们私下如此称呼那地方，可惜大规模屠杀人类这样的事在奥林匹斯也已不流行了，更何况那里是耶和华的地盘。
　　狄俄尼索斯不幸地就选择在死海东岸的一座城市中驻足，那里的居民将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洗劫一空，然后把他当作奴隶卖至比邻的城市。当我在邻城的集市上找到他时，那里的市民正将他逼至一堵土墙前，准备对他施以石刑。

　　“捏造神谕！”“割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敢胡言乱语！”“砸死他！”……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中，狼狈不堪的少年徒劳地躲避着掷向自己的各种石块，都不足以致命，却能在最大限度上造成痛苦。
　　见到此景，我本能地冲入人群、拦下所有袭向他的石块，顺势将狄俄尼索斯护在身后。我的凭空出现震慑了在场的暴民，四周的喧嚣在那刻化作一片死寂，直到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叫出声：“他们是一伙的！”
　　“把他们捆起来！”“别让他们使诈跑了！”很快便有更多的声音附和起来。叫嚣声再起的同时，几个粗壮的男人抓着绳索开始向我们逼近。
　　我轻眯双眼，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短小的咒文，绳索纷纷化作粗长的巨蟒。男人们尖叫着丢下手中之物，惊恐不已地向人群中退去。然而，其他人却没有如我所设想般带着恐惧四下逃散。相反，他们爆发出更加恶毒的谩骂，“魔鬼”两字如雷贯耳。
　　呵，这些人居然想到要烧死我们呢！早该料到的，真正无视神明的人，同样不会为黑暗中的阴影而颤抖。

　　回首见到自己的保护对象正蜷缩在地、喃喃自语着一些难以理解的词句，我立即俯下身有些粗鲁地托起少年的下巴，轻拍其脸颊，强迫他将混沌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认不认得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到那群疯狗？”
　　狄俄尼索斯并没有排斥我的接近，但他看我时的那种恍惚的眼神和不定时的“疯言疯语”开始让我不安，于是忍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强迫他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同时，身后人群所制造的噪音已达到震耳欲聋的地步……然而就在我不耐得打算将人打晕带走的时刻，他的双眼突然间有了焦距。“又是您。”他眉头微皱，定定地注视着我，神情是令我意外的疲惫与讥诮，“您到底想要什么……母亲！”
　　“我不是你母亲，哪里像了？不要随便……喂！你振作点……”我还想继续喝斥，却被他那再次涣散的目光乱了心神，于是本能地放开他的下颚，抓下肩上的披风将他裹住，抚着他的双臂轻晃了着，期望能够唤回他的注意力。
　　当他的双眼终于再次恢复清明，其中却又立即被恐惧充溢：“必须救他们……索多玛与戈摩拉的罪……两位天使将要毁灭她们，罗得的妻子将一同遭罪……必须，警告他们……离开……”
　　难怪那群人要置他于死地，末世的预言无论在有无信仰的国度都是禁忌，而这里的人连慈悲之心都没有。抓着那无力的身躯，我将他拉近自己，一边轻斥道：“清醒一下！你不是什么先知，那些只是赫拉为了整你而捏造出的幻象！”
　　少年茫然地看了我半晌，终于略带迟疑地问：“那……不是真的？”
　　“不是。”
　　“所以……我真的疯了……”不断瑟缩着的身躯再次无力地向地面沉去……
　　我抓着他的双肩支撑起他，以自己最肯定的语调向他保证：“你会没事的，坚强点！”
　　“让……让这一切停止把，求求你，殿下……你是她们中的……让她们停止，我受不了了！我按照她说的做，我会……”发白的双唇颤抖着吐出卑微的哀求，真正拧痛了我的心，而四周的叫嚷声则让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赫拉这次真的过分了，而更过分的则是这里的人类。
　　“够了！”我转身朝骚乱的人群沉喝，愤怒的气焰席卷整个城市，大地在我脚下颤抖、开裂，稍嫌简陋的建筑立即随之崩塌。轰鸣声过后，广场上一片死寂，适才还嚣张不已的暴民们此刻脸上带着惊惧，眼睁睁地看着我将狄俄尼索斯紧搂在身侧，一步步向城外走去……

　　在那天之后大约再半个世纪，一个名叫摩西的以色列人将会带领他那受奴役的族人们离开埃及。待那个时刻来临之际，耶和华在埃及全国降下了十次巨大的灾难，方才“说服”固执的拉美西斯二世放走他的奴隶——面对磨难，人类并不善于领会神祗的愤怒，而要他们臣服于不曾现身、不被认可的神祗，则是一项更加艰巨的任务。
　　因此，当狄俄尼索斯惊呼出声，我立即意识到那些居民已平复了心中的恐惧，再次决定要将我们当作妖孽除尽。悠闲地转身，在人类复又将我们团团包围之际，我释放出身体内的光能。比白昼更明亮的光芒，立刻令追击的众人暂时失去了判断力，给予我足够的时间安抚依旧处在震惊中的狄俄尼索斯，然后将他紧搂于胸前，并开始折叠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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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怎么回事！？”摇头甩去突然下坠所带来的不适，环顾四周之后，我顿时只觉熊熊怒炎在胸口燃烧。
　　“该死，都是你……”一连串气急败坏的指责已到嘴边，在见到怀中罪魁祸首的状况后竟不由自主地将那些不堪的言词生生咽下。不知为何，面前这美丽而脆弱的半神竟能激起我心中原本只为雅拉蒂娅而生的保护欲。

　　我不知道瑞娅将使用什么手段，但神王似乎肯定她会让狄俄尼索斯恢复清醒。因此按照他的指示，我必须将那孩子带到弗里几亚。
　　原本的计划自是用最快的手段将他直接丢到瑞娅的住处，谁知就在折叠空间进行到一半时，他突然发了疯似地试图从我手中挣脱，结果害我们莫名其妙地落在死海西北方的荒山间。
　　无论是神或人，从半空中跌落都不是愉快的经历，更何况为了保护怀中的人，我还必须选择以臀部着地。倒不是真有多难受，但自尊小小受损却是难免。而这小子倒好，闯了祸之后居然一晕了事！
　　早该知道，神王做交易是从不吃亏的。

　　半神的身体构造终究和凡人相同，身上里里外外的伤痛以及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体质虚弱，加之脆弱的精神状况，承受一次空间折叠对狄俄尼索斯而言已是极限，再次尝试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了，更不用说承受驾鹿车于高空飞行的压力……原本满腹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先为他疗伤，然后以人类的方式向西北旅行，前往弗里几亚。
　　那天夜幕降临时，我们尚未能翻过第一座山头，于是就地找了个山洞歇息。幸好曾带着雅拉蒂娅一起过了几年人类生活，风餐露宿和照顾病人我都还算在行，狩猎找吃的更是老本行——烧烤而已，就算没有人马族的水准也还凑合，反正毒不死人……带着一丝对某段逝去时光的怀念，我很快便将狄俄尼索斯安顿妥当。
　　期间，他醒来过一次，一如既往地呢喃着些许混乱无章的话语，并再次显得对我毫无印象，令我不得不怀疑，他之前称我“殿下”时，也不过是第二次错认……于是压抑着心中莫名的失落，喂他吃了些东西，又让他睡下了。
　　想到他之前说的话——那些折磨着他的人——小小的疑虑自心中升起，又以更快的速度被打消了。赫拉在奥林匹斯的爪牙诸多，“她们”定是指那群不成气候的了；也罢，很快连赫拉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如此想着，之前心中的骚动不安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安然平复。

　　待到半夜我方才放心地闭目养神，不料才片刻，却睁眼发现狄俄尼索斯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明明并未降低警戒，居然还是让他在我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离开……懊恼之余，我匆忙凝神追踪，然后松口气地发现他并没有走远。
　　循着他的气息，我来到离洞口不远的山崖前。那里有一块三人多高的巨岩，狄俄尼索斯便赫然矗立其上，静静地眺望着百米开外的旷野——那两座罪恶之城灯火通明，清晰可见。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缓缓转身，望向我的紫眸中一片清明，在月光下，妖媚异常。我知道，当时的他，是清醒的，而且平静得奇诡。
　　我慢慢接近他，寻思着该如何安抚面前这受创的灵魂……

　　突然间，一股惊人的力量从他身上汹涌而出，注入大地，带起一片轻微的地动山摇。除了“大地的震撼者”波塞顿和身为地母的盖娅，一个年轻的地系神祗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何况半神，虽然那尚不足以对人类造成任何危害。
　　我向他伸出手，温柔地诱哄着：“回去吧，睡一觉，忘了这一切。明天，我们就会见到瑞亚陛下，你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握住了我的手——猛地使力，将我也拉上了巨岩，顺势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他低语道：“再等一会儿，殿下，好戏……快开始了。”
　　这种暧昧下的强势是如此熟悉，和父亲惯用的伎俩如出一辙。

　　下一刻，我便没了心情去思量他的转变——死海边缘的城镇，以我们驻足过的那两座城池为中心，毫无征兆地于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中！
　　“您之前错了……”身后的那个声音温雅依旧，此刻听来却只觉塔塔罗斯般阴冷，“我所见到的不是赫拉的杰作，而是我的天赋。”
　　呵……预兆是有的——适才的地震，两次！
　　死海以南的区域，蕴藏着大量的天然沥青。那两座城市正好便建在矿源之上。狄俄尼索斯所制造的小型地震加之我先前因震怒而促使地壳运动加剧，足够造成该物质的大量外泄。而天然沥青中饱含的硫磺更是充当了火引，在空气中达到一定密度后，立即被城中随处可见的火把引燃。那里的居民们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从天而降的炙热火团所掩埋——而我是帮凶！

　　“你知道会有这种后果。”我力持平静地点出事实，心中却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震惊不已——他怎么能……“为什么！？”我斯声质问。
　　“那么堕落的人类，已经没有救赎的可能了。”冷酷而疏离的语气，是神祗惯有的，可是……
　　“你只是个半神！没有权力如此随意地夺去数千人的性命！”挣开他的怀抱，飘离他身边，严厉的指责想都不想地对着他脱口而出，但却是事实——这里不是奥林匹斯的职责范围，我们没有权力进行如此彻底的屠杀。
　　“可是，我总该有复仇的权利吧？”语调依旧柔柔淡淡地，听在耳中，却让我心痛不已，“他们留在我身上的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我能尝试着中止那种痛苦——哪怕只是暂时的。”
　　“你毁掉的不只是那两座错待他的城市，而是整个地区！”
　　“有一天，你会以行动赞同我的做法……高贵的狩猎女神，记住我此刻……”话未完，他已晕厥过去。

　　眼明手快地接住他，才发觉他比我印象中的还要轻。多年未见，狄俄尼索斯依旧是少年的模样，显得脆弱不已。然而正是这脆弱的□□，轻而易举地于一念间……
　　沉沉谓叹一声，我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下意识地将他抱紧，随即折叠空间，目的地：前任神后在弗里几亚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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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公元前５世纪，以色列人在撰写《圣经•创世纪》时，提到了这场两千年前发生在死海边的浩劫，并将其描述为来自耶和华的天谴。
　　其中没有记载的是，事发现场所处的那座内陆海因那场灾难而得名“死海”；在那之前的，它的名字叫做“罗得”。那场火灾中一同罹难的还有那片海洋的守护仙女——出于好奇而没能及时逃离现场，她的身体在漫天火焰中化作了一根盐柱。

　　以色列人称这两座城市为：“索多玛”与“戈莫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