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幕八至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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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八
不出数日，潜伏佛狱的影杀者传讯而来。
枫岫主人，楔子，因伤重不治死于佛狱噬魂牢。棺椁由太息公送归，说出乎他意料，亦可。
那人身份一直都是秘密，即使对于慈光之塔的大多数人而言。
四依昭昭于白日，七曜冥冥于幽昧，代表慈光之塔修行者入世与出世的两系，从主旨信念到行事风格，从来泾渭分明，然而，本质上却是一体双分。
撒手慈悲毕竟年少，尚不知这其中关窍深浅，他该想到。
奈何。
/此人如何处理？/
/送入四依塔，依国士礼厚葬。/
/啊，四依塔乃是慈光之塔最高象征，楔子造乱于四魌界，延祸慈光之塔，怎有资格享有国士荣耀？/少年疑惑地皱皱鼻子，墨如点漆的双眸里尽是疑惑不解，/师尹……/
他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头，这般稚嫩的天真,终有一日会失去吧,/啊，言允言允，此刻你竟言不允么？我的允儿呀，言从此条，你可是要重修了。/
少年抓抓头，似乎有点迷惑，还是认真回答道，/是。/
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笑着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这一日。迟早而已。只不过，真是很久不曾见过他受那般严重的伤了。
日暮时分，流光晚榭里觉出几分寒意。幽密竹林中正有轻风掠过，惊起纷飞竹叶。
从容行得几步，如意香斗里的微甜余香竟熏得他有些头疼。他轻叹，也许，是这次撒乐兰的分量太重吧……明日，换回素香便好。
终究，那只是一场梦而已。终究。
少年不足言，识道年已长。事往安可悔，馀生幸能养。
幕九
一片片纤长竹叶，在午间的日光下脉络纤毫毕现，薄得仿佛透明。深深浅浅的翠色，似玉非玉，入目便觉得十分清凉。
他素来不畏冷，却分外耐不得炎热。
慈光之塔的六七月暑热最盛，每每到午间，若无要事，他总是恹恹不想起身。临案才写了两首，他便想搁笔了。一抬眼，却见倚在榻上的那人捏着一片新叶对窗外发呆。
四句烧香偈子，随风遍满东南；
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
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
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
/这几句，你觉得如何？/
/师尹——/那人转过头来瞄了一眼，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汝啊……/
/耶，这般语气，怎样？/
/咳，无事，汝这笔簪花小楷，风骨清俊，姿容秀雅，自是上品。只是……/
/哈，难得见你这般吞吞吐吐，何事呢？/
/……吾刚在想，即使日日拿珍珠研墨，也比无衣你这爱焚香的喜好节省些。/
他凉凉睨了那人一眼，挥袖灭了案上香炉里的残香，顺手将挂在侧帘上的那只银地鎏金的熏香球取下来拿在手上。
/吾倒真是不知，汝近日竟然会对经济事务上心了。好友。/
/耶，不可说，不可说。/那人轻笑，风流笑意中却暗藏一丝沉重。
/汝有心事。/
/……慈光之塔季候温和物产丰美，虽天灾难免，但确实是四界之中最为富庶的地方。/
/是啊，除了大地圣脉的馈赠，说来这丰饶大半还应归功于汝等七曜不舍昼夜的看顾不是？/
/哈，是啊。/深色长睫一瞬，若非是他错觉，那人仿佛是在掩饰什么。
/这次游历经年，汝似乎感喟良多？/
/先贤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信然。/
伸手抚上眉心，他有些怫然，/罢了，汝不愿多言，难道吾会执意么？/
/哎哎，汝动气了。/指尖被人轻柔地握住，拉近，又握紧。他蹙眉，暗自不屑：区区这般转移话题的伎俩，当他无衣师尹是孩子么？可熟悉的温暖从那人手上身上传来，又有些舍不得推开。这人出门如同走丢，回来等同捡到。同在慈光之塔之时，恪于公务见面也少。算来算去，成年之后经年累月两人也难得相聚一回。不是不恼的。
而，他凝视那双眼，光华内蕴，清明深邃，却又带着小动物般的可怜可爱天真狡猾，一阵无奈复气苦，终究无语。
再过得一会，连叹息的心都省了。横竖这般炎热天气，谁也无须出门。
转眼都成旧事。
他端坐案前，凝视着那片纤长的竹叶轻笑。事皆前定，总有蛛丝马迹。
可惜往往后知后觉。
小轩窗前，轻风爽飒，翠色荫荫。
那时卿卿，岁月静好。
幕十
慈光之塔的祭祀之舞，除了一纪一次的祭天大礼之外，都非是独舞。
近来事务虽繁，礼断不可废。
辛亥甲子后一日，王城双月台，祭西暻少昊。
吉时已至，他抬头，凝视半空中洁白的云台。
耳边韶乐洋洋，泛着金光的云彩在舞者身后一层层展开，广袖白苎的少年们从容矫健踏着节拍，舞姿宛转飞扬。
——卿云烂兮，钆漫漫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西暻沆砀，秋气肃杀，含秀垂英，续旧不废。
——既畏兹威，惟慕纯德。附而不骄，正心翊翊。
光阴倒流，仿佛昨日，看到台上的自己与他。宽袍广袖翩然如许，长裾逶迤，杳如云中鹤，清似石上泉，天真骄傲的纯白少年在众人注目之下挥洒自如，交错灵动的身影，回眸间神思流转，灿灿如星，光采奕奕。
思无邪。
心上一瞬疼痛，他眯起眼睛，面上浮起微薄的笑意。
春日里，流水婉娈，草地上一起嬉闹着的少年不知怎么说起了这个。那人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眼睫，痒痒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忍无可忍地把面孔扭开。
/你眼睛最好看。/
/唔，但吾更喜欢你的。/
幼时无心的呢语，如旧时丹青，年深月久，也就渐渐淡了。
那人的眸色颇深，离得极近的时候，才能看清是种罕见的蓝紫，美得醉人，然而不好比拟。他自己的蓝眼睛，相较之下要浅得多了。
魂兮归来，而今，君愿归来否？
或者，即使归来，你也不愿意再与吾共舞。
他转身离去。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优雅卓然。
沿途，王城暮色款款垂落，一带旖旎洛水，半江金辉瑟瑟，两岸草木经霜未凋，秋风木叶，落霞孤云，此等景致最是引动离愁。
如何有所思，而无相见时？
无心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幕八至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