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江湖》山水八音

16、（十六）

　　经历酒楼事件的打击后，我，小段，翠花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气势全无。其中翠花的表现最为明显，平日的五大三粗泼妇嘴脸奸商行径全都不见，一天到晚缩在被子里躲在车上挺尸，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受惊了。害得我不得不承担起车夫的责任，因为翠花一躺倒基本就占据了整个车内的空间，所以小段也不得不出了车厢，坐在我的旁边，充当副驾驶。

　　虽然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却根本不帮我赶车，一天到晚坐在那儿发呆，明显得比以前更加魂不守舍。

　　我说：小段，你认识那个惊蝴蝶，对不对？

　　小段一怔，慢慢的说：江湖中没有人不识得他的名号。

　　我说：那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小段说：你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有可能认不出来吗？

　　我觉得这话的确有理，于是就闭嘴，不再追问。

　　前面有三条分叉路，不知道哪一条通向绿柳山庄，小段和翠花都立在原地，一脸茫然。

　　翠花说：去找个人问问吧？

　　我大手一挥，说：不用，我知道是哪条路了。

　　小段斜着眼睛看我，说：你又知道了。

　　我说：绿柳山庄毒气冲天，鸟兽灭绝，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往那儿跑啊？所以这三条路中，没人走的那条，一定就是通向绿柳山庄的路！

　　翠花噢了一声，说：可现在三条路上都没人啊？

　　我白了她一眼，说：你不等会儿啊？等会儿不就有人来了吗？这就是智商上的差距。

　　翠花又噢了一声，隔了半天，又说道：可是，等有人来了，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吗？

　　我又白了她一眼，深深感觉到朽木不可雕也。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了仨赶车的兄弟。翠花不肯实施我的策略硬是上前问了路，结果那三人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仨。

　　其中一个老的说：大嫂你没事吧？晒太阳太久晒昏了吧？你带两个孩子往那鬼地方跑干甚么呀？！那鬼地方现在谁还敢去啊 ，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你们去就是死三个。

　　我觉得这人啥眼光啊？把翠花一未婚女青年看成生了俩孩子的妇女也就罢了，还把我和小段看成是跟着翠花回娘家的孩子，难怪翠花要出离愤怒了。

　　翠花砰的一巴掌拍在驴背上，打的大黑一个趔趄，破口大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啦！本姑娘年方二八，大好年华，哪里像两个孩子的妈啊？！我不就问你们绿柳山庄怎么走吗？你唧唧歪歪罗哩巴嗦的扯那么一大通干甚么？

　　生了一场气，吵了一场架，翠花好不容易才问清了去绿柳山庄的路。这条路确实真的非常冷清，冷清到连一个鬼影都没有，越走越觉得阴风阵阵，怨气冲天，所以当我看到前方柳树下那个青色的人影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男人就站在路边的柳树下，一袭青衫，长身玉立，他身材很高，而且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枪，气宇轩昂。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我们的到来。论相貌，他虽不及二师兄的英俊，但是一句话，长得实在是太正了。

　　此正非正点之正，乃端正之正，那长长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剑眉薄唇，正气懔然，整一个忠肝义胆标准正派人士的形象，让人觉得这人这辈子不作正派人士简直就是浪费了这张脸。

　　果然，一脸正气的大哥说话了：这位可是点苍派的朱姑娘？

　　我一愣，点了下头。

　　他说：在下十八鹤来堂堂主季真，在此久候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微笑，说：姑娘给我带的口讯我已经收到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季某无能，救不得兄弟的性命，但也不会让兄弟的遗体曝尸荒野。我来此就是为了给姑娘一句话，我季某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寻回陈兄的尸首，风光大葬。

　　我说：绿柳山庄遍地是毒，你怎么进去？

　　他说：想办法进去。

　　我说：你不怕中毒吗？

　　他说：我只怕姑娘贸然闯入无断送了性命，所以才日夜兼程赶来阻止姑娘入庄。

　　如果说我为了他这么一句话就感动的话那是假的，但看着季真一脸的恳切和诚挚的眼神，我实在无法再对他冷言冷语，可是小段就没有我这么厚道了。

　　他冷嗤一声，讥道：马后炮到做得好，就不知生死关头跑到那儿去了？

　　幸好他的声音低，离着季真也远，但我想以季真的功力，恐怕想听不见都很难。但这位十八鹤来堂的堂主修养实在是好，他的脸只抽动了一下，就不再言语了。我本来想如果他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许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记恨十八鹤来堂，可是他这种隐忍不发的态度，真的让我无所适从。其实他这人真的是极有雅量，把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话语放在心上，又不计较小段的出言不逊，以他此刻在武林中的地位，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年纪轻轻就能统帅武林真派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果然是需要不同一般的气度和胸怀的。

　　我低下头默然不语，看着脚下的片片落叶。

　　钟姑娘擅自离家出走，就不考虑一下令尊令堂的心情吗？这些天来他们二位只怕是心急如焚，度日若年。

　　我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季真一脸严肃的直视着前方。

　　季真继续说：小小年纪，不知世间凶险，贸然行走江湖，作父母的是何等的担惊受怕，你可知道？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姑娘也是名门之后，难道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我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方正的脸，这人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道德的典范吗？十八鹤来堂主管的事情还真多，又要帮我给师兄收尸，又要纠正我的道德规范，武林正派人士就非要这般意正辞严，正气凛然吗？

　　微微有些不爽，我说：我已经留了条了，我做事可不是那么没分寸的。

　　季真全然不理会我话中的不满，继续说道：分寸？你若知道就不该贸然行动，不计后果，若是你父母一路寻来，因爱女心切，不顾一切的闯入毒阵，这样的后果你可曾想到过？

　　我想他平时肯定已经习惯了对别人循循善诱，所以对我说来简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说得我无半点回嘴之力。

　　我悻悻的扭过头去不再答话。如果说方才我还对他有一丝敬意的话，此刻也荡然无存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小人也没见过伪君子，但我想伪君子之所以比真小人更招人痛恨的缘由，肯定是因为如果一个人成天在你耳边三纲五常满嘴仁义道德，说得你极度自我厌恶，常常怀疑自己是否道德败坏，人性沦丧，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此人是一个伪君子，肯定常年积聚在心底的郁闷统统爆发，立马就想掏刀子就地砍之。

　　季真根本不介意我的心情，继续对我说：你们既然要返回济南，必定途经苏州，那就一定要去一年一度的水仙会看看，一来见见世面，二来我表妹也很想见你一面。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水仙会，什么表妹？我什么时候认识他表妹了？

　　我说：你表妹想见我？我认识你表妹吗？

　　季真笑道：也许武林中有不知道我季某人的，但却没有人不知道我的表妹“雪里红”————姚雪鸿的，武林第一美女，名头可比我这十八鹤来堂堂主响了去了。

　　我恍然大悟，的确，武林中不知道“雪里红”姚雪鸿的人简直还没从娘胎里出来，连我这深居简出的半吊子江湖中人都晓得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号，还有谁会不知道她呢？武林第一美女的fans可比武林盟主的拥躄多了去了，连我三师兄都是她的铁杆支持者。

　　不过武林第一美女跟我有什么瓜葛呢？据说还很想见我一面！我自忖和娱乐圈的人士没有任何关系啊？圈里人我只认得半个，就是三师兄这个半吊子娱记。对了，三师兄一向很迷雪里红的，难道是他替我引见的？

　　看着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我，季真浅浅一笑，说道：到了水仙会上，雪妹自然会告诉你缘由的。

　　我愣了一下，继续不耻下问：那水仙会又是什么东西啊？

　　季真微微一怔，马上就答道：水仙会是我表妹召开的一个武林盛会，每年芙蕖花开时，我表妹就在她住的瑞香碧雯榭摆下宴席，邀请武林名门的青年才俊在此烹茶赏花，听琴论剑。是武林中近年来除了天下第一比武大会外最轰动的一件盛事。

　　我说：青年才俊？有家室的不能参加？

　　季真怪怪的一笑，说：现在好像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那不就是绣球会吗？武林第一美女的招亲大会，不轰动才怪！

　　季真也无奈的一笑，道：本来表妹的初衷是举办论剑会来选拔后辈人才，但是参加的人却大多是为了我表妹而来，久而久之弄的传言四起，有家室的人为了避嫌大多就不敢来了，倒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