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疏离》枫林听雪

7、不在东墙

　　添香阁是成都府最大的一家青楼，既有姑娘，也有小官，添香阁的老鸨坚持说红袖添香并不专指红颜，蓝颜一样可以，因此楼里的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官，人人都是一段绛色的纱袖。

　　添香阁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周怀义和柳慕云二人便走了进来。

　　老鸨认得是周家的少爷来了，小跑着过来，肥胖的脸上堆满了媚笑，道：“原来是周少爷来了，您好久不曾来了，可把我的姑娘们想坏了，病了好几个，差点连生意也没法做了。”转向柳慕云，拿眼睛把他一溜，笑道：“这位爷可是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

　　周怀义含笑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撺掇着姑娘们哄我，赚我的银子曲子，你是头一个。今天不为别的，把你这楼里的男孩儿们都给爷叫来。”说着便拍了张银票在桌上。

　　那老鸨看见银票上的数字，笑的眼睛都没了，一迭声地答应，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又叫楼里的头牌姑娘娇娘过来陪着说话。不多时，就有龟奴带了小官，陆续的进房来。

　　那老鸨领着一个美艳的少年进来，把他推到柳慕云前面，笑道：“这孩子也是咱们楼里的头牌，各样儿的技艺本领都是顶尖儿的，他叫琏卿。”

　　琏卿姿势优美的行了个礼，轻启檀口道：“琏卿见过二位公子。”

　　柳慕云看也不看老鸨和琏卿，眼光只在他们身后的小官中间逡巡。

　　周怀义把娇娘抱在怀内，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也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

　　柳慕云的目光收回来，垂着眼皮问道：“这位妈妈，你们这里可有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约摸这么高，皮肤白净，鼻梁上靠近左眼的一侧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说到高度的时候他在自己眉毛处比了比，顿了顿又道：“他大概喜欢穿紫衣。”

　　老鸨点点头道：“这位爷说的似乎是紫瑜。”

　　柳慕云皱了皱眉头，道：“你能让他见见我不？”他第一次上青楼，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还以为是银子不够，掏出锦囊来，抽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小官们陆续出去了。

　　老鸨见了银票，脸上却透出为难的神色来，她向门外招招手，立刻有个龟奴走进来，他们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那老鸨的脸色变了变，眉目间隐约浮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老鸨转过头来，小心翼翼的向柳慕云笑道：“这位爷，人是有的，只是今天他不方便见客，要不今日我让琏卿陪着，明日再让他给爷赔不是？”

　　柳慕云为了见心上人，忍了许久浓腻的脂粉香气，却是白跑一趟。他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周怀义推开娇娘直起身来，含着一抹笑道：“妈妈——你今日吃错了药罢，连银子也不要了？”

　　老鸨手里拧着绢子，勉强笑道：“也不怕二位公子着恼，今日实不知公子要来，紫瑜正有客人呢，明天定让他专等公子，保爷满意。”接着走到周怀义身边，低低的跟他说了几句。

　　周怀义便站起来道：“既这么着，我们明天再来。”

　　那老鸨满口答应，高声唤人，摆足了送贵客的架势。

　　柳慕云满腹疑团，只得跟着周怀义出来。

　　两人上了马车，周怀义才道：“今日他是叫人包了过夜，我们一定是白等，不如先回来，明日再去。”

　　柳慕云点头道：“也行。不过，我把银票拿了回来，那妈妈明日不会反悔吧。”他在家时也在书房角落里偷偷摸摸看些才子佳人的小说，这时候想起青楼鸨母都是见钱眼开之辈，生怕明日来个大金主，他又白跑一趟，还要忍受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周怀义噗呲一声笑出来，道：“你果然是头一遭儿来的。那妈妈今日已答应了，明日定给你留着。我们是什么人，她敢耍什么花招。”

　　柳慕云“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周怀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得马蹄踏在地上踢踏作响，还有车轮的辚辚之声。

　　回到府里时夜已深了，各处的门都上了锁，他二人命马夫在南侧矮墙处停了，翻了墙进去，悄悄回房。马夫赶了车自去不提。

　　柳慕云睁着眼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脑子里乱纷纷的。他实在想不透那个少年怎么前后差别如此之大，他莫非遇到了什么事？又疑心自己认错了，如果认错了，那他又在哪里？

　　想了一回，叹了一口气，听见庆儿迷迷糊糊的问：“少爷回来了？可是要喝水？”

　　他正欲答话，却又听得庆儿说道：“老爷，少爷今天一直在屋里看书呢，没有出去过。”原来庆儿在说梦话，他心下暗暗好笑，却放下一颗心来，想到：明天去看了那少年再说，如果不是再找就是了。

　　柳慕云定下神来，便觉得困意涌上来，朦胧间想起乡下的小河，连绵的芦苇，树林里清脆的鸟鸣声，茶楼上冰冷的少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