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峰回路转 ...
-
他像是疯了，一个杀红了眼的赌徒一般，连自己的生死性命都全然不顾。
果真如玉逍遥所说，风万里是真的把他视为乱臣贼子，这一群人下的全是杀手，全然无人顾及他二皇子瑞王爷的身份。
左边五个人一齐挥刀砍来，百里痕运了内力持软剑迎上却只接下四柄刀，第五柄不偏不倚正好与他左肩上压了下来。
刀锋过去，鲜血奔涌，溅了我一身。
百里痕身上凝聚起来的强劲的爆发期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而找到了突破口，他像是登时泄了气，身子一歪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好在右手有剑支撑才没有彻底躺倒下去。
百里痕暗提一口气，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百里痕！”我惊惧的大叫一声，冲过去双臂一横将他护在身后，拦下为首的玉逍遥，凄声道，“住手！”
玉逍遥眯缝着眼睛，冷笑看我，却还是伸手拦下了后面上来的人，“公主殿下还有何见教？”
“你的主子要的不过是我，我随你回去！”回头看一眼身后已经体力不支，神情模糊的百里痕，我咬牙道。
玉逍遥不徐不缓的顺着我的目光扫了百里痕一眼，嘲讽道，“条件是放过瑞王爷？”
“给他止血，确定他没事了我就跟你们回去。”我说，紧接着话锋一转，狠声道，“如若不然，我就跟他一起死在这！”
我说这话的语气过于决绝，玉逍遥不由抽了口气，却还是冷声道，“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而且你现在才想清楚，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晚！”我冷声一笑，回头弯腰扶起百里痕，将他的身子托在怀里，重新抬头迎上玉逍遥的目光，冷声道，“风万里根本就没有让你要我的命不是么？如果真是他下的追杀令，方才见面你也早就将我一剑结果，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与百里痕纠缠？”
听着我倒出他的底牌，玉逍遥的脸色瞬时变得阴郁，垂于身侧的双手收握成拳，眼眸中也染上浓厚的杀意。
赶在他出手之前，我再道，“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们，然后回去告诉他，我是因为拘捕才被你意外斩杀。可是你别忘了，不管怎样，百里痕始终是他的儿子，死一个施筱范是无足轻重，但若是百里痕有什么闪失——一旦追求起来，国师只怕难逃追究吧！”
风万里对百里痕宠爱了二十年，即便是反目成仇，也不会失了骨血天性，这是必然。
果不其然，玉逍遥就这么被我的话镇住，斟酌半晌才不甘的甩袖道，“还等什么，带她走！”
他这样便是妥协，我心里松一口气，恋恋不舍的将百里痕放平了侧卧在地上，却并不急着走，只愣愣的盯着玉逍遥。
玉逍遥被我盯的恼了，烦躁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扔给身边一个侍从道，“这是西域来的贡药，你带上八个人留下，好好照顾瑞王爷，他若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国师！”那侍从诚惶诚恐的点头，赶忙点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是去折腾百里痕。
眼见着他们将百里痕搬上马车，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再回头看玉逍遥，却是心里一寒，大叹不妙。
“你——”玉逍遥的手再次卡上我的喉头，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意，从眸光到神情都逼真的做到了传神。
“哼，与我讲条件，你本就是自寻死路。”玉逍遥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眼中闪着嗜血的寒芒，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对，百里痕我不能动，可若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没有想到还有拘捕失手一说，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聪明，如今你也怨不得我。”
随着玉逍遥手上发力，我渐觉头脑里晕眩成一片，意识一点一滴的流失之前，我心里却还是释然一笑——
至少我知道，百里痕不会有事了！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四下观望一圈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死，也没有回到风万里的手里，而还是置身于茫茫戈壁之中。
戈壁滩上的夜很凉，冷风吹来我瑟瑟的抖了一下，却发下身上正压了一条厚重的皮毛毯子。
一时之间我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下狐疑的捂着干涩的喉咙爬坐起来，狠狠的捶了两下发涨的脑袋，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浅笑，“本来就不甚聪明，再拍两下也不怕变成白痴？”
我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这才发现旁边的篝火旁竟是背对我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裘皮大氅，正斜靠在一块烂木头上，悠闲的摆弄着架子上一只半熟的野兔，那个背影——
依稀见过啊！
心里暗暗松一口气，我扯着嗓子干笑两声，裹了裹身上毯子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
“毛——”我开口，但是看着他裹着裘袍的那一身雍容华贵的样子，硬生生的将这个称呼咽了下去，改口道，“肃王爷，好巧，没想到还会在这里见到你！”
“巧？”毛人牵动嘴角笑了一声，道，“此处戈壁茫茫近百里，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的表情有点阴阳怪气的，我一时愣住，只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风无声抬起头隔着火光定定的看着我，他的脸孔带着一种阳刚之美，在点点火光的映衬下竟是说不出的光彩夺目。
“我来带你回去！”他说。
自从知晓了他肃王的身份以后，他在我面前总有种高深莫测不可捉摸的感觉。
我想了想，还是道出心中疑惑，“你来这里他知道？”
“嗯！”毛人大哥似乎并不意外，而且也没有因为我提到他父亲而有丝毫的不自在，只闲适的挑挑眉便不再多言。
他明摆着就是成心在吊我的胃口，此时此刻我也没心与他斗嘴绕圈子，“是——他让你来的？”
问是这样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还是暗暗否了自己的这重猜测，因为他与百里痕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风万里一再纵容百里痕，但因为他娘的关系，百里痕表面上看去与风万里的关系并不亲厚，可是不管怎样，在风万里面前他总归都是那个规规矩矩的皇子，便是为我一再的忤逆风万里，可是我知道，从他的心里却还是不能完全的放弃这一段骨血亲情的。
而与百里痕相较，可这位毛人肃王却是不然，便是在风万里面前他的身上也总透着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桀骜气度，他对风万里的顺从和尊敬里总带了那么一线完全属于自己的情绪，不为外力所左右。
所以我知道，他在骨子里是一个不容人左右的人，他的高深总让人产生一种不觉的敬畏之感，也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与他与百里痕之间，我总是本能的倾向于性格更为温顺一点的百里痕。
毛人肃王眼中神色动了动，看了我好久，忽而闭上眼靠在身后的烂木头上悠然一声长叹，“范儿，短短数天不见，你的性子却是不似从前了。”
我一愣，恍然明白他话中深意。
是啊，在得知了即墨一族一万两千人惨死的真相之后，我如何还能保持原来的那份洒脱自在，便是如今面对他，心里也总多了力不从心之感。
我垂下头，苦声一笑，“我却是宁愿自己仍像从前那般，便是如你所说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瓜也好。”
“呵——”肃王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忽而敛了眼中光芒，正色道，“如今父皇也老了，管不了我的事了，我便重再问你一遍，随我回去，可好？”
风万里老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管不了他的事儿了？
我心里一惊，再看他时眼神中就多了防备。
“当年的那些往事你也知道，你觉得我可能会随你回去吗？”我笑，眼中神色却是不由收冷，死死的望着他。
毛人肃王被我看的不自在，虚咳一声起身往旁边站了只刻意的留给我一个背影，自嘲道，“不能随我回去，却能与他浪迹天涯？”
他？百里痕？想到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生死未卜的虚弱模样，我的心口突然剧烈一紧，疼痛的近乎无法呼吸。
我知道此时此刻若在毛人面前提起他，无异于火上浇油，却还是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道，“他——”
“范儿——”毛人确乎没有听到我话，径自打断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我脱口道。
毛人仰头深吸一口气，似是权衡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当年父皇将你赐我为妃，你却诸多不甘，可是——”
他顿了一顿，忽而霍的转身看向我，一字一顿道，“为了他？”
他的目色里带了很浓厚的一种情绪，说不清是喜怒哀乐中的哪一种情绪，却深远的让人害怕。
我脚下一个踉跄，不禁往后推开半步，目光四下游移着不知如何作答，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他碎尸万段。
我迟迟不肯开口，毛人却是寸步不让往前逼近两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字字冷硬道，“回答我！”
那一刻我忽而有些恍惚，一时间竟是分不清站在面前的究竟是残暴嗜血的风万里，还是那日我在山下遇到那个笑容狂傲洒脱的怪异男人！
无形之中，他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我害怕的，不敢再去接近的人。
“我也问你一句话可好？”我牵动嘴角，也是冷然一笑，大着胆子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毛人的目光动了一动，不说话算是默许。
“当初你执意要纳我为妃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喜欢我？”我问，“与范家的家世，我的身份，还有百里痕的介入都没有半分关系？”
我的措辞字字犀利，毛人听着却是一阵恍惚。
“既然你与我之间都没有存过坦诚相待的心，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说，在那一念之间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之前对他所存的那些愧疚感也一起散了，“就这样吧，你我之间根本从来就没有牵扯过，现在也就不用说分别，从此两不相干。”
“好，如此甚好！这一生我就只想与他争，却不想到头来终还是败在他手里！”毛人突然仰天一笑，笑意中带了七分狂傲，另有三分隐约的愤恨。
他抿抿唇，沉默半晌才重新转头看向我，“当初是我负你我无话可说，若也真如你所说，你拒绝我就只因与我负气，那么现在你便随我回去，我会让你成为风屏国名正言顺的皇后，从此以后，风屏国后宫之中只你一人为大，普天之下无人再能出你之右！”
毛人言之凿凿，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我看着他，他与风万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无暇顾及，只干涩的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毛人看着我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忽而冷笑一声，大步的转身往迎着不远处的一座沙丘大步走去。
我心里一急，赶忙快步追过去，跟着他翻过那座高高的沙丘，远远的就见玉逍遥迎了过来。
想起他卡主我脖子时毫不手软的狰狞表情，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揪住毛人的袖子往他身后躲了躲。
毛人侧目看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也不理我还是寸步不停的往前走。
玉逍遥走到面前，没见他倒是一眼便先看见藏在他身后的我，眼中瞬时闪过阴狠的一抹冷色，却在目光与毛人相撞的一瞬敛了下去，温顺的伏地跪拜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短短不过数日，毛人已经从一个与百里痕平起平坐的肃王晋为一国储君，这变故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一刻我才恍然明白，他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从何而来，想来他敢许我这个皇后之位更不是空穴来风。
毛人俾睨脚下玉逍遥的神色云淡风轻，我看在眼里也就不觉跟着趾高气昂起来。
他只淡淡的看了玉逍遥一眼便转而抬眸去看远处驻扎的那些帐篷，道，“人呢？”
“回殿下，人就在您的帐子里。”玉逍遥匍匐在地，样子很是谦卑。
我正走神间，神思便有些恍惚，毛人回头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喊玉逍遥起身，只径自往远处的帐篷走去，我快走几步赶忙跟上。
走出去好远，我回头还看见玉逍遥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心里走失了好久的那种无法无天的豪情似乎顷刻间又回来了，特别的想仰天长笑一声——
他娘的，让你找姑奶奶的晦气，这会儿还不是乖的跟条哈巴狗似的！
这样想着，眼前毛人似乎也回到我初见他时的模样，倒不是那么的碍眼。
我正兀自想着，前面毛人却是突然止步，我防备不急，差一点就撞到他背上，赶忙往后跳开一步，本想发作，但血液里凝聚的那份豪情又似是在瞬间飘走，便悻悻的闭了嘴。
毛人回头看着我又是悠然一叹，“若是放在眼前，你大抵是要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一番的吧！”
他说，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语，神情有些伤感，我垂下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又过片刻才又听到他的声音，“范儿，我再问你一次，你听好了，一定要考虑好了再回答我，这是最后一次，知道吗？”
他的声音郑重其事的有些过了头，我抬头，映着月光看他的脸。
“毛人大哥，”我说，看着他脸上怔忪的神色缓缓笑了一声“人生若只如初见，可世事无常，谁与谁又能回到初见那一刻？”
“终究——你却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肯再给我！”毛人想了想，终是苦笑，“算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去中间的帐子里休息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却听他在背后叫我，“范儿——”
“不要回头！”我脚下一顿，下意识的刚想回头，他却抢先一步道，“我只是想再唤一次你的名字！”
我心下一酸，却还是执意的勉强自己不去回头，“你——会不会有事？”
“他只有两个儿子，老二已经让他失望透顶，试问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笑笑，顿了一顿又道，“今天我不要你回头，可是你要记得，只要是在我的有生之年，你想回头就都永远有的选！”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说完，便是脚步离去的声音，厚重的大氅打击夜风发出猎猎声响，决绝刚烈。
我知道那是一个男人走向帝国之巅的脚步声，那是一个王者俾睨天下时意气风发的狂笑声，于是我迈开步子决绝的与他背道而驰，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哭，眼泪还是一点一点尽数风干在冰冷的夜风里。
次日一早林子凡和裴公子前后找过来的时候茫茫戈壁中就只剩下了这一座孤零零的大帐，没有半分多余的人烟也没有一点杀戮的迹象。
百里痕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但由于失血过多，耗损了他太多的元气一直到那时他都没有醒。
林子凡与裴公子商量了一下，我们便带了他先往临近的鸿隆国疗伤，前后一直过了差不多三个月他才算是痊愈。
而至于那一夜戈壁滩上发生的事，他不问我也不提，他伤好之后我们便启程回了隐雾宫。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峰回路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