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悬殊 ...
-
“鱼住学长,我很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当那个从东京来到神奈川,甫一入陵南高校就成为万人迷的仙道彰向我告白时,我的反应很平静,淡淡地微笑道:“好啊。”
天!那居然就是我说的?!
2月仍处于冬季,干冷的空气凝结在身体周围,悲观慵懒的人恐怕会想一睡不醒。
今天是情人节,篮球部照常活动。仙道迟到了,比较夸张的是他还送了大家一大捧巧克力,连田岗教练都没忘。
我担心大家会认为仙道在故意炫耀,不过情况还好。尽管仙道拒绝了所有向他告白的女生,但爱慕他的人数还是以几何倍数增长。亲善的态度和全优的成绩,再加上那个温吞水似的笑容(其他人称之为“阳光微笑”),我都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上我?!
我的心情在怀疑和得意之间徘徊,有个如此出色的情人也不坏。我们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如果一起打球,一起回家也算的话。所以我想今天是不是要请他吃个饭什么的?冬天还去海边钓鱼,那绝对不是人做的事。
我背着一书包的巧克力,和仙道并排走在马路上。大街上还有结霜,很滑。我们慢慢走着,仙道通常不喜欢多说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田岗教练的地狱式训练就够受的了。
马路上偶尔可以看见一对情侣,彼此之间的浓情蜜意热得化开了周围的冷空气,我不知道仙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到了岔路口,仙道的神态似乎有些奇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低着头,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最后他抬起头,还是微笑着,却不怎么明快:“学长,就这样吧,再见。”
他向我挥手,背上书包往前走。
“仙道,”我出声叫住他,看他回过头惊异地盯着我,黑玉样的眼珠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与紧张。我肯定自己的脸已经泛红了,但是,话还是要说:“我,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反正……时间还早。”
说得结结巴巴,不过,我立刻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凑到我面前,让我的鼻子发痒。
“好,我们走吧。”仙道的那个微笑保持着不变的上扬角度,但里面的快乐指数迅速上升。我看着他裹在毛线围巾里的白皙脖颈,实在很好看。
“嗯。”我点头,任他勾着我的手臂。
一开始有点奇怪并不会引起人们关注,但时间长了难免会传出闲言碎语。
4月的樱花漫天飘洒,粉红色如梦如幻。流言诽语也象樱花一样漫天飞舞,似真似假。
“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头号帅哥仙道彰,其实喜欢的是同性耶!”
“听起来真有意思不是吗?”
“雅子,我看你放弃吧,仙道他对女生不感兴趣。”
“你就相信那些胡说八道!”
有的人生来就是明星,绯闻只有让其更受欢迎。在学校里,仙道的时间除了上课便是花在篮球队里,所以活泼可爱(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的越野宏明首当其冲成了牺牲品。
“没天理!”和湘北做练习赛时,窝了一肚子火的越野特别暴躁。
和县里第一名的球队海南打过后,牧绅一对仙道的赏识被理解成“暗送秋波”,海南那里或许已经翻了天。
湘北今年的“实力”很强,尤其是那个新人流川枫,被说成是“和仙道站在一起最登对的人”,不过湘北……本来就是以暴力闻名的……
其实我清楚仙道喜欢一个人去海边钓鱼(刚开始他会叫我一起去,不过我喜欢把鱼带回家去煮,他却把鱼全数放生。几次分歧下来,我不再去了);仙道最要好的朋友是篮球队的福田吉兆,田岗教练禁止福田出赛后,仙道还劝教练高抬贵手呢;而这家伙最欣赏的人是湘北的那个红头小鬼樱木花道,不仅不计较他捏肿自己的手,仙道还笑着说:“这小子将来一定会成大气候的。”
唉,算了,反正仙道的绯闻再多,也扯不到我身上来。这样也好,我这么想的同时,心里却觉得有些酸涩。
说到湘北,我便想到赤木刚宪,我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极端不平衡了。在篮下的得分能力,赤木是天生的,而我却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有的人天生就拥有独一无二的才能。长得高又怎么样?田岗教练说高也是一种才能,那为什么不让我既长得高又拥有技术呢?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超越不了赤木。公平这回事果然是要从不同角度去看的。嘴上说着自大的话,心里却一片凄惨。
我合上书本,走到窗边,让凉风吹到脸上,有点不知该怎么迎接即将到来的县大会循环赛。
街上没什么人,路灯一晃一晃,晃出一个人影。
“仙道?!”那种发型除了他还会有谁?总不见得是翔阳的长谷川吧!
仙道看见我了,他向我挥手,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我肯定他一定会挂着那个万年不变的微笑。
“这么晚了,你乱跑什么?!”妈妈不满的声音被我抛在脑后,转眼间,仙道便在我眼前。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妈妈的话还是有好处的,只是我的声音大概比较恐怖。
“哈,我……”他挠着脑袋,低着头,很小孩样地说:“想你了,所以就一时冲动……”
这种女生化的台词让我也一时语塞,路灯下,我不看他,他也不看我,大概是不想看见彼此脸上的红晕。
“进去坐一会儿吧。”我终于想起这一句,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书包,我想那是他作为借口一并带出来的。
“嗯。”仙道顺从地跟着我。
“呃?”妈妈手指卷着围裙,看见外星人般瞪着仙道。
“伯母,”仙道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貌地解释:“是这样的,县大赛快到了,我想和鱼住队长一起好好研究。”这家伙说话向彦一看齐,我估计他也是用这借口晃过家里人的吧。
“真是麻烦您了,伯母。”仙道的微笑骗过了妈妈。
“没关系,没关系,仙道同学,你对篮球真是好用心啊!”妈妈看向我:“快,小纯,带仙道同学去你房间吧。”
一瞬间,我好象看到仙道的脸色有点变,不过我没想太多。
“你们要吃点什么吗?”妈妈热心的声音。
“不用了,谢谢伯母。如果不介意,请给我一杯热牛奶吧。”仙道——我真服了他!
到了房间里,锁上门,仙道才实实在在地笑出声,毫不顾及形象地歪倒在我的椅子里,我被他笑得发毛:“你笑什么?”
“原来,原来,你的昵称是小纯,真……好听,哈哈哈……”
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人,我马上一个暴栗敲上去,偏偏是仙道!我只好站在那儿,很困窘地颤声喊:“干什么?有什么不对的!喂!你不要再笑了!”
“嗯,是。”仙道坐正身体,抹去眼泪,拿过桌上的热牛奶:“小纯~~~~~~”
“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看向时钟,不想多留这个“宝”。
“我才刚坐下,你就赶我走?”仙道对牛奶嘘着气,慢慢地撮起嘴唇。
气质好的人即使穿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能显出品位,仙道捧着牛奶的样子在台灯的晕印下就象一件艺术品。我出神地盯着他,一直到他走到我身边才反应过来:“干嘛?”
“我问你,”仙道伸手圈住我的脖子,黑玉样的眼珠深深地占满我的一半视界,剩下的是他那双优雅的薄唇:“你除了篮球还想过什么?”
“……厨师……”我条件反射地说,那是我的梦想。
仙道出奇不意地吻了我,轻轻地。
“那么我呢?”仙道的眼睛里闪动着什么,声音低柔:“我已经不想再叫鱼住队长,学长,鱼住这样的称呼了。我们交往这么久,却了解甚少,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你的昵称,也第一次知道你想当一名厨师。去年情人节吃完饭后,我们一直都维持这点距离,你在怕我还是怕你自己?”仙道一口气地说,语速不快也不慢,音量也始终保持一样,我快被催眠了。
“你想太多了——”我的话又被仙道的唇堵住,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吃错药了?
如果面对心爱的人主动投怀送抱还不动心,那就不叫男人了。恍惚间,我们已经躺在床上,仙道躺在我身下,白T恤的下摆已经掀起一半。
嗯……我认为才这点年纪就做这事似乎不太好,我抬起身体,想逃离这危险的气氛,仙道却收紧他圈住我的手臂,呼吸有些紊乱,表情却非常凝重:“我不介意17岁就有性体验,如果对方是我爱的人的话。”
这次换我主动吻住他,他那两片优雅的唇好象软软的糖,口感非常好。从他的脖颈里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香味,好象和我用的是同一种沐浴乳。我得承认现在的感觉非常刺激,我也得承认他刚才的话感动了我。
“……”
衣服和皮肤的摩擦声还是让我克制了,我奋力挣开仙道的拥抱,把书包递给他:“再晚回去就不好了。”
仙道怔怔地看着我,接过书包时似乎有点生气,忿忿地把书包甩上背,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看他嘟着嘴唇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真是个小孩子!
“唉!”我坐在床上叹气,把弄皱的床单抚平。看看桌子,牛奶还剩下一半,穿着白T恤牛仔裤,撮着嘴唇嘘气的仙道在脑海中久久不散。他堵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但他应该是微笑的才对。
我的人生怎么这么失败?!我跑出家门,在路口追上了仙道。
“仙道,”我喘着气对他说:“很晚了,干脆住我家吧。”
我已经顾不得说话的语气和心情,仙道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对我笑,无声地扑进我怀里。
结果那天晚上仙道睡床,我睡最痛恨的地板。
不是我们真的那么乖,而是心有余力不足,想想繁重的学业和田岗老师的魔鬼训练,还是真正的“睡觉”比较划得来。
今天是我们和海南的比赛,福田回来了,仙道很开心,热身时就不甘心清田耍帅,帮助福田来了个空中灌篮。看他那么快乐的样子,我的心也激荡起来,禁不住对牧绅一说:“今天你神奈川第一球员的称号就要拱手让人了,让给我们家的仙道。”
海南的人都明显吃了一惊,连仙道都出乎意料的样子,不过他还真是会装傻,一点都不谦虚,呵呵。
比赛的前半部分,以后卫身份的仙道频频传出好球,和福田合作无间,我们打得得心应手。
可是,清田的灌篮之后,海南的气势涌了上来。牧亲自切入,比分拉近了。气愤紧张起来,我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吼叫。
我知道自己是毛躁了点,可是那个裁判也太可恶了,当我被迫退场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双脚机械地往场下走,满场的喊叫声似乎都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没关系,鱼住,别在意啊。”
仙道关切的声音穿过重重阻隔,直接响起在我脑中。我怔了怔,却不敢回头,白痴也知道,一旦我下场,重担就全压在仙道一个人身上了。
我坐在位子里,头顶上的毛巾不一会儿便被蒸热了。
福田坐在我身边,场上只剩仙道一个人撑着大局,在看见仙道欲灌篮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大喊:“仙道,看你的了!”
即使我怀着满腔热望,但事情不是有热望就一定成功的,仙道的球还是被牧截了下来,看着牧得意的神情,我一点都不恨他,我恨的是自己!
这场比赛的最后一球非常精彩,可是对我们陵南来说,却只有让败北的心理落差更大而已。我难过得什么也不想说。
我拎着包,想在众人发现我之前逃开。
“鱼住。”仙道的感觉就是敏锐,象条猎狗似地出现在我面前:“今天我想和你在一起,不介意吧。”
我能介意吗?我默默接过他的包,自从上次以后,他一直叫我“小纯”,这次他连脸色都变了。
我们默默地在街上走,仙道微低着头,略翘起的嘴唇让他显得小了几岁一样,刚才和牧对决的仙道好象是另外一个人。
他一定很生气,气我丢下他一个人,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说过“篮下有鱼住纯,大家放心”,我后来的举动简直就和当众给他一巴掌没什么两样。
我无力地背着两个包,这次确实是我的错。
“仙道同学,来来来,多吃一点吧……家里那边,我来给你解释就好……明天是对湘北的比赛不是吗?加油!一定会赢的!”妈妈已经被仙道完全征服,热心的样子就好象仙道才是她的宝贝儿子似的。
仙道对外人永远好心情地微笑着,不难解释我妈妈的“沦陷”。
今晚我又睡地板!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失败!
我躺在地铺上,在被漆黑染没的灰尘中睁大眼睛,街上的亮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光圈一样嵌在仙道的腰上,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动都不动。
唉!我翻个身,努力让自己睡着,明天的比赛至关重要,我必须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就快进入睡眠状态时,一阵闷闷的声响骚动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就已经贴到我身旁。
“仙道?”我轻轻叫他,可是他没反应,只是把脸贴在我的背上,呼出的热气让我发痒。我转身把他抱在怀里,好玩地摸着他奇怪的头发。
“仙道,今天真对不起。”我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有些歉疚地想亲他,却害怕他咬我,这种事以前发生过。
“我很高兴。”仙道突然抬起头,即使光线极暗,他黑玉样的眼珠还是在发亮:“今天你说我是神奈川第一球员的时候。”
我不知该说什么,傻傻地看着他。仙道却慢慢地微笑起来:“不要再说了,我累了。小纯,我们睡吧。明天还要比赛。”
“好。”我拥着他,他低柔的语音和微笑让我舒心,困倦也就排山倒海般地扑来。我闭上眼睛,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或许是今天晚上太黑了。
我总觉得我和仙道相差得越来越多。
我带着烦乱的心情开始了和湘北的背水之战。樱木花道果然害人不浅,练习赛的时候撞得我流鼻血,这次我又被他激得犯下第四次规。
我看到仙道福田吃惊的表情,教练骂我“大笨蛋”,我想我的确比较笨。仙道又落回独撑大局的状况,我始终记得他那双黑玉样眼睛里不常出现的惊惶失措,如果说昨天是第一次情由可原的话,今天第二次就不可原谅了。
代替我上场的管平根本就不可能看住赤木,场上的局面其实是5对4。湘北连连进球得分,大家士气低落,连仙道也站在场边,呼了一口气后,肩膀微微地松下。我知道他现在很沮丧,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进球,赤木这个家伙居然看穿了仙道的假动作,盖了他一个大火锅!
仙道向前慢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微驼起背的身影让我更加心痛,我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我必须要上去帮他!
当田岗教练终于按捺不住让我上场时,队员们全部为之一震。仙道喘得很厉害,走到我身边轻声说了句:“鱼住,篮下就拜托你了。”
淡淡的,信任的声音,黑玉样眼珠里全然的期待与依赖……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会立刻把仙道揽进怀里!他的样子真的太让人伤心了!不过我控制着自己,用最坚决的口气说:“包在我身上!”
谁说有决心就一定会成功的?说这话的一定是已经成功的人,没有成功的人只好用“还有下次”来安慰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假。对于没有“下次”的人来说该怎么办?
那场比赛实在是很沉重,尽管我回到了球场,我相信每一个陵南球员都尽了全力,可是最后我们还是输了。我和赤木拥抱在一起,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进军全国大赛的向往,我那人生中最辉煌的斗志,田岗教练的梦想,队友们的希望……还有仙道!一切都结束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吗?”我和池上站在体育场里,拍手叫。
大家都集合到我们面前,彦一说:“还,还有一个人没到。”
仙道……我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次不是他的散漫。
昨天我和仙道一起去海边。夏天的海是喧闹的,远处的海面上滑动着点点色彩,风帆象一面面鲜艳的小旗,人们的呼喊声和海浪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响,也格外美。
海鸟一只只飞过,我突然很羡慕它们能飞翔的翅膀,而身边照例穿着T恤牛仔的仙道就好象海鸟一样,简单的线条,却转瞬即逝,平凡人怎么都跟不上。
球队有仙道在,我就可以安心地退休了。至于其它,我实在无法兼顾。
“嗯~~~~”仙道回头看我,阳光似的微笑灿烂在他的嘴角:“小纯,明天你要发表退休宣言是吗?”
“是。”“退休宣言”?差不多吧。
“我不参加了。”仙道微侧过脸,眼珠向上翻,嘴唇噘起:“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这种话……我真有幸能见到仙道耍宝,可是我笑不出来。
“仙道,我们分手吧。”
仙道象被烫到似地猛盯向我,黑玉样的眼睛直直地逼过来,仙道很少用眼睛认真地直视对方。
他不说话,但是那种眼神已经很清楚地说完了所有的想法,最初的惊慌迷茫在阳光下变换成恼怒责问,最后,仙道转过脑袋,看着蓝色的海天,声音都变了:“我不要!”
又耍小孩脾气了!以前我最拿他没辄,但这次,我是下定决心的。
我也不说话,只是对他微笑着点头,仙道根本不看我,他闭上眼睛,却象心灵感应似地小呼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我:“好吧。”
又恢复了那个浅浅的仙道式微笑,黑玉样眼睛里涌起的是理解和……哀伤。
“呵。”我伸手圈住他,让他靠在我怀里,仙道的眼睛又闭起来了,他也累了吧。
远处的帆,海鸟,海浪,喧闹仍然那么美,一切都象个梦。
有时侯我想:仙道也许只是我少年时期的一个梦,这个梦,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