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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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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不知有多少不自量力的蛤貘向李擒龙求爱,都被他一脚踹开。这一点乔励在军校待了几天就摸查明白。
面对李擒龙那样一颗光芒四射又行踪不明的太阳,他只能把自己变成一颗沉默的卫星,试图在精密的计算中,寻找那一点点“偶遇”他的可能。
军校生的假期吝啬得像沙漠里的雨,每月仅有两天休憩时光,乔励曾无数次“恰好”路过校门口,目光在进出的人流中反复筛滤,却始终抓不住那个最想见的身影。
崇尚武力、对训练抱有近乎狂热态度的龙龙,假期于他,不过是在安静的场地上继续打磨筋骨。校门外的繁华与喧嚣,omega们热衷的时尚与潮流,都与他无关。
乔励想见他的渴望在心底发酵,逐渐酝酿成一种隐秘的病情。乔励发现自己想他时会不自觉地用牙齿狠咬手腕关节,留下青紫的咬痕。
仿佛在为标记他做演习。
想见他的念头,像无声滋长的藤蔓,密密麻麻缠绕着跳动的心脏。
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更迂回的路径。闻师兄,是方倾总统的授业恩师,他站在医疗科研金字塔尖,曾经也深深楔入所谓“上流社会圈层”是核心的人物。理论上,他应该知晓许多常人难以触及的信息,包括李擒龙那样背景特殊又备受瞩目的年轻人的动向。
乔励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闻师兄的科研区域附近,寻找着既不显刻意又能自然交谈的间隙。他会请教一些复杂的参数分析问题,会在闻师兄揉着太阳穴走出实验室时,“刚好”递上一杯温度适中的清茶。
“师兄,最近军方那边是不是有新的体能评估模型引入?我看一些数据指标好像有调整。”某次帮忙整理文献时,乔励状似无意地提起。
闻师兄从镜片后抬起疲惫的眼,看了他一下,那目光平和,却似乎带着能穿透表象的了然。“模型更新一直都有。怎么,你对军校生的训练标准感兴趣?”
“只是一些极限数据的呈现方式,对我们评估某些特殊体质没有参考价值。比如……这届有个叫李擒龙的学生,他的体能峰值数据就非常罕见。数据显示,他的肺活量,肝肾功能异常强健,身体素质非同寻常,超脱于omega性别对他的桎梏,在运动和康复功能上,都有不寻常之处。”
“嗯,他是蓝种人嘛,又有力王基因加成,别说一般Alpha,就是顶尖Alpha战士,也不是他对手啊。”闻师兄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
“既然如此……我认为我们本着科学实践的精神,应该请他来配合我们的研究。”
闻师兄放下茶杯,看向乔励:“你要把他抓来做实验?哈哈,上回给他体检还不够吗?”
乔励的心微微下沉,但仍旧硬着头皮:“不够。他对新型骨骼与体能适配性测试采样好像挺积极,我可以联合评估一下他的身体状态。我……确实对他的基因检测感兴趣。”
“我劝你不要对他的身体感兴趣,”闻夕言垂下眼,收敛起平时轻松开玩笑的神色,“他不是你够得着的人。”
这句话像当头棒喝,打在乔励的头上,他离开时,指尖在口袋里一直攥着一支止血笔,冰凉的金属外壳刺得他的指腹鲜血淋漓,他毫无感觉,只是痛苦和沉默地走出医院,走进了夏日滂沱大雨中。
我是阴沟里的老鼠,又怎么能肖想太阳!
他双膝跪地,低着头,淋着暴雨,精神科医生很快将他带走,以免影响医院风气。
闻夕言站在高高的楼顶,撑着伞,看着发疯的年轻师弟,他是好心提醒的,因为就他多年经验,总统家的长公主,婚事从来不由己。
乔励的心伤颓废没多久,就被李擒龙一条信息打断了。
“收到体检报告单了,详细,专业,感谢!(抱拳)”
乔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手指发麻地给他回复了很久、很长的信息,最终,却一一删除,只剩三个字:“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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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乔励有了新的目标,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总是“长”在医学科研大楼后门外的男人身上。
那是个魁梧得可怖的老头儿,两鬓斑白如霜染,常坐在那条冰冷的石阶上,不是打着绵长的哈欠,就是眯缝着眼睛打盹,庞大身躯静止时,像一尊风雨不侵的石雕。
乔励起初觉得他形迹可疑,暗暗留意过。后来见他几次三番帮着护工搬运成堆的医疗废品,动作利落,便猜想许是个回收破烂的老头儿。
再后来,有次急诊室外,一位医生按压得力竭,患者仍未恢复心跳,只见这“收破烂的”老头儿几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探了探,旋即沉腰运劲,砰砰几拳,精准击在胸廓某处,那患者竟猛地一颤,呛出了一口气。围观者惊呼,乔励却怔住了,那手法绝非蛮力,透着股千锤百炼的精准与彪悍。
直到某个深夜,他看见这老头儿将虚脱般踉跄走出科研室的闻师兄半扶半抱半亲吻,扛到肩膀上带走时,他追到后面马上报警,医院警务人员上来看到这个情况,简直无语凝噎,捂上双眼:“年轻人你新来的吧,什么破烂老头儿,他是闻院长的爱人!”
乔励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回收废品,是来“回收”闻师兄的。
而真正揭开这老头儿身份的,是在恩师方匀的葬礼上。肃穆的人群中,乔励亲眼看见前军区总司令于浩海走到这老头儿身边,极熟稔地与他勾肩搭背,互相递了支烟。
乔励心下骇然,回去后搜索了“于浩海旧友”等关键词,一个尘封在历史高位、如雷贯耳的名字跳了出来——步睿诚。开国元勋之一,战功赫赫的传奇将星,如今竟以这般模样,默然守在一扇医院后门。
震惊之余,一个念头在乔励心中悄然萌发。于是,乔励开始“偶然”地在后门附近多停留。他试着与步睿诚搭话,从“今天天气不错”到“您吃过饭了吗”,话题生涩却坚持。老头儿多半只是掀掀眼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模糊的应答,或者继续打他的哈欠。
但乔励不急,他渐渐发现,每次提及军校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尤其是说到军事训练、体能比拼时,步睿诚那半眯的眼睛里,会掠过一丝极亮的、属于老兵的锐利神采。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
步睿诚罕见地主动开口,沙哑的嗓音像磨砂纸:“那小崽子……李擒龙,功夫不错,Alpha里难遇敌手。”
乔励心头一跳,面上却维持着平静,一边整理手边的资料,一边状似随意地接话:“您是说李擒龙啊?他训练一直很神勇,体能也很惊人,步老您认识他?”
“哼,疯猴子似的,闲不住,经常在野外训练。”步睿诚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在手里掂了掂,却没抽,“劲儿是够足,就是毛躁。”
乔励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平时在哪里训练?野外?是荒山野岭吗?哪个岛?”
“他喜欢极限运动,攀岩、越野都很厉害……”
“老步!!!”身后传来闻夕言的嘶吼,“你给我死过来!”
老步莫名其妙,憨憨走了过去:“我活过来不行吗?”
步睿诚这个大漏勺被闻夕言一顿打嘴巴,等他回去后,乔励在就着上回的话题延伸,步睿诚就装傻:“李擒龙?是什么龙,没听说过。”
……乔励几乎把牙咬碎了。
再遇到闻夕言时,他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深深地冻了他一下。
闻夕言打了个哆嗦:“你小子别以为我师父走了没留遗言,你小子要敢毒害我,方倾会找你报仇!”
乔励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近乎古怪的表情,他心凉了,明白了,师父早就做了交代,不让他靠近龙龙。
无奈失落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两年后的新兵营选拔,只有顺利考进新兵营,他才有可能跟李擒龙做战友,朝夕相对处。
在这之前,他只能把思念化作工作的动力,进行一种特别的“放逐”,不但日夜深耕在一线岗位上,甚至医院组织的乡下义诊活动,他也举手报名。
在昶洲乡村村头,一身白大褂的他,坐在那里,没日没夜的接受老头儿老太太的问诊。
“你咳嗽几年了?”
“两年前我去村里赶大集,赶上了乡长杀猪肉,我放下包袱,跟我老大爷喝酒,喝了三天三夜,那个酒是人参酒,都说壮阳补肾,医生你有卖那种酒的吗?”
“噢,那你咳嗽几年了?是喝完酒咳嗽的吗?”
“你听我说啊医生,后来我看到沙土场改造滩涂,我觉得是个好买卖,结果把我的身家都投资进去,没到两年,又破产了,然后我就想起那个人参酒……”
“然后你就酗酒了是吧,一天喝几瓶啊?”
“医生我不是给你吹,早中晚一天三顿我都不怕,有红的,白的,黄的……”
乔励低着头,开好了单子给护士。“带他去检查肝功能,问题不在肺在肝。”
乡下问诊,基本上问老人十遍才出来一个有效信息,但乔励是有心磨练性子的,以前很方匀学艺时,就因为一只小白鼠不遵医嘱不按时服药,把小白鼠直接毒死。
“不听话的患者多的是,你治不好就直接毒死啊?!”方匀差点被他气死,按住他的喉咙就往他嘴里灌毒药。
乔励不推不拒,不打骂师父,他的命是龙龙给的,见不到龙龙他就想死。
结果方匀给他灌的毒又给他洗了胃,坐在他的床边,疼惜地握着他的手:“龙龙……不是不给你,但你要磨练你的性子,不能急躁,不能滥杀无辜。”
师父的话给了他希望,他就在村里用这些患者磨性子,一遍一遍问诊,一直温声细语,一次次盘问,一个个把他们都治愈。
到了这一年的盛夏,昶洲山上暴雨,把树莓打得满地都是,树莓是娇气的水果,一掉地上或沾到雨水就破损,卖不出好价格了,外面果农不停抢收,里面乔医生继续看诊。
忽然来了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大捧结了树莓的枝子进来就给乔医生跪下了:“感谢乔医生救我爸的命!”
原来上回那喝大酒的老头是他爹,按照咳嗽治疗了三年肺病,结果经过他一盘查,是肝癌三期。
这个手术很多医院不敢接,死亡率太高且预后不好,极有可能引发医闹风险,但是乔励给他加了号,接了这个手术,干脆利落切掉老头儿大半个肝,如今又活蹦乱跳,下乡赶集了。
他儿子辗转多地才在这个偏僻地方找到了他,上来就给跪下了:“乔医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职责所在,不足挂齿。”乔励一边揪着他送来的树莓往嘴里塞一边说,“我吃了,谢谢。”
护士将他请了出去:“我们乔医生一年能做700台手术,被叫做柳叶第一刀,被他开刀的人就没有治不好的,你不用谢了,快走吧!”
乔励果然再次叫号,呼唤下一个患者。
“那我要给乔医生送锦旗!”
“真不用了,没地方挂了。”护士指着办公桌下面的大箱子,里面满满登登都是红色锦旗。
义诊活动因为大雨而在这个村庄里滞留了,晚上,有人敲门去到义诊室,笑着问道:“让我来瞅瞅柳叶第一刀长什么样子……哟,是小乔啊!”
昏黄灯光下,李擒龙站在门框边,一身简便的野外作训服湿透了,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小丸子,发尾湿漉漉地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脸上溅了些泥点,却衬得那双蓝色眼睛亮得出奇,带着笑意,直直地望着他。
“龙龙!”乔励的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站了起来,撞得桌椅乱响,“你怎么在这里?!”
“放假了啊,”李擒龙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明媚得仿佛能驱散阴雨,“听说这边暴雨果子受灾,就跟几个战友过来帮忙抢收树莓,刚听村里人说,这儿有个顶厉害神仙医生,我寻思着,得来看看是哪路神仙——”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乔励沾了泥点的白大褂,还有桌上那堆显然是村民硬塞过来的、还带着水珠的树莓,笑意更深,“没想到是小乔医生啊!”
乔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年了,他只能在脑海中反复描摹,在远处偷偷观望的身影,此刻就鲜活地、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树莓的清香,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所有的筹划、等待、迂回试探,在这一刻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接下来的几天,李擒龙一边山上冒雨伐大树、抢树莓,一边跟接诊的乔医生时不时说两句话。
“你除了上班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消遣啊?”李擒龙看到他的日常,只觉得他真是累得不轻,除了患者就是手术,有心想犒劳一下这种神医华佗。
“没,没有。你也知道我,海盗出身,土里土气,不会岸上的游戏……”
“那我放假带你玩好吗?”
“好!”乔励依旧绷着一张麻木不仁的脸,内心早已喜极而泣。
原来励志鸡汤没有骗人,你且盛开,清风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