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之缘殇》月澜·疏影

3、

　　丽宇芳林对高格，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帏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我叫念奴娇，是溱淮河畔一家乐坊里的姑娘。十岁时被母亲卖到了这里，仗着姣好的容貌与清越的嗓音，在乐坊里寻得了一席之地，每日仅是前来听我小唱的人就不下百十来个，听一场曲又至少要出八十两银子，由我擂台，乐坊可说是日进斗金。

　　想要把我买出去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妈妈要价极高，众人见了，便知难而退。更何况，乐坊虽不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却也庇护了我近六年，妈妈从未打骂过我，我本身，也是不想离开的——直到，那一天。

　　“阿娇，阿娇！”我正坐在镜奁前描眉梳妆，忽而听到了妈妈在楼下的呼喊声，虽不知为何事，还是俭顿衣袍，施施然地走下了大堂——在乐坊，无论何时都要注重风仪的。

　　“妈妈，你叫阿娇何事？”我姿态万千的走近老鸨。

　　妈妈见我已来，满脸堆笑的朝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说：“皇甫大人，您看这就是念奴娇，乐坊花魁。”

　　复姓皇甫，我心里默默思索，虽说我在乐坊中不知朝堂政事，但还是知道的，当今当权者皆是复姓。这般看来，面前这个华服男子也定非普通人了。思及如此，我故作柔顺状，媚眼如丝，盈盈一拜，“阿娇见过皇甫大人。”

　　“哦？”一把清冷的男音在我头顶响起，声音虽是低沉却有种轻佻的意味。

　　“念奴娇，的确是一个人比花娇的可人儿啊，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言罢，竟伸手来扶我起来。

　　见此状况，我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息，看来这姓皇甫的也不过是一介流连于花丛之中的小人罢了，竟如此的轻佻放浪，真是对不起他祖上的那份权势家业，恐怕迟早有一天会尽毁在他的手上。不过转念又一想，进得乐坊门，哪一个有不同于他，就不再去深究了。

　　“皇甫大人，既然阿娇合大人心意，那就让阿娇好生伺候大人。”妈妈甩着香帕引着皇甫上了楼阶。

　　我垂首跟在他的后面，思索要如何应付那皇甫大人，走到了门口，妈妈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小声说：“阿娇，这次你得好生伺候，那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可就有找落了。”

　　后半生荣华富贵……？我低垂眼睑，是让我嫁进他的府里么？做小，还是做个妾室？忽然觉得，以往我那些美好的愿望，是那么不切实际——以我的身份，即便容貌再艳美又如何？从良之后也逃不脱歌女的名声。

　　“好了，阿娇你快进去吧！”妈妈见我一时失神，伸手推了我一把，催我赶快进去。

　　我悄然叹息，罢了罢了，妈妈这也是为了我好，我何必辜负了妈妈的一片好心呢？整了整衣角，推门而进。

　　“皇甫大人，”我对他一蹲身，软声问道：“大人要让阿娇做些什么？”

　　皇甫清狂美目微狎，哗的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阿娇不必向外人那样老是叫我的官职，听得都腻味了 ，唤我一声轻狂吧。”

　　“是，轻狂公子。”我应答道。

　　“阿娇可会抚琴？”皇甫清狂幽深如泉眼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看入了我的眼，不知怎的看见他的双眼，我竟想不起来装掩的小鸟依人，只是轻轻颔首，坐在一旁的箜篌边，偏过头，问道：“轻狂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皇甫清狂轻摇着折扇，说：“阿娇随意弹上一曲吧。”话音冷冷不见方才的轻佻。

　　我观之疑惑，却也不想去探求，伸手拨弦，声声相扣，如珠玉落盘。

　　“秋叶坠，玉阑碎；月华微，流霜飞；雁字会，年华催；独倚门扉，夜寒人无寐。华裳已褪，一腔相思尽付东流水，心愿托谁，相思成灰，君不归，望断几度轮回，空垂泪……”

　　乐音杳杳，夜深寥寥。
　　星汉遥遥，轻烟袅袅。

　　“阿娇姑娘。”皇甫清狂安静的听了一曲又一曲，终是在子时三刻提袍而起了，他用那双幻彩流光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我，“你可愿来我府中？”

　　“怎么？阿娇不愿意？”皇甫清狂轻挑眉头。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直视他的眼睛，说：“轻狂公子，不，皇甫大人，阿娇虽只是一介歌女，但是也有阿娇自己的愿望，也许在您的眼里看来很卑微，但是依然是阿娇自己的愿望，这无关乎名分、地位、钱财，只是阿娇的一个心愿罢了。”

　　“哦？”皇甫清狂目光深邃，煞有兴味的反问道：“不知阿娇的愿望是什么？”

　　“阿娇虽然只是一介歌女，见识鄙薄但好歹还是一个人，总有些想法的，虽然说出来您大概会很不屑听之，但是真话假话好歹都是阿娇的心里话。”

　　“有趣……那么，阿娇姑娘就说来听听吧。”皇甫清狂看着我说。

　　“我只愿有尊严的活着，或者有尊严的死去，活着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回看着他，坚定地说。

　　翌日清晨，我被妈妈拍门的声音惊醒，蓦然想起昨夜，待我说完那句话，皇甫清狂凝视我一会儿，便拍衣大笑而去，不知他那时究竟想到了什么……

　　披衣起身打开了雕花木门，妈妈极为开心的脸出现在了眼前，“阿娇啊，你真是好命，那皇甫大人今日一早就派人来给你赎身，明日就要差人接你去他的府上，你赶快收拾收拾吧！”
　　我心间突然一颤，他，竟真的给我赎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