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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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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停云跟着那人过了好几个街道,最后进了一个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不小的院子。
门口有两个小厮正在闲话,见有人来了便赶忙喊了一声“刘二爷”,带他来的那人嗯了声就迈步进了门。
“三少爷,请吧。”
陆停云跟着进了去,心道这人看着也就是个小厮打扮,说破了天也就是陆文扬的贴身小厮,竟然能让门口那两人称呼一声爷,真是怪哉。
这院子从外头看起来平平无奇,进去之后陆停云才发觉原来是内里有乾坤。
这和普通几进的院子不同,进了正门便是一片小桥流水的景致,中间有个清澈的湖泊上头还盖了个小亭子,从亭子中央延伸出去两条红木走廊,走廊两侧便都是一间一间的屋子,此时都紧闭着。
整座院子一览无余。
陆停云心道这是什么人修建的,总之看着不像住人的地方。
不过也好在这地方开阔,陆停云一眼就看到了姜牙。
他正被吊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绳子捆住他的双手,极为折磨地将将让他的双脚踮起来时能够踩到栏杆,嘴也被一团烂布堵死,看到陆停云的时候拼命地冲他摇头,似乎在让他不要过来。
他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条粗麻绳,但凡脚底一打滑他便会被吊起缢死。
而陆文扬正斜躺在椅子上,一旁两个侍女正给他侍奉瓜果,还有一个身着粉色纱衣的美貌女子正在弹奏着瑶琴。
陆停云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气进了亭子。
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中他想起了七岁的时候,祖母去世之后陆家便只把他当做一条狗一般地养着,想起来了便施舍一些残羹冷饭,只是运气不好那时云州连下了快十日的雪,天寒地冻地自然也就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养子被丢在马厩里。
陆停云那时又冷又饿,脸色苍白嘴唇却是青紫,他看着马厩那黄灿灿的顶棚都觉得像是玉米大饼,那时的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会先被冻死还是饿死。
只比他大了一岁的姜牙紧紧抱着他,两人互相用彼此的体温取暖,后来姜牙见他实在是快要挺不住了,便一咬牙跑去了后厨想偷几个馒头给他吃。
结果被厨房的管事抓到毒打了一顿,那两个馒头他却始终死死地握在手心藏在胸前,陆停云赶过去,像头小牛犊一样发了疯地去撕踹,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他那时便明白在绝对的地位实力面前,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就像是他拼了命去撕咬只能遭到一顿毒打,而他装乖卖笑去讨好便能把姜牙救出来,还能吃到馒头和稀饭。
他早已经习惯了隐忍,只是今天他不能忍,以陆文扬的脾气反而会误事。
陆文扬眯着眼睛听曲,见陆停云来了也没什么动作,只挥了挥手散漫地说道:“三弟来了。”
陆停云冷着一张脸,说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我的人给抓了?”
“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还是从云州那穷乡僻壤带来的奴才,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陆文扬见陆停云生了气也很是无所谓的模样,“这狗奴才见了本世子不行礼,不问安,我教训他都是抬举他了。”
陆停云:“他毕竟是跟着我的,大哥就当给我个面子,放下他吧。”
“你的面子?”陆文扬嗤笑一声,挑眉问道:“你有什么面子?”
“一回来就把锦娘和太子殿下的婚事给搅黄了,简直是个丧门星。”
陆停云虽然刚进穆国公府几日,但是对穆国公府如今的情形已经摸地七七八八了,穆国公府表面上看着显赫,而实际上只是一副空架子罢了。
穆国公陆远诚没有实职,他那两个哥哥就更不用说了,整个穆国公府都是靠他那个颇受太后疼爱的郡主娘亲撑门面了。
所以陆文锦和太子的婚事可以说是整个穆国公府的救命稻草,这也是他们哪怕明知陆文锦是假的也不想认下他的原因。
穆国公夫妇不必说对他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陆文扬作为世子要接手穆国公府自然也是利益相关,所以整座穆国公府里对他还算过得去的竟然是他那二哥陆文轩。
“嗬——唔!”
眼看姜牙就要支撑不住了,陆停云也顾不上那么多,快步走过去想把他放下来。
“把他拦住!”
陆文扬大喝一声,一旁的几个小厮都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去拉他。
陆停云费尽力气也只靠近了姜牙半步,只能给他做口型示意。
“再坚持一会。”
姜牙和他时常都得靠这传递信息,一下子就看懂了,急忙点头。
陆停云向门口张望,咬牙心道这也该来了吧。
“砰——”
一声巨响之后,大门被踹开了,林景祺带着那十几个家丁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东宫
裴元旭吃着葡萄,看着裴元照端坐在桌前看他那话本子,那认真钻研的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他在看什么加急邸报。
“这玩意有这么好看吗?”
裴元旭忍不住说道,他吐了吐葡萄籽,现在葡萄还不是季节有点酸地他倒牙,但正是因着不应季,所以在旁的地方还吃不着,他为着新鲜还是又吃了几个。
裴元照翻了一页,看都没看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勤而好学,不耻下问。”
“……”
就一个话本子,有什么好不耻下问的啊?
“我看你和那陆停云倒是同道中人。”裴元旭说道:“今儿看那小子的模样显然是看过这话本,可是不知晓你是否喜欢所以在那装傻呢。”
裴元照煞有介事的点头:“他的品味似乎确实比你好些。”
“……”
他就多余提这事。
说话间吴庸进来了,行礼道:“殿下,林景祺已经领着人到了穆国公世子的别院了。”
裴元照嗯了声,目光还是没从那话本子上移开,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
吴庸刚准备退下,裴元照又喊住了他。
“等一下,派人去给夏老将军知会一声。”
“是。”
裴元旭笑着说:“陆停云确实是机灵,还能找着机会把消息递给林景祺。”
“若是当初穆国公夫妇没有猪油蒙了心把他换成了陆文锦,那想来他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裴元旭感慨道:“还好提前被咱们发觉了,夏家原本可是想着把他藏到你和陆文锦成了婚再捅出来的,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所以也应当给陆家一个教训。”裴元照轻描淡写地说道:“否则他们还是不知深浅,惹出些麻烦来。”
裴元照把那话本收了,一旁的宫女马上端了铜盆来,里面浸着各式新鲜的花瓣,裴元照净了净手,看到桌上皇后方才刚刚送来的糕点顿了一刻,又别开了眼。
“皇后娘娘想来也是思念你了,要不殿下去看看?”裴元旭试探地说道。
大梁以孝治天下,在孝道上裴元照确实不能有任何被指摘的地方。
昭阳宫历代以来都是皇后的寝宫,可梁帝当年是先纳了青梅竹马的夏氏入宫为贵妃赐住了昭阳宫,待到皇后孙氏入宫之时夏贵妃已经身怀有孕,梁帝力排众议以皇嗣为重,继续让夏贵妃居住于昭阳宫,而皇后则住进了新建的永宁宫。
裴元照甫一踏入永宁宫,便看到皇后的大宫女晚秋正在指挥着一众宫人将院子中的残花搬走
“太子殿下来了。”
晚秋迎上前问安,裴元照点了点头,问:“这是哪来的花?”
皇后不喜鲜花,合宫都知道。
“前些日子陛下赏的。”晚秋为难地说道,“殿下您知道皇后娘娘不喜这些,好不容易熬到这花谢了,便让奴婢赶紧搬出去。”
裴元照颔首,问:“母后在佛堂吗?”
“是。”
永宁宫的正殿后本应当是用以起居的后殿,可皇后崇尚佛法便改为了佛堂,将寝殿挪去了偏殿。
佛堂也是皇后最常待的地方,她喜静故而门外也没什么宫人伺候。
裴元照推开佛堂的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烛气,四面门窗也都被罩上了黑布,仅靠屋内的几根蜡烛照明。
孙皇后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黑衣跪坐在蒲团上,她面前供地不是菩萨金佛而是十几个牌位,最上面的一个写着“英国公孙毅安之灵位”。
孙毅安便是孙皇后的父亲,裴元照的外祖。
先帝时期便为镇北大将军,一军镇守边疆使西齐几十年不敢来犯,十二年前在与西齐大战中为国捐躯,整个孙家十三个男丁也悉数战死,自此之后孙家便元气大伤再不如从前了。
裴元照站在孙皇后身后静默了许久,看着她单薄又挺地笔直的背影,薄唇轻启:“母后,天凉了,您小心身子。”
孙皇后睁开眼,却没有回头。
“没有外人在便不必假惺惺了。”她声音冷地像淬了毒的寒冰:“跪下。”
裴元照上前,抬手取了三支香,在烛上点燃之后拜了拜,恭敬地插入香龛之中。
“儿子叩拜是因着身体里流着孙氏的血,因着外祖以及诸位舅舅伯父为我大梁鞠躬尽瘁马革裹尸。”裴元照淡淡地说:“母后又是为了什么,是愧疚,还是仇恨?”
“你这个孽障!”
孙皇后仰起头,她素白着脸,却涂了鲜红的唇脂,嘴唇阖动着像极了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就该为裴家,为你那个恶心的父亲赎罪!”
孙皇后怨毒地盯着他,眼神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夏家害我孙氏满门,全都是因为你,为何死的不是你!”
“母后病了。”裴元照淡淡地说:“如今都已经糊涂了。”
红烛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母子俩一站一跪就这么诡异地对视着。
裴元照看了一眼上头供奉着的牌位,说道:“母后,您若是还想让我坐稳太子之位为孙家报仇,便不要再自作聪明。”
“儿子的婚事您就别插手了。”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和上门的那一瞬间便听到了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裴元照充耳不闻,到了前殿便看到晚秋已经拎着两个食盒在等着他了。
“太子殿下,这些是您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奴婢备下了些。”晚秋把食盒交给了小太监,想了想还是说道:“皇后娘娘自从当年之事后精神便一直不济,您别放在心上。”
裴元照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孤知道,多谢姑姑了。”
晚秋看着裴元照离开摇了摇头,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俩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
陆文扬看到林景祺带着人打进来也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蹭地站了起来,看着林景祺一路进了湖心亭。
“林景祺,你竟然敢私闯民宅!”
林景祺看了眼被吓地不轻,抱着瑶琴瑟瑟发抖的粉衣美人,心头更是火起。
“陆文扬,本少爷已经警告过你了,花影姑娘是本少爷看中的,跟我抢,你也配?”
“方才是太子殿下在,我不同你计较,没想到你色胆包天还敢把人带到这狗屁地方。”
陆文扬:“你放屁!”
林景祺显然不信奉先礼后兵这一套,陆文扬敢顶嘴他便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响亮的动静把陆文扬身旁的几个小厮都吓了一跳。
听到陆文扬的怒骂声几人才反应过来慌忙地一拥而上,林景祺也是有备而来,身后的家丁也都撸了袖子冲了上去。
那边打地热闹,陆停云趁机把姜牙放了下来。
“少爷。”姜牙被吊的久了,腿还有些发软,他喘着粗气说:“我又给少爷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
陆停云也知道自己还没在穆国公府站稳脚跟,这次和陆文扬对着干是太冒险了,只是姜牙不止是他的小厮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姜牙看着那边打作一团,陆文扬被林景祺扯住了头发,脸上挨了好几拳,被揍地鼻青脸肿,他呆呆地说道:“少爷,咱们走吗?”
现在当然不能走,走了就更麻烦了。
陆停云让姜牙到一边站着,自己束手在一旁又看了一会,直到陆文扬发现他在看热闹,骂道:“陆停云你个狗娘养的,还不上来帮忙!”
林景祺这也才注意到这人,一听他的名字便住了手。
“你就是穆国公府刚找回来的儿子?”
陆停云笑着说:“正是,林公子火眼金睛。”
“哈哈。”林景祺闻言大笑,指着陆文扬说道:“你说他是狗娘养的,那你们俩岂不是一只狗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景祺这次过来显然是想着给陆文扬一个教训,所以带的人更多了,陆文扬便难以招架,现在已经被制住了,只能听着林景祺的话跳脚,破口大骂。
“林公子一表人才,智勇双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陆停云说道:“俗话说美人合该配英雄,依我看花影姑娘就和林公子极为相配,今日便行个方便,饶了我这哥哥吧。”
陆文扬毕竟是穆国公世子,林景祺也没想着真的闹出多大的事来,就着陆停云的台阶也顺坡下了。
“陆文扬,我看你这个弟弟比你聪明多了。”林景祺挥了挥手,家丁便把鼻青脸肿的陆文扬放了下来,“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今儿本公子就不跟你计较了,把花影姑娘请出去。”
林景祺和一众家丁带着花影大摇大摆地走出门,经过那回廊时他突然听到那两侧一间一间的屋子里似乎若有若无地传来阵阵女子的抽噎声。
林景祺大吃一惊,心道难道这里面关的都是女子?
原来这院子就是陆文扬偷香窃玉的地方。
他一边想着便想推开门一探,结果一双手提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林景祺抬头一看是那个穆国公府的小少爷正笑着看他。
“林公子,把花影姑娘让给您已经是我大哥割爱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您小心被咬着了。”
林景祺收回手,打量了他一眼:“陆停云,本少爷记住你了。”
说罢他才离开了。
陆文扬被小厮扶着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狠瞪着他。
“大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停云笑吟吟地看着他,抬手敲了敲那扇木门,里头女子的抽噎声顿时停住了。
“若不是弟弟拦着,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吧?”
陆文扬脸色一会青一会白,这别院内确实住着的都是他看中又不能带回府中的女人,若是传了出去,休说他的世子之位,就连穆国公恐怕都得被陛下训斥。
“咱们是骨肉兄弟,我也无意为难大哥。”陆停云靠着门说道:“弟弟还想着以后能和大哥手足情深呢。”
陆文扬恨恨地咬牙:“你莫不是和老二一样惦记着我这世子之位吧?”
已经是一副空壳的穆国公府有什么好惦记的。
陆停云没接话,只笑眯眯地说:“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只是还需大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都是小事。”陆停云揣着手说:“自我回府以来还未曾去给母亲问过安,劳烦大哥带我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