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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兑换外汇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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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陈芳华之前的生理期一直不太规律,每隔两三个月才来一回。但因身体没什么明显不适,她又整日忙于生计,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调养了大半年,身体的亏空渐渐补回来后,从上个月起,生理期开始规律起来。只是每次来时小腹总有些不适,月经量也变多了。用卫生纸越发显得局促,她夜里不得不起来上两三回厕所,偶尔睡得沉了些,第二天就得洗床单。
上个月她就接连洗了两天,还好是夏天,天黑前总能晒干。
到了这个月,那种熟悉的不便又来了,陈芳华心里不由得怀念起卫生巾,可跑遍了百货商场,却一无所获。
陈芳华最先想到询问的人是唐宁,然而唐宁根本没听过,茫然反问:“啥是卫生巾?”
“就是生理期用的东西。”陈芳华顿了顿,又问:“那你生理期用的啥?”
唐宁红着脸道:“当然是卫生纸啊。”
陈芳华沮丧道:“我也是偶然从报纸上看到的,说是卫生巾比卫生纸好用、省心,但连百货商场里面都没有卖的,也许是还没有进口到国内吧。”
唐宁想了想,说道:“进口货啊,那估计只有友谊商店有了,但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友谊商店是国营涉外商店,只对外宾、华侨和高级干部开放。
陈芳华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友谊宾馆门口做过导游,而那旁边,正是友谊商店。
可去那里买东西得用外汇兑换券。这种东西筒子楼里没人有,要想找,得去黑市碰运气。
唐宁一听,直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要是被抓住,那就是投机倒把。”
陈芳华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她第一回动黑市的念头,是前几天想买自行车,打听之下得知一辆自行车至少得要二三十张工业票。陈芳华托刘淑英帮忙打听,看谁家手里有想要倒腾出去的票,她愿意出钱买,可问了一圈儿,也没买到几张。
这回两件事遇到了一块儿,陈芳华就彻底动了心思。可也不能蒙头冲过去,黑市鱼龙混杂,黑吃黑的事不少,生手最容易吃亏,得先找个靠谱的中间人,陈芳华再次找刘淑英帮忙。
刘淑英犹豫再三,还真给她介绍了一个人。
“也算是个熟人,李主任的儿媳妇罗梅。”
陈芳华吃惊道:“我记得她儿媳妇可是一厂的正式工!”
正式工干这种事,一经发现会被直接开除。
刘淑英道:“是罗梅她大哥,叫罗浩。我也是听人说的,罗梅顶了她爸的工作进了厂,罗浩就干起了“倒爷”。去年厂里有人买电视差票,就是托的罗梅,改天我去给你问问。”
陈芳华感激道:“那姐你帮我多费点儿心。”
刘淑英笑了笑,她倒是很乐意帮忙,主要是陈芳华每次有事都不是空手来,要么是一包饼干,要么是半斤水果糖,家里两个孩子如今都盼着她来。
刘淑英带了话给罗梅,罗梅的反应很快,没两天就让陈芳华去一厂门口等她下班。
两人算是间接熟人,陈芳华租了她婆婆的房子,租金从来没有晚交过,但要说见面,今天是第一回。
临近傍晚,下午那场雷阵雨让空气清爽了不少。陈芳华没扎头发,卷发披在肩头,带着浅蓝色的发箍,身上是一件蓝色碎花连衣裙,裙摆落到小腿中部,露出一截笔直纤细的脚踝,脚下仍是那双白色帆布胶鞋。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陈芳华远远避在厂门一侧等着。等的时间长了,她有些无聊地挪着小碎步来回走动,目光不时投向一厂大门。
下班的工人成群涌出。年轻小伙子经过那道蓝色身影时纷纷回头,就连女工们也一边走一边打量她,和同伴低声议论她的穿着。
罗梅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陈芳华,她神情闲适宁静,和厂里那些劳累一天、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做饭的女工截然不同。
罗梅走过去,叫了一声,“陈芳华?”
陈芳华抬头看过去时,眼里带着笑:“您是罗梅姐?”
罗梅点点头。厂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走了一段路,见街面上人少了,罗梅才轻声开口问道:“听说你想兑换外汇券?”
陈芳华同样控制着音量,“除了外汇券,要是有工业票,我也要。”
“要多少?”
陈芳华迅速盘算了下自己要买的东西,道:“外汇券得看你们的价,工业票嘛,二三十张不嫌少,四五十张也不嫌多。”
罗梅吃了一惊,“这么多?你要买什么?”
陈芳华笑笑:“自行车。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百货商场里没找到,我才想着去友谊商店看看。”
“好,我回去跟我哥说,明天也是这个时候,你直接来我家拿。”罗梅神色严肃的叮嘱道:“你一个人来,我只认你,别带人。”
陈芳华点头应下,两人很快在岔路口分开。
第二天,陈芳华出发前,以防万一,还是跟刘淑英说了一声。
刘淑英给她壮胆,“你别害怕,我都打听清楚了,罗浩口碑挺好的,何况你还租着他妹妹家的房子。”
陈芳华点点头,她确实有些忐忑。主要这事它不怎么光明正大,就怕遇上横的,被黑吃黑。
陈芳华兜里揣着钱,便打算早去早回。等她按照地址敲开门的时候,罗梅也才刚回家不久。
开门一看是她,先笑说了一句,“你来的倒是早,我哥估计还得一会儿,你先进来坐吧。”
陈芳华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儿,边坐下边随口问道:“李主任不在啊?”
罗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说道:“我婆婆带着小宝溜湾儿去了,孩儿他爸要上夜班,晚饭就在食堂吃了。人少,咱们说话也方便些。”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没过多久,罗浩就来了。
罗浩身形魁梧,大热天还套着一件半旧的卡其色夹克,拉链严严实实拉到领口。他一进门,目光先扫过陈芳华,声音低沉:“是你要换票?”
见陈芳华点头,他也不绕弯子,直接报了价:“外汇券兑人民币,一块五换一块。工业票五毛一张,不单拆,十张起拿。”
陈芳华心里迅速盘算。去年刘淑英厂里有人买电视票,还是四毛一张,这才多久,又涨了一毛。她抬眼看向罗梅,罗梅接过话头,语气诚恳道:“芳华,咱们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了,我哥这人直来直去,但这价绝对是行情价,没虚报。”
罗浩见陈芳华不接话,眉毛一抬,语气生硬:“就这价。要,现点现交;不要,咱各自方便。”
“哥!”罗梅轻扯了下他的袖口,转头对陈芳华解释,“这行当风险大,价跟着风声走。我哥嘴硬,但东西实在,从没出过岔子。”
陈芳华心里却明白,不是性格直,而是手握硬通货的绝对底气。不过,也无可厚非,外汇券官方价与人民币等值,黑市上却能溢价五成,没点硬脾气和门路,根本吃不了这碗饭。更何况,她也没有比价的余地。
陈芳华不再犹豫,笑了笑:“我要。工业票四十张,外汇券按三十块人民币兑。”加在一起整五十元。
罗浩动作一顿,重新打量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妹子,现钱现货,出了这门,可没有退票一说。”
“规矩我懂。”陈芳华语气平静。
罗浩这才把夹克拉链往下拉了一截,露出内侧缝制的深兜。他手伸进去,窸窸窣窣摸出一叠用橡皮筋扎好的票,粮票、布票、工业票……花花绿绿却码得整齐。
他先数出四十张工业票,纸页略发脆,边角磨得发毛,数好递过来,道:“你赶巧了,这批工业票是上半年的配额,有些单位刚发下来就流出来了。”
接着他又翻外汇券。外汇券陈芳华当导游时,曾见那些外国人拿出来过,跟现代的人民币差不多大小,纸张挺阔,正反面印着中英文的“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
但不同面额有不同的颜色图案,一元呈绿色,其上的图案是杭州西湖三潭印月,五元呈橙色,图案是安徽黄山,听说还有一角、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的面额,但她没有见过。
罗浩数到最后,皱了皱眉,把两个内兜都翻了一遍,抬头时带上了点赧色:“外汇券只有十八块。这东西卡得严,攒半年也就这些了。”
“十八块也行,差额下次再补。”陈芳华将所有票证接手数过,工业票不多不少四十张,外汇券则是十三张一元,一张五元。
数罢,她就从兜里掏出钱,数了四十七元递给罗浩。
罗浩接过钱,拇指在唇边蘸了下,仔细数过两遍,脸色彻底缓和了下来,甚至露出一丝笑:“爽快。下回有外汇券,我先给你留着。”
“那就先谢谢罗大哥了。”
这一笔生意做成,两人心里都十分熨帖,一个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一个拿了票,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友谊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