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不开后宫很难收场》清上雪

73、第 73 章

　　铅灰色的夜幕低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深夜的树林装点得一片素白。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簌簌落下的轻响，以及偶尔被积雪压断的枯枝发出的微颤。

　　胡清雪在木屋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披了件厚实的斗篷，推门而出，想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寻一份安宁。

　　然而，没走多远，她的脚步便蓦地顿住了。

　　不远处，雪光映照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孤零零地跪在一座简陋的雪堆前——那是凤渊。

　　尽管隔着约莫数丈的距离，凛冽的寒风似乎也无法阻隔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如实质般向她涌来。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骄傲与锐利光芒的金眸，此刻却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悲伤裹挟的躯壳。

　　胡清雪的心莫名一软。她放轻了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待走近了，定睛细看，她才发现那并非真正的墓碑，而是凤渊用雪精心堆起的小小坟茔，简陋却透着几分笨拙的用心。

　　坟茔前，赫然挂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银铃，那是凤灵儿生前最爱的玩具，此刻被寒风一吹，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极轻的“叮铃”声。

　　在这寂静的雪夜里，那清脆的铃声却仿佛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像是灵儿稚嫩的嗓音在低低地呢喃着什么，搅得人心头发酸。

　　胡清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他身侧，同样屈身跪下，冰冷的雪瞬间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她伸出手，轻轻覆上凤渊那只垂放在膝边、微微颤抖的右手。他的手冰凉刺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凤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你做得已经很棒了，不要再自责了。灵儿她……她不会责备你的。她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如果她在天有灵，她一定会让我转告你，她最放不下、最觉得对不起的人，其实是你。”

　　也许是悲伤早已深入骨髓，到了极致，凤渊反而没有掉一滴眼泪。他身上那些与凤族战斗留下的伤痕，此刻在彻骨的寒冷和心痛面前，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

　　最痛的，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段有灵儿叽叽喳喳、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光了，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他问东问西，会奶声奶气地喊他“哥哥”了。这个世界，安静得不像话，也空洞得不像话。

　　雪花依旧飘飘洒洒，无情地落在他华贵的金色长袍上，迅速积起薄薄一层，为他平添了几分苍凉。凤渊望着那座小小的雪坟，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笑意，带着浓浓的自嘲。

　　他缓缓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声音嘶哑地低语：“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当年，我对母亲的苦难熟视无睹，直到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甚至亲手将她炼成了蛊，日夜伴在我左右……呵呵……”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困兽般的低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味道。

　　凤渊的家事，牵扯甚深，胡清雪并非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也无法替他分担那份沉重的过往。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聆听，做一个沉默的树洞，承接他无处安放的苦水。

　　雪风似乎更冷了些。

　　下一秒，凤渊猛地回神，反手紧紧握住了胡清雪的手，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恐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转过头，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清雪……你……你是不是还恨我？”

　　听到这个问题，胡清雪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那不是少女怀春的喜欢，也不是过往恩怨纠葛的恨意。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看到此刻他脆弱无助的模样，心中剩下的，似乎只有深深的同情与怜悯。

　　她迎上他忐忑不安的目光，心中一片澄澈，没有恨，只有一阵淡淡的无奈和心疼。

　　“没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真诚，“凤渊，我对你，早就不讨厌了。过去的那些事，就算了吧，我也不再计较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座小小的雪坟，声音带着一丝期盼，“只是，我希望你能够早日走出这片阴影。灵儿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凤渊静静地凝视着她，一瞬不瞬。那双深邃的金眸中，情绪万千，有震惊，有释然，有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清雪，”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在金凤大殿上，我提出要娶你……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非一时冲动，也不是利用，更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他的目光灼热而坦诚，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切，“哪怕……哪怕我知道你的心或许还属意于敖漪，我也……我也不会在意。我只求你……不要推开我，只要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已经知足了。”

　　胡清雪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此刻盛满了炽热情感的金眸，心底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而陌生的感觉，并非全然的喜悦，也非全然的抗拒。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人的命运悄然连接，在这样一个悲伤的雪夜，映照出一丝相互救赎的、宿命般的微光。

　　她定了定神，迎上他期盼又不安的目光，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凤渊，我不会推开你。”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真挚的关切，“只是，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为了灵儿，也为了你自己。”

　　凤渊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微微一怔，那双空洞的金眸中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一抹真实的、带着释然和狂喜的笑容缓缓在他唇边漾开。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地轻轻“哼哼”了两声，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狡黠和得寸进尺。

　　他伸出手，指尖暧昧地撩了撩她被风雪吹乱的鬓边发丝，语气带着一丝揶揄：“这么说来……我还是有机会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他脸上终于重新绽放的、带着几分鲜活气的笑容，胡清雪又气又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家伙！”嘴上这么说，心中那块因他悲伤而悬着的石头，却悄然落了地。

　　“你下次要是再敢随便吃我豆腐，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故作凶狠地扬起下巴，但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凤渊却像是尝到了什么甜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即便天气依旧严寒，他却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阴霾。他意犹未尽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唇，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的触感，似笑非笑地盯着胡清雪，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哦？收拾我？那我可真是……期待得很。”

　　他站起身，顺势将胡清雪也拉了起来，动作自然而轻柔。

　　雪夜里，寒风依旧，但凤渊那颗被冰封了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温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胡清雪那句简单的承诺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缕微弱却足以燎原的光。或许，他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一个不再只有仇恨和痛苦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