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教异闻录》天堂放逐者

3、赤清子

　　话说昆仑仙境里是没有夜晚的，始终都是晴空万里，祥云缭绕，于是某些人想趁着风高月黑佯装自己眼睛不好，看不见讨厌之人的时候，始终都只能无语问苍天，为什么神仙就不能老眼昏花呢？

　　据说某些人和某些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
　　当然这句话在上古的时候是这样讲的，某些神和某些神，对上眼就能天崩地裂。

　　啥，不相信，那你以为不周山是怎么倒的，共工一堂堂水神，总不会拿脑袋跟不周山过不去吧，女娲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生火煮饭为什么和伏羲分居两地，好好的出去补什么天，天塌了跟上古大神有什么关系吗？大不了再闲下来捏几泥人好了。

　　当然我们也说，共工与祝融那是水火不融，女娲和华胥氏那是婆媳问题从古到今都解决不了，啥，你说女娲也是华胥氏的女儿，哎，你没听古人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他家倒好，彻底留了，能不成仇？
　　华胥氏的儿子女儿结婚，这家的家庭问题特别严重，这个……留给伟大的伏羲神王自己伤脑筋就好。闲人勿扰。

　　但是广成子和赤清子这对师兄弟相看两相厌的问题真的很值得人深思。
　　照理说二人有这样一个无良师父，理应同仇敌忾，互相扶持才对，怎么会从小见面就怒目相对，长大见面敷衍冷视或者皮笑肉不笑，九仙山在昆仑仙境极东，太华山在昆仑仙境极西。你收了什么徒弟我也要收一个徒弟，你有了件厉害法宝我也要造个特别恐怖的出来，你讨厌什么颜色我偏偏要穿那颜色的衣服，你不喜欢什么我偏偏就照那样做。

　　这实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两人弟子都是胆战心惊看着广成子习惯躲躲藏藏生怕别人看见他，赤清子就穿了一身红衣从天上招摇而过。广成子被人间香火薰得满身黑烟跑回来，赤清子就带了弟子在太华山练法术，制造烟雾一路飘过去~~~

　　九仙山左边有条河，赤清子就非得要弟子在太华山右边挖出一条河来，广成子喜欢种灵芝，太华山上下一棵灵芝都没有，广成子喜欢安静，赤清子所有弟子的法宝和法术都是制造噪音的第一首选，翻天印把人打死，阴阳镜就必须有一半能够用来使人复活……

　　玉虚宫里广成子站在元始天尊最左边第一个，赤清子站在元始天尊最右边第一个，啊，这条不是论据，是规定站法。

　　很多很多年以前。
　　“过来，见过你大师兄。”
　　“他为什么是我大师兄？”
　　“因为他比你先入门。”

　　“他为什么比我先入门？”
　　“因为为师先收了他？”

　　“师父为什么要先收他做徒弟？”
　　元始天尊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因为为师先遇见他。”

　　“师父为什么要先遇见他？”
　　元始天尊忍无可忍吼道：“这我怎么知道？”

　　沉默之后，小孩继续道：
　　“可是弟子比他大一岁。”
　　“为师知道。”
　　“弟子长得比他高。”
　　“为师没有老眼昏花。”

　　“弟子比他笨吗？”
　　“你比他聪明。”
　　“那为什么他是大师兄？”
　　“……”

　　元始天尊极度无语之后，爬回紫霄宫见鸿钧道人。

　　“师尊，三个徒弟你最喜欢谁？”
　　鸿钧道人容貌永如十五岁的少年，微笑起来更是纯真到让所有知道他本性的神仙恶寒。

　　“你要听实话？”
　　“没错！”元始天尊斩钉截铁。
　　“你。”

　　惊讶万分外加欣喜不敢相信：“为什么？”
　　“因为你最笨！”

　　什么叫九霄，什么叫幽冥这下彻底感觉到了吧。
　　元始天尊好半晌才极度无力的问：“那师尊该不会最讨厌通天师弟吧？”

　　鸿钧道人侧头而笑：
　　“这回你终于和他一样聪明了。”
　　“……”

　　很好，师弟，我说我怎么以前就看你不顺眼，这仇咱俩彻底没完！

　　于是回去之后。
　　“师父，为什么他是大师兄？”
　　元始天尊冷笑：“为师也是别人的二徒弟。”

　　因为这句回答，赤清子从此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这句回答，顽固对象转为广成子。

　　于是从此之后。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又……”
　　“你吵什么？”元始天尊极度没好气道，“师兄弟天生看不顺眼，谁也别干涉。”

　　于是赤清子这辈子都在和他师兄广成子斗气。
　　看一个人不顺眼容易，一辈子都看一个人不顺眼也很容易，跟一个人过不去容易，一辈子都坚持不懈专门和这个人过不去……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神仙的一辈子。

　　殷商太康王元年，玉虚宫。
　　昆仑天宫，飘然立于云中，四海散仙，众教弟子悠然来往于祥光云雾之间，或低声谈笑，或轻然而礼，好不逍遥随意，没想到抬眼一瞧赤清子和广成子一前一后驾云而来，立刻引得所有人侧目而避，惟恐城门失火，秧及池鱼。

　　当然有来不及避让的，只好垂目行礼，没有谁脑子坏了在这个时候找这两位上仙搭讪。
　　众人如避瘟疫般唰然似潮水般退去，广成子非常习惯非常无奈的跟着赤清子走上玉虚宫的台阶，忽一抬眼，却看见了一个没有避让开的身影，孤独的站在台阶旁，
　　那飘然的白衣，广袖宽袍中卓然而立的少年，孤独的站在那里，叫人恍然一见，不知沧海为仙境，忘却红尘是人间。

　　“这是——”
　　自有弟子赶紧来解释：“是天尊大人所收留，是为天庭追杀的……”
　　猛一挥手，广成子断然道：“天庭，天庭那算什么东西，我要收——”

　　“我要收他做弟子！”赤清子立刻道。
　　“但是我——”
　　“我先说的！”

　　广成子气得险些吐血，好在几万年来久经磨练，才没当众失态，深吸口气：
　　“师弟，这不是先后的问题，是——”
　　“若不是先后，你又怎会是我师兄？”

　　“你——”
　　“怎样？”根本不想让这无聊的话题没完没了的赤清子很快道，“不若请师尊决定？”

　　广成子气极而吼：“他能决定什么？”
　　“师兄错了，师尊能决定的事很多，比如——”
　　“比如我是你师兄，对不对？”

　　赤清子侧眼，不答。
　　找麻烦的精髓是把人逼疯，不是把自己逼疯，要让别人觉得是师兄没耐性没涵养没气度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可不是表现自己多没敬意。

　　“今天我绝不会让给你！”
　　“如师兄意！”
　　两人同时将手伸到袖子里去摸法宝，旁边众人全部惊然色变。

　　“如了两位师兄的意，岂非是拂了贫道的意？”
　　清幽苍冷的声音，在昆仑山里，比元始天尊的威慑还大，赤清子和广成子全都变色收回那剑拔弩张之气。

　　“玉鼎师弟？”
　　“两位师兄好大架子。”

　　玉鼎真人缓缓自从殿中走出，而后注视那始终不言不动，没有表情的少年一眼，略微皱眉，大约是不理解为何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眼中有那样深沉的孤独与哀伤，伸出手：
　　“你是杨戬？”

　　漠然，眼中无喜无悲，亦没有丝毫惊讶恍惚之色，沉声应是。
　　这简直让所看见的神仙道人佩服不已，可没有谁能在第一次看见阐教玉鼎真人时不呆滞不惊讶不茫然不迷惑不……甚至没丝毫表示，这少年该不会是瞎子吧？众人强烈怀疑中。

　　“自今而后贫道就是你的师父。”
　　“什么？！”

　　“二位师兄有何惊讶，此是师尊的吩咐！”说着冷淡抬眼，伸手握住杨戬垂下的右手，后者本能的挣了一下，但显然是徒劳的，若是凡间十三岁少年也能挣脱开玉鼎真人的手，那还要成仙干吗？

　　广成子呆滞忍不住喃喃：“这么好的资质，师尊为什么不给我？”
　　“只不过又是先后罢了——”赤清子冷笑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惋惜？”
　　“这又什么好惋惜的，幸亏是给玉鼎师弟。”

　　广成子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明白过来：“你是说因为玉鼎师弟没有徒弟，所以他不用像你一样？”

　　“师兄知道就好。”
　　“赤清子——”忍无可忍。
　　“怎样？”
　　“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会再忍耐你！！！”
　　“如师兄所愿！”

　　纣王七年十二月，寒华被欺负的事发生后的第二天。
　　“什么？什么？这绝不可能！”广成子吼。
　　“师尊勒令我二人下昆仑，一起拜访众家仙友，有何不可能？”
　　“他脑子坏掉了吗？”

　　赤清子忽而一改那总是冷嘲热讽的语气，极度认真道：“请教师兄，师尊他老人家的脑子什么时候好过吗？”
　　“……”
　　玉虚宫里元始天尊正冷笑，要打，你们出去慢慢折腾。

　　于是史书记载，纣王八年二月，有上仙广成子赤清子二人，闲来无事，兴游五岳，脚踏云光，往朝歌经过。救下殷郊殷洪二位殿下，各自带一人回山教导。数十年后，二仙各将身上所有厉害法宝尽付弟子，方才让殷郊殷洪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