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软》恨君楼月

39、自责

　　天已经完全黑了，孟荧和柳姨在路上还看见了之前吸引火力的小黑。

　　“天哪！是小黑！小黑回来了！”孟荧喜出望外。

　　小黄开心地蹦过去，跟小黑缠在了一块。

　　回到山寨，孟荧向寨主报告今天“侦查”到的内容：蓝色山寨的一切，还把那个矿洞、小路全都在地图上表示了出来。

　　旁边的柳姨一脸惊诧，说：“你真的打入蓝色山寨内部了？”

　　孟荧摇摇头：“咋可能，都是肖如沁告诉我的。”

　　柳姨微笑起来，说：“这孩子对你是真的好啊，连自己山寨都不顾了。”

　　寨主拍起了巴掌，略有些长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说到：“真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有侦查能力，居然带回来了这么多重要的信息！”

　　孟荧微笑，哪里是侦察能力强，主要是朋友太给力。

　　“今天你们倒是回来得早，比那群打猎种地的都先回来。”寨主说。

　　这下孟荧就奇了怪了，路过耕地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啊，人哪去了？

　　该不会……各种各样的坏事又在她脑子里闪现出来，他们不会被暗算了吧，不会被别的山寨抓走了吧？

　　胡思乱想之际，桥对岸出现了一点亮光，接着便是一阵吵嚷，打猎种地的人的人踏上了桥。

　　不过，他们走路走得不稳，又慢又奇怪，像是被打了，好几个人垂着头，被磨了志气似的，另外几个昂头，大声叫骂什么。

　　走近了之后孟荧才发现，这些人脸上都挂了彩，虽说没到全部都鼻青脸肿的程度，但有几个确实承伤重，眼睛那一圈都乌了。

　　“这是怎么了？”柳姨面色焦急地过去问。

　　好几个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开，一屁股坐在篝火旁，什么话都不说。

　　另外两个人站着，其中一个说：“我们把粮食收割完后，蓝色山寨的人确实来抢粮食了。”

　　他突然停住，沉默了。寨主和柳姨急得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孟荧看他们这样子，肯定是被蓝色山寨的人打了，还没打赢，被挫了士气。

　　结果这男的继续说：“他们没打赢我们，逃跑了，我们追过去了。”

　　这下三个人都听懵了，既然没打输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没打输那怎么这么垂头丧气？

　　“你一句话说完要死啊！”寨主大吼道。

　　男人叹一口气，说：“追过去之后，我们碰见了黄色山寨的人，蓝色山寨和黄色山寨很熟，两拨人连起伙来把我们打了一顿，人多势众，而且那群黄色山寨的个个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我们才落了下风。”

　　“打输了一场嘛，没事，你也说了他们人多嘛，没关系，草药还多得很，今天一敷明天就又好了。”柳姨劝慰道。

　　“不止啊！”男人猛地嚎了一嗓子，“我们回山寨的时候，路过耕地看了一眼，粮食被偷了，种子也全都被撅走了啊！”

　　三个人僵住。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把地种好了，但是还没来得及打猎就遇着了蓝色山寨，追出去打人反而又被黄色山寨打了，回来之后种的地被撅了，猎物也没打到，还带了一身伤……

　　孟荧忽然一惊，忙问：“种地宝典还在吗？不会被偷了吧！”

　　“没有，还在我们这，我们死守着的。”男人说。

　　孟荧呼了口气，那就好多了，只要种地宝典在手就不算坏，种子还在就万事大吉。他们确实把种子撅走了，但也相当于偷了一次性的粮食，还想种出来是不可能的。

　　寨主在一旁已经要气炸了，呼呼地大喘着气，疯狂跺脚，大喊：“岂有此理！”

　　“他们两个山寨什么时候有交集的！贱人！居然合伙欺负到我们头上！我弄死他们！”其他长老纷纷愤恨道，青筋都爆了起来。

　　孟荧拉着柳姨默默走开，免得待会被误伤。果不其然，寨主又来了一段劈木舞，舞得木屑纷飞，舞得四周之人捂头逃离。

　　“其实也没事，反正种地宝典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我们还得到了重要的信息：蓝色和黄色结盟。”柳姨边捣着药边对那些受伤的男人说。

　　他们都不发一语，垂着头坐着，完全打不起任何精神。

　　“真的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以后做的决策会更完善，这也提醒了我们要谨慎三思啊。”柳姨给他们一个一个上药。

　　一个男人崩溃了，捡起身边寨主劈剩的柴猛地砸进火里，抱着头极其痛苦地说：“关键是我们今天一无所获，还被打了一顿，今天晚上大家都只能饿肚子，全都是因为我们没用！我们要是不鲁莽，我们要是懂得留后手还至于这样吗！”

　　其他的男人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是捂着头就是掐着手臂大腿，陷在深深的自责里，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的样子。

　　围着篝火坐的人全都沉默了，包括刚才还在发火的长老和寨主，全都闭嘴了。大家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任何的响动再次让这些男人崩溃。

　　前几天的这时候，山寨里早就弥漫着股股肉香了，而现在，空气都凝固了，一片死寂，闻到的只有紧张。

　　每个人都饿着肚子，劳累了一天，腰酸背痛，肌肉酸疼，还没有任何能量补充。

　　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能心安理得地面对空空如也的结局，如何能在面对大家时不自责。

　　柳姨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是负责打猎和种地没错，没有带回猎物，失去了种的粮食也是事实。”

　　“可是，没有人会怪你们，没有人会埋怨你们。我们同属于山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是共同面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山寨的责任不是只在你们肩上，是在我们所有人的肩上，什么后果都是大家伙一起承担，我们永远不会怪罪自己的家人！”

　　她说得掷地有声，有力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些男人都微微抬起了头，脸上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或者说他们不敢相信，即使是饿着肚子也不怪罪鲁莽的他们吗。

　　寨主呵了一声：“就这么点事也值得在那当丧家犬！没肉吃就不能活还是怎么的！没用的东西！”

　　只见长老摸进后边一间房子里，抱出来一篮子的水稻扁豆胡萝卜，正是昨天孟荧和柳姨收获回来的粮食。

　　“没肉吃我看你们就一副死样了，哪天动物灭绝了你们也不活了是吧！这些不是粮食啊，这些不能吃啊！我建的屋子拿来看的啊，那是拿来放粮食的！”寨主大骂。

　　长老们走到篝火旁，架起锅，倒了水，随后就把切好的粮食往里倒。

　　“一个个的屁大点事就在那哭哭哭，有啥好哭的，亏你们还是七尺男儿，这么点事就方寸大乱，一个个心里脆弱的得很！还要人抱着你们哄吗，没用的东西！”寨主梗着脖子继续骂。

　　如果这时候寨主说出了什么安慰的话，变得轻声细语，大家可能更一蹶不振，真正的丧如败家犬。可偏偏寨主照样大骂，骂得风生水起，倒显得一切如常似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男人们低下了头，可脸上已全无忿恨之意了，其中一个真带着哭腔来了一句：“寨主，我们没哭……”

　　他说完哭得更凶了，所有人一愣，而后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那种紧张生涩的氛围瞬间就在这阵狂笑声中碎掉了。

　　锅里的水煮沸腾了，热气滚滚，胡萝卜被烫熟的味道强势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寨主大手一指，冲着那几个男人：“你们几个！今天打了败仗，惩罚你们去盛饭！”

　　几个男人努着嘴，倔强地起身，忙不迭拿木碗去盛饭，火光打在他们脸上，还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泪痕。

　　不过孟荧知道那不是悔恨，也不是自责，而是感动。因为她也哭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手捧着灼烫的胡萝卜扁豆白米粥，热气汩汩地往上冒，烫得人脸疼。

　　孟荧没听见任何人说话，反而听见许多人都在轻轻地“吸溜”着鼻涕，不知道是被烫的熏的，还是被远在十米开外的放在房子里的大蒜刺激的。

　　寨主仍然在篝火旁讲话，讲的是孟荧汇报的关于蓝色山寨的一切。

　　一碗下肚，孟荧泪汗齐下，篝火仿佛烧得更旺了，像是要烧到人的身上，烧进心里。

　　有人率先躺了下去，那架势是准备睡觉了。寨主过去踢了他一脚，说：“滚起来！房子都建好了，不进去睡还等着干啥，放着吹风啊！”

　　孟荧转过去，果然，木屋又多了好几间，他们能自由活动的空间又少了许多。

　　那人扭了扭，执意不起。寨主刚想把人提起来，不料越来越多的人接连倒下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最后全倒下去睡觉了。

　　寨主气急败坏：“我这是养了一群多不听话的东西！”

　　有人喊：“围着篝火睡就是热乎！”

　　几个人附和。

　　“那我建房子就是为了看的啊！你们这群废物浪费资源！”寨主大骂。

　　不过没人理他了，大家都紧闭眼睛，躺得各有千秋，各自进到各自的梦乡里了。

　　当然也有人的眼睛里发洪水了，水流顺着脸流到地上，把土地都洇湿了好一块，偏偏还要克制鼻腔里的雷声阵阵，免得把四周的人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