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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灯灭时,我为你燃尽三年寿 ...

  •   忘川墟深处,九碑林立,如九根钉入大地的锁魂钉,将无数被抹去的记忆钉死在这片死寂的虚空。

      黑雾翻涌,似有千魂万魄在无声嘶吼,却又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禁锢,连哀鸣都化作尘埃般的低语。

      苏云清背着谢无渊前行。

      剑尊的残魂已近乎溃散,仅凭一缕执念悬于他肩头,像一片随时会熄灭的霜雪。

      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可苏云清仍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寒意——那是谢无渊的剑心,哪怕碎成齑粉,也未曾真正冷却。

      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有怨念碎裂,如冰层崩解,发出细微却刺骨的声响。

      他的心火在胸中微颤,映出无数残魂哀泣的画面:那些人并非被天道抹去记忆,而是自愿割舍所爱,只为不让“情”成为被追索的罪证。

      他们焚尽过往,只为护一人周全,或求一丝解脱。

      苏云清的脚步忽然停住。

      眼前是第一座残碑,斑驳古老,碑面布满裂痕,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悔与痛。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碑面。

      刹那间,光影浮现——是师尊临终前的模样。

      白发散落枕畔,双目紧闭,唇形微微颤动,无声地留下最后的遗言:“莫信天衍……查我死因。”

      苏云清心头一震。

      从前,他若见此景,必会催动心渊之律,强行提取残魂执念,逼出真相。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眼底泛起薄薄水光,声音轻得像风拂过雪原:“我听见了……但我不再逼你留下。”

      话音落,指尖离开碑面。

      那一瞬,碑上浮现出一行新字,由灰转赤,如血滴落:

      “他曾为我挡下三千浮屠之毒。”

      归无衣自虚空中浮现,白衣染尘,眉心一道裂痕隐隐渗出黑雾,那是他作为清道使残魂即将消散的征兆。

      他望着苏云清,目光悲悯,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你终于懂了。”他低声说,“执忆非救赎,释忆方见道。可你还能走多远?他已不成形神,你若再燃心火,必折寿三年。”

      苏云清没有回头。

      他只是低头,从怀中取出那枚祖传玉佩。

      玉佩温润,在这死寂之地竟泛起淡淡微光。

      随着他心念一动,心渊之律悄然浮现于头顶,九道锁槽缓缓旋转,第九槽中,“律”字轻震,竟开始逆向流转。

      不再是束缚,不再是拘禁。

      而是释放。

      他闭上眼,指尖轻点心口,引出一段记忆——那是在天衍剑宗初雪夜,谢无渊站在檐下,接过他递来的丹药。

      指尖相触的一瞬,剑尊眸光微动,那冰封千里的瞳孔深处,似有春溪悄然裂冰。

      那段记忆被心火点燃,化作一簇赤金火焰,缓缓升腾,顺着律链逆流而上,最终注入第九碑眼。

      碑面骤然震颤,裂纹蔓延,却非崩毁,而是如花开般绽开一道纹路。

      碑文浮现,字迹由虚转实:

      “那一日,他看了我一眼,像冰川裂出春溪。”

      整座碑墟为之轻颤。

      风自虚无中起,卷动黑雾,竟有片刻清明。

      无名怨灵的手印在空中重复书写“她曾笑过”,那灰败的笔迹竟一寸寸转为赤金,如同被某种力量重新赋予意义。

      青冥祖魂自第二碑后缓缓浮现,身影半透明,如烟似雾。

      他凝视苏云清,声音如风穿石,带着百年前自爆道基时的余痛:“你不是来救人的……你是来点灯的。”

      苏云清睁开眼,眸光如初春融雪,清澈而坚定。

      他走向第二碑,手掌贴上冰冷碑面,再度引燃心火。

      这一次,记忆更深——是谢无渊在毒发时仍挡在他身前,剑锋染血,脊背挺直如松。

      是他在生死边缘睁眼,第一句话却是:“你还在?”

      心火跳跃,碑文浮现:

      “他从不说护我,却从未让我落下一滴血。”

      苏云清的呼吸微乱,寿元流逝的痛楚如潮水般袭来。

      皮肤下泛起透明之色,指尖已有消散之兆。

      可他没有停。

      不是用律令,而是用记得。

      不是用力量,而是用情。

      他一步步走向第三碑,心火愈发微弱,却愈发纯粹。

      每一段记忆的燃烧,都在为这片死寂之地点燃一盏灯——不是照亮过去,而是证明:情,不该被抹去;记得,不该是罪。

      归无衣静静看着他,掌心悄然凝聚起一道幽蓝光刃,那是忘川引——能强行灌入识海,唤醒最深层执念的禁忌之术。

      他的眼神复杂至极,似悲,似敬,似不忍。

      “你若继续……便再无回头之路。”

      苏云清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第三碑的裂痕,唇角微扬,如雪中初绽的梅。

      就在归无衣手中光刃即将落下的刹那——

      苏云清猛然抬头。

      头顶之上,心渊之律轰然旋转,第九槽十字符文大放光明,如星河倒悬,映照九碑。

      归无衣掌心的幽蓝光刃悬停于半空,如寒星凝滞,映照出苏云清苍白如雪的侧脸。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拉入深渊,连翻涌的黑雾都静止不动。

      就在忘川引即将刺入识海的刹那,苏云清猛然抬头——眸光如裂云之电,穿透万古沉寂。

      头顶之上,心渊之律轰然逆转,九道锁链齐震,第九槽中那枚沉寂已久的十字符文骤然炸裂,迸发出金红交织的光芒,宛如初生的太阳自血海中跃出。

      那光不灼人,却压得整片忘川墟匍匐颤抖,九碑齐鸣,似有无数残魂在无声呐喊。

      “我不否认我痛。”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钟震九幽,一字一字敲进虚空的骨髓里。

      “可正因痛过,才知记得有多珍贵!”

      话音未落,他指尖猛然划过心口,一缕心火自胸膛腾起,炽烈如熔金,却不焚身,反被他以意志凝成笔锋。

      律链自头顶垂落,如墨河倒悬,缠绕指间。

      他悬臂于空,以天地为纸,以痛楚为墨,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刻下三个大字——

      谢、无、渊。

      字成之际,风起云涌,九碑震动,第十碑竟凭空浮现,又在瞬息间崩解。

      第九碑轰然炸裂,碎石如雨,一道微弱却纯粹至极的剑意自碑心挣脱,如游子归途,直冲天际而去!

      那剑意极淡,像是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亵渎的锋芒,划破层层迷雾,撕开天道禁锢的一线缝隙。

      千里之外,某处虚无裂隙中,一缕残魂骤然颤动。

      谢无渊——那具早已近乎溃散的意识猛然睁眼,瞳中无光,却有剑心嗡鸣,如古钟自深渊敲响。

      他唇角微启,逸出半句低语,轻得仿佛只是呼吸的余音:

      “……有人在放我走。”

      而此刻的忘川墟,苏云清已踉跄跪倒。

      三年寿元,尽数燃尽。

      他的指尖透明如琉璃,肌肤下泛起淡淡的光晕,似魂体正从肉身剥离。

      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可嘴角仍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终于交付了什么沉甸甸的承诺。

      归无衣怔在原地,掌心的忘川引悄然溃散,化作点点幽蓝星尘,随风飘零。

      他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那不是怜悯,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执念的倒影,终于照见了自己曾遗忘的轮廓。

      “白镜尘……”他低声呢喃,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迟疑的温度,“或许也该记得一次。”

      他抬手,未再施术,而是轻轻一拂袖。

      一缕清风自指尖流转而出,柔若无骨,却稳稳托住了苏云清即将坠落的身躯。

      那风不似法则,不似力量,倒像是某种久远的守护本能,自发苏醒。

      天边,忽有微光闪动。

      一盏残灯悬于虚空,忽明忽暗,如心跳将竭。

      灯焰微弱,却执拗地不肯熄灭,仿佛有谁正踏着生死边缘的细线,逆流而来。

      风更急了。

      黑雾开始退散,如同潮水避让初升的朝阳。

      九碑的哀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像是记忆终于不再挣扎,而是被温柔安放。

      就在这片死寂与微光交织的边际,远处的地平线微微颤动。

      雾中,似有一道瘦小身影,正踏着残灯的微光,一步一步,向此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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