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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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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芰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
那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上面还沾染着污渍和血渍。她也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吃过东西,肚子一直在咕咕叫。
站在她周围的那些人穿着干净整洁,面容平静,有些人上下打量她一会后就离去,还有的人站在此处一直盯着她看。林芰衣能感受她们眼里没有什么恶意,却也没有什么暖意,更像是看着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陌生物品。
她听见她们压低声音小声的谈论声,像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天门没开吧……”“她怎么进来的?”“谁认识的人吗?”
这里没有人驱赶她,也没有人触碰她。她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有几个小洞,露出来的皮肤也发紫。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弯腰开口询问她,声音如三月春水般温柔:“孩子,你家在哪?”
她摇摇头。
“那谁带你进来的?”
她还是摇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喉咙早就像是被塞满了石头一样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喝水吃东西了。问话的人稍等了片刻,发现依旧没有回应,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一声叹息像羽毛般轻盈落在她的肩上,却重的如同大山压在她身上让她感到痛苦。
后来她们都不再询问她,她就被这样搁置在院子中央,像一片被无意间吹进来的树叶。人们在她周围走来走去,偶尔也会停下来多看她几眼,随后又移开。这些人的视线相互交叉落在她的身上犹如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就被困在网的中央,无法动弹。
太阳快要落下山头,影子被拉的很长。林芰衣看着自己的影子,她知道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会等着她,但是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从山间那条白茫茫的雾道走上来,现在那条路她也找不到了。
林芰衣现在将呼吸都放的更轻缓,减少她人对她的注意。只要她足够安静不引人注意就能在这里多呆一会,不被人赶走。
直到临近深夜,视线里才出现一位没有见过的女子,女子拿出素白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原本之前那些议论的回声一下子都被她隔绝身外,女子轻声温柔的那句“不要怕”似柔水般触碰到她的内心,泛起微微涟漪。
女子的手很暖和,牵起她往这里深处的黑暗里走,温度顺着手腕蔓延到林芰衣的身上,她没有挣扎,任由女子带入前方的门内,外面的光亮消失,只剩下前面未知的黑暗。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怎么愿意回忆,只记得有种彻底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
天色越来越晚了。
林芰衣走入山居内,看见左尘解抱着一团乱糟糟的灵草跑过来,几片叶子粘在他的发梢上,随着跑动的动作一晃一晃。
“小师姐,你怎么回来了?”
林芰衣弯腰替他捡起掉落在地上草塞回到他的怀里:“嗯,提前了几天。”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看向他雀跃的脸,继续说道:“师弟你这样莽撞被师父看到是要生气的。”
左尘解满不在意的咧嘴大笑:“怎么可能,师父平日很忙,哪有空管我…”话音未落,自己的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啪地敲打了一下。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慢吞吞地转头,入目的就是一张悬在半空的符纸,立刻摆出一副知错就改的表情低头求饶:“弟子知错!还请师父赎罪!”
符纸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转向林芰衣,飘到她的面前,林芰衣俯首拜安向师父问好,抬头向上看去,纸面写着的几个清晰明了字:
“亥时上缘论事”
她伸手取下,指尖一捻,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左尘解偷偷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里不断犯嘀咕,小师姐每次回来,师父都会单独找见她。他摆摆头把这点羡慕耍出去脑袋去,再抬起头时,小师姐已经沿着角落的青石路走远了。
向师弟告辞之后林芰衣沿着偏僻小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许久没回来屋子已经布满了蛛丝和灰尘,一股混着潮湿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她先用术法将室内从内到外仔细打扫了一遍,再将自己从集市带回来的馒头放在了一根旧木枝前面,随意摆弄了一下就到床塌上打坐休息。
时间过的额外快,临近亥时林芰衣才起身前往上缘。
夜色朦胧,沿着河边的石子路折转到尽头,那是一处瀑布,不知瀑布的源头来自天上何处,它的周围高山环绕,绿树成荫,却有一丝奇艺的琴声清冷寂寥不怎么符合合意境。
林芰衣没有去打扰这突兀的琴声,她蹲在石潭旁边看着水里的鱼,用手上的细柳枝条波动水面。月色照在湖面波光粼粼的,鱼儿与月光融为一体。
亥时一到,琴声也刚好停止,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声音。
林芰衣起身向师父曾过鸿抬手行礼:“见过师父。”
曾过鸿一挥衣袖将古琴收入,接着出现的就是一盘还未下完的棋:“来,坐下说。”
林芰衣点头答应,就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棋盘上未下完的棋局,疑惑师父这又是从哪来找出来的棋局?但是也没有将此话问出口。
曾过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从空中拿一黑子将其落下,闭着眼也不看究竟落入哪个地方。
林芰衣思索着,师父的棋艺他一直比不过,无论怎么下都是死路一条。
曾过鸿看她半天都迟迟不下,他也明白这孩子心里想的什么,但他也无力阻止。
“人在困境总会有新办法,有时候也可以不必剑走偏锋。”
林芰衣顿了一下,将嘴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一会把自己手中的白棋下下。
她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忠告,但她不想解释也不想将那天的事情告诉师父,其实很早之前就打算用那些术法只不过是师父一直在阻拦,但是这次她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道路可以选择。
伴随着风声,现在又时不时增加了点下棋声,却再也没有说话声。等过了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下棋声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棋局。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凝固。
林芰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然轻,却清晰地打破了凝滞。
“对不起。”
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自己膝前那一小块地面,仿佛那里有她全部的答案。
“对不起,师父。”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决断。
曾过鸿依旧没有回应。他只是坐在那里,看似像一座覆满了冰雪的山峰,却没有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他的目光落在林芰衣低垂的头顶,目光依旧带着往日的温和,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有无望的叹息与无奈。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轻轻抚摸她的头安抚她,但是却想到了什么又把手缓缓放下。
曾过鸿抬头看她,眼里带着悲叹。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她的脸上清瘦枯黄,一股倔劲,衣服破破烂烂。只要问她之前的事情她就把头低下,什么话都不说。现在…居然一眨眼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你没有对不起我。”
曾过鸿拿起茶轻抿一口,他们本就是一路的人,只是选择不一样罢了。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林芰衣从口袋里面把瓷瓶拿出来推到曾过鸿面前:“这是这次下山收集的意,以后…可能不会再收集这些了。”
“三月七日,圻虚宗百年一次的招收弟子我打算去。我想…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曾过鸿点头知道了她的决定:
“芰衣,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平安。但是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遥远了,所以现在,我希望你能完成你想要做的。”
林芰衣再次抬手行礼:“多谢师父。”
院落里静得只剩落叶之声。林芰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边缘粗糙的刻痕——那是小时候师父教她认字时刻下的。
师父的看似成全,却更是为她做好一切后续。他看透了一切,包括她未曾说出口的决绝。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树梢,望向远方泛起微光的天际。
轻轻握住袖中那枚冰凉的玉珠。
天,就要亮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林芰衣已经简单收拾好行囊,院子里的雾气弥漫,树上的叶子却依旧如常,流云飘过天际。要不了多久,这里有会恢复长久的沉寂。与师兄妹做了简单的道别之后,就转身离去。
离开之后她就一路向北前行,山势陡峭,人烟稀少,这一路除了几场与妖兽的短暂交锋后,再无其他事情发生,平静非常。她倒也随缘,不再刻意寻觅,只信步由缰,沿着去圻虚宗的方向缓缓而行,偶尔她也会去记录路上遇见趣事和见闻,到达长阳山的时候已经是二月末稍。
山脚下的集镇比往日喧闹许多,圻虚宗的招生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每张前都围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茶肆酒楼也人来人往。林芰衣在人群边缘随手揭下一张,在路旁的茶摊寻了个清净位置坐下细看。素白的纸上,笔墨清晰地写着:
“三月七日,圻虚宗招收年末未满十三之弟子约三百。其中亲传五人,内门弟子一百人,外门弟子两百余人。”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入耳:
“又比之前少了将近百来名额。”
“亲传只有五人??今年哪位长老不收弟子啊!”
“看来挤破头也要往里面争了。”
身为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宗,此次招收的规模本就比其他门派的少,正式弟子的名额竟又缩减了几分。林芰衣轻轻折起告示,心知这场选拔必将格外激烈,她默默退开,在街角寻了处清净茶摊坐下。店小二已经忙的不可开交,看到这里有人立刻过来斟茶:
“客官也是来参加选拔的?要不要用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