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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助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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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宫人禀报宜妃娘娘和佟妃娘娘到了。
春晖堂内茶香袅袅,宜妃与佟妃款步入内。
宜妃今日气色颇佳,笑吟吟地福身行礼:“奴才恭请太后金安,奴才刚刚瞧见御花园的茶花开得正盛,特来给太后娘娘报个喜。”
佟佳妃也温婉接话:“是啊,今年花事比往年都要繁盛。”
太后含笑捻着佛珠:“难为你们惦记。”
说话间,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近日的浙江灾情上。宜妃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听说浙江那边很是不好,海堤垮了数十里,灾民数以万计。皇上为此忧心忡忡,昨日在乾清宫发了好大的火。”
佟佳妃捻着帕子,轻声附和:“可不是么。听说还起了时疫,真是雪上加霜。”
太后神色淡然:“天灾人祸,自古难免。前朝的事,自有皇帝处置。”
宜妃会意,立即转了话题:“太后娘娘说的是。倒是臣妾多虑了,想着九阿哥大婚在即,可别被这些事耽搁了才好。”
太后抬眼看了看宜妃,语气依旧平和:“皇帝自有分寸,亏不了你的小九。”
穆额齐端坐着,将这些对话听在耳中,心思却早已飞速转动。宜妃担心的是九阿哥的婚事排场,而她忧心的,是胤祺的生死安危和浙江的数万生灵。
一个清晰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从春晖堂出来,穆额齐面色如常,吩咐人回云苑取五百两往广储司设置的浙江善捐部门走一趟。
周围隐隐传来细微的抽气声。五百两,对于皇子福晋的个人捐赠而言,绝非小数目。
闻慧忍不住低唤:"主子......"
“不必多言。”
回到长春园云苑,穆额齐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绝对可信的闻慧。
回到长春园,她写完给胤祺的信后,立即唤来闻慧,低声吩咐:“你速去寻庆叔,将药铺里的黄连、黄芩、苍术等药材分出七成,混入商队送往杭州。记住,要稳妥,莫要声张。”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闻慧:“你告诉庆叔,这是最要紧的事!若去无人与他接头,便将药材就地、分散、无偿赠予杭州城内最好的医馆或善堂,然后立刻返京!”
“主子!”闻慧的声音带着颤意。
“去做!”
他在浙江,时疫如火,官场如刀。宫里和朝廷的援助,层层流转,远水难救近火。这是她唯一能不动声色、最快送到他身边的支持。
闻慧低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一切安排妥当,穆额齐才独自走到窗边。窗外暮色渐合,长春园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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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钦差行辕。
秦龄快步走入,脸色凝重,将一份密报呈上:“爷,京里六百里加急。万岁爷下旨,命太子爷代天巡狩,不日抵达浙江,巡视灾情,督察吏治,并……协理此番善后事宜。”他声音压低,带着不甘,“爷,咱们刚把局面撕开,太子殿下这就来了?这分明是来……”
“秦龄。”胤祺打断他,声音平稳,手中批阅文书的笔锋未有丝毫迟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子殿下代天巡狩,抚慰灾民,是朝廷对浙江的重视,是好事。”
他放下笔,目光清亮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索相之事,爷已原原本本奏报皇阿玛。此事,在皇阿玛那里,绝不会轻易过去。眼下对我们而言,最要紧的,是处理灾情,安顿百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语气转而沉稳坚定:“太子的到来,对我们而言,非是掣肘,而是天赐的东风。”
“传令下去,即刻准备迎接太子仪驾。所有官员,随本王亲往城外迎候,一应规程,务必要隆重周全,不得有误。”他特意强调,“让杜斯年把之前查到的、涉及漕运衙门和那几个难缠官员的棘手案卷,也一并‘整理’妥当。”
秦龄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明悟。与太子争功是下策。爷这是要以退为进,将主导权拱手相让,同时也将那些最烫手的山芋,连同指向索额图的暗箭,一并“恭敬”地递到太子手中。
让太子亲自去面对他舅舅索额图留下的烂摊子和那些惶惶不安的党羽,远比爷自己冲在前面撕咬,要高明得多,也安全得多。
“奴才明白了!”秦龄精神一振,“那迎接之后,咱们……”
“迎接之后?”胤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从台前转向幕后的从容,“咱们的差事,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海宁那片饱受创伤的土地。
“太子殿下驾临,关注的是吏治整顿,是官员处置,是大的方略。而那些最具体、最繁琐、也最能见真章的苦活累活——数十万灾民的安置、时疫的防控、海堤一寸一寸的修复、被毁田亩盐场的统计与规划……这些,才是爷该全力以赴的领域。”
他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待迎驾事毕,爷便移驻海宁。亲临堤坝,督导工程;巡视医棚,防控时疫;深入田间,查看灾情。太子殿下在杭州城代天巡狩,稳定大局;爷就在这泥泞废墟之上,为朝廷,也为这浙江的黎民百姓,扎扎实实地,把‘根基’打好。”
秦龄看着自家主子在烛光下愈发沉稳坚毅的侧影,心中那点愤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信服。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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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接官亭。
午后骄阳炙烤着黄土官道,蒸腾起扭曲的光晕。
旌旗在干燥的热风中有气无力地卷动,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以胤祺为首,浙江百官身着厚重官袍,垂手恭立,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织锦补服,又被蒸干,留下深色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混杂着官员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和汗意。
远处,沉闷如雷的蹄声与车轮辚辚之声由远及近,太子的仪仗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明黄旗帜、华盖宝顶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如同一道移动的、不容逼视的洪流,缓缓压近。
队伍前列的侍卫甲胄鲜明,冰冷的铁叶在行动间相互摩擦,发出细碎而肃杀的金属刮擦声。
车驾停稳,鎏金的车轮碾过地面,带起最后一阵轻尘。
随行太监利落地放下脚踏,拂尘一扫。车帘掀开,太子胤礽躬身探出,明黄色的团龙袍服在强光下几乎流淌着金辉。
他面容保养得极好,带着久居人上的矜持与一种被精心供奉出来的雍容,脚步沉稳地踏在铺了红毡的脚踏上,目光如同沾了晨露的蛛丝,轻飘飘却又带着黏连感,扫过跪伏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最前方的胤祺身上。
胤祺袍角在黄土上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毫不犹豫地行礼:“臣弟胤祺,恭迎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众官员齐声附和,声音在空旷的郊野碰撞回荡,惊起了远处枯树上栖息的几只昏鸦。
太子缓缓抬手,指尖在日光下显得过分白皙:“五弟辛苦了。父皇忧心浙省灾情,特命孤前来,望能与五弟同心协力,共克时艰。”他声音温润,字句却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玉器,圆滑而冰凉。
“殿下亲临,乃浙省百姓之福,臣弟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胤祺的声音平稳清晰,不见波澜。言毕,他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向后挪移半步,将自身完全置于太子阴影的笼罩之下,也将那万众瞩目的中心位置,干净利落地让了出来。
他这些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却让太子的眼角几不可察地一动。
引见官员、汇报概况等事宜,他示意杜斯年等人上前,自己只在太子目光扫过、或有疑问时,才欠身补充一二。
那些因萨载倒台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此刻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浮木,眼神灼热地追随着太子的身影,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却又在胤祺偶尔平静扫过的目光下,如同被冰水淋头,迅速低下头去,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窥探。
迎接仪式在一种表面庄重和谐,内里却绷紧如弦的气氛中结束。胤祺亲自将太子一行引至钦差行辕安顿,处处周到。待一切妥帖,他才于书房求见太子。
书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与外面的酷热恍如两个世界。
胤祺再次躬身:“殿下,海宁堤防关系数万生灵,眼下正是加固关键之时,臣弟恐工期延误,欲即刻返回工地看着,以免贻误时机。杭州事宜,有杜斯年等官员辅佐殿下,臣弟亦可随时听候传召。”
太子胤礽正拈起一块精致的点心,闻言指尖微顿:“五弟心系灾民,孤心甚慰,你我兄弟同心,必能共克时艰。去吧,堤防之事,确乃当前重中之重。”
“谢殿下。”胤祺行礼退出,转身时,玄色披风在阴凉的堂内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