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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人如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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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凤楼是无极镇新开的青楼,合并了原来的一家乐坊,里头现在琴棋书画博色茶全齐,已经成了方圆几十里豪绅商贾圈子中有名的销金窟,镇子不大,它这门脸也不高调,但这门里实际流动的银两能领本地的本分人望而生畏。
无极镇许多年都没出现过这样的商户,宋停文算是当地镖局半个老板,也算是他们的编外打手了,前几日镖局托人送了信来,说宋停文最后一次帮着送过一段的那支镖疑似被人掉了包,到了交货时镖局同货主一起翻遍了箱子里所有的掩饰都没找到东西,所有经手过的人都要调查,宋停文没跟他们一起走完全程,回信按自己的见闻先查着。
飞凤楼是无极镇来往外地人最多的地方,宋停文在附近转悠了几日,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去人家青楼唱美人计。
彩灯初上,谢冉站在飞凤楼右边的胡同边上,探头观察了许久,看来他们“卖”进去的美人被飞凤楼宣传的不错,许多得了消息的主顾都来了,但一直没见到宋停文说的那个穿绛色长袍的人。
“他就是脑子一根筋,咱俩死信他干嘛?”谢冉抬头看向胡同上细长的天空:“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那个家伙换得起几件衣服吧?”
天上飞过一只鸟。
“……”谢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阿雪?”
一个带着宽檐帽的脑袋探出来。
看他一脸“你刚刚说什么”的表情,谢冉有些无语:“怎么你在上面还真看进去了?”
程清雪的的脸上慢慢融化出一个带点幸灾乐祸的、不易察觉的笑容来,往下指了指:“他已经被抬上来了。”
谢冉一愣,转而发现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差点笑出声。
“那、那现在咱们还继续守门口?”
程清雪摇头,稍稍收敛神色:“还是一起上来吧,也许那人昨夜住这儿了也不一定。”
“有道理。”
“而且,我这里也看得到后进来的人。”
谢冉隐入胡同,飞身上房。
隔着两层,从楼上进去的一点点凉风也早被人气灯火拂散,程清雪揭开了两片瓦,和谢冉围在两头。
正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个层层罗幕遮掩的华盖,他们的位置不在正中,可以看到那华盖下的软椅上,歪坐着一个人。
只得轮廓,不见真容。
“整这么神秘?”谢冉往后仰了仰脖子。
“你手段好。”程清雪抬手揉揉太阳穴,昨日醉酒,今天凌晨又被谢冉叫醒,头昏脑涨了整整一天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
“不会因为一脸杀气最后没人敢要前功尽弃吧?”
程清雪刚要回答,忽然皱起眉来:“谢冉?”
“看见了。”
堂下,角落中居然尚有偏门,正是他二人脚下,那个绛色长袍的人眨眼功夫就这么转出来,无声无息地融入席中。
正中央那层层叠叠的罗幕忽然被里面的人搅乱一阵,又像是始终找不到出口而最终气急败坏地一甩,又沉寂下去,这倒在席中引起不小的骚动,调笑声此起彼伏。
“这果真是个性子烈的。”
“飞凤楼抬上来的人,想必是个锋利如刀的美人。”
谢冉没憋住,笑了出来:“看来对了,就是这人。”
——这是信号,虽然罗幕里那个不知道他俩在哪儿,但知道他俩肯定能看见。
天杀的!谁能想到谢冉那小子年纪不大看着弱不禁风的那么能喝酒?宋停文透过层层罗幕看外头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气的垂下头去,又看见自己腕上的金环,更是气的深深喘了一声才没直接发作把这飞凤楼都掀了——那死小子说什么给他梳洗时分明就是在使坏!
……还有阿雪!可恶可恶可恶!
“今日高朋满座,都是有眼福的贵人。”一个女子从华盖后的小门出来,站到宋停文的身边去:“今日楼中新得了一位美人,锋芒万丈,特邀诸位共赏,不知是哪位贵客有这个能将美人收入帐中的福气?”
谢冉眼角抽了抽:“……说的这么露骨?好像把宋老板当成一个物件挑来拣去呢?”
程清雪面不改色:“倘若那罗幕之中不是停文而是真的女子,结局也不会不同——他现在就是被当成了女子。”
看着下面兴奋、吵闹的人群,谢冉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皱起鼻子:“……那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烟花之地,向来如此。”
谢冉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轻车熟路一样。”
程清雪摇摇头:“我从海上飘回来的,自然见得多。我们下去吧,进去盯着,有个照应。”
“我还是在上面照应吧。”
程清雪看他眼神躲闪,轻笑了一声,没再难为他:“那你在这。”
街上人来人往,程清雪混入人潮,小心压着自己的刀,刚靠近飞凤楼大门口,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的姑娘攀上臂膀,他吓了一跳,动了动刀柄,又硬是停住,这颤抖才让那姑娘退开了一步,但看他压着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又攀附上去:“公子,来飞凤楼消遣消遣吧,今日有个与众不同的漂亮姐姐来了,茶水也送呢~”
门内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程清雪由着那姑娘引他入席,要了一壶茶。
中央罗幕轻摇。
程清雪找到那个穿绛色长袍的人,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留着短短的青须,不同于旁人或好奇或渴望的目光,他坐那淡定的像程清雪。
层层叠叠的罗幕终于打开,露出一个确如旁人说的那样瑰丽冷艳的女子,可神情几乎算得上是横眉立目了,只是身处无奈,隐而未发而已。那双明丽、甚至有些锐利的眼睛扫视四周,除却这张脸和满头的珠翠,其余部分几乎都被大披风给裹住了,这飞凤楼是会卖东西的,神秘之下是更神秘的壳。
但对程清雪来说这可没有神秘感了,他一边留意那个男人一边东张西望——别给上面那位火上浇油叫他一个没忍住直接冲下来就算功德了。
“哟,这还是个烈性子。”
旁边的人探头同他答话,这地方也算是个交友之地,但他性情内敛,只是拘谨地点点头。
这风景却没被众人欣赏太久,那个绛色长袍的人忽然举起手:“我出五千两。”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疯了吧?当这是洛阳城长安城吗?这么个小地方就算把这飞凤楼所有姑娘都叫过去也用不上五千两吧?
“停文说的对,看来此人在这确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眼下这笔银钱,多并非此处收去。”
程清雪传音过去,却久久未得回复,他只好摘下帽子佯装不经意抬头,才发觉哪里不对。
瓦片居然盖上了。
……谢冉呢?
“停文。”程清雪看向台上:“谢冉不在上面。”
台上那位“烈性子美人”动了动,掩住唇,声音传进程清雪的耳朵:“人呢?”
“不清楚。”
“去找,别管我。”
被“五千两”镇住的人群中,程清雪抓起帽子起身立场。
华盖下的罗幕又被层层放下,隔绝身形。
“程公子。”
满座惊愕中,绛色长袍的男人在他身后起身:“在下顾满堂,今日这位美人,想以花献佛,送予公子,今日同乐,不知可否赏个面子。”
座下都等着他回头,程清雪顿了顿,回身打量他:“你如何认识我。”
“程公子芝兰玉树,身手不凡,只要在这座中,自是鹤立鸡群。”
这人方才还气定神闲,怎么如今却对着他这样伏低做小起来。程清雪住了脚:“我与阁下素昧平生。”
“有了见面礼,就可以交朋友了。程公子家世显贵,方圆数城行商做事都曾仰仗令尊令慈的照顾,近年来独子失而复得,有心报恩于府上的,自然注意。”
“先去找谢冉。”宋停文传音过来:“他身上才几两功夫,别出事。”
程清雪往台上看了一眼:“美人如玉,但我多爱长刀。”他笑了一下:“不解风情之人,不扰顾大哥雅兴,先行一步。”
顾满堂先前那样鼓吹他家里,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下不来台。程清雪出席时,他在后面说:下次程公子赏脸,他会带一柄好刀来。
他出门时,身后传来:“五千两奉上。”继而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