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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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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寞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秦太后站在窗前,三月了,春天到了,天也亮得早了,卯时三刻时分,已经朦胧可见物,远处模模糊糊可以听见惊鞭击地的声音,那是皇帝御辇出了后宫,往含元正殿上早朝去了。此刻候在含元殿上等着上早朝的年轻人中,有多少刚刚还在一处击箸高歌呢?
秦太后苦笑自嘲,秦修呀,那女子箸敲瓷盏浅声轻歌的那一刻,不是连你也失神了吗?那众人欢笑合歌的时候,不是你也迷惑了吗?岁月里寻觅,那般写意飞扬不羁不惧的青春,你可也曾有过?可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无怨的眷恋过你娇美的容颜?秦修,秦修,这深宫里重檐飞脊下几十年,你有多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想起了?
君家女儿,在太平之前,他还曾见过一位。
今日太平的祖母,那个同样秉承了倾世绝之名并完全不曾辜负的女子。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子眼中的张狂,虽然她也是面带微笑,却仿佛可以看见她背后高傲的展开从不收敛的华丽的苍劲的翅膀,她在天的顶上飞翔,俯视一切,那种气势,让年幼的他看得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那短暂的一眼一直烙印在他的记忆里,他此后再没有看见一个女子甚至一个人能与之相比。他同情也羡慕姬姓皇族,这样的人站在她的朝堂上,她的身躯跪拜在她脚下,她的翅膀却高扬在九天之上,那是何等自豪又自卑的情景?
十六岁及笄,他大婚,一步步迈进另一个人生,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新房里等待他此后的天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只在他五岁的眼睛前一晃而过的女子,她竟然就那样死去了。
她总是太霸道也太自我,那光芒如天边最亮的星辰,那么一小点却散发出太阳的灼热,绚烂得刺痛了整个夜空。所有人都在她的耀映下骄傲而痛楚着,甚至连月亮也被她衬得幽怨起来,她在光芒最盛的时候毫不留恋的骤然炸裂了自己,留下一片黑暗,月亮的清辉重新挥洒温柔透彻,黑夜重新宁静起来,这是所有人要的结果,这才是正确的,可当这个结果真的如愿得到了,这世间真的再没有桀骜不驯的君家女儿时,所有人都怔然了。
她是大姚的骨刺,哽得所有人都痛,可她就这样死去了。
他不知道一个五岁孩子能懂得什么,他也不知道只那短暂的一眼对于他的一生意味着什么。那一眼的记忆在以后的十几年的岁月里被完全遗忘,他依照一个贵族男子那样富贵而尊荣的长大,他要嫁给这个世间最高贵的至尊女儿,可是为什么,这个他最重要的日子里,他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眼的女子?他的心为何感觉到惆怅刺痛?迟到了十一年的悲伤丝丝涌来,弥漫上他的眼睑,即使知道皇帝正挑起他的头注视着他,知道这一眼关系到他今后一生的命运,他也无法指使自己的眼睛停下正流淌的泪。
人皆说君家男儿世无双,君霐未及笄便美动京城,多少人倾慕他竹样清高的风华,可他却在心里冷笑,不过十几年,君家女儿什么样你们就忘了么?不过这般,哪配当她的孩儿!意外的,他竟在先帝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怅然。
这么多年,他不曾有一刻后悔过当年的所为,君家的孩子,背负了无上的荣耀,怎么能不背负荣耀所带来的黑暗?背负不起,便不配做君家孩子。
可是,最终造化弄人,那个叫君霐的男子配还是不配当君家的孩子,连他也说不清了。当年,他挥刀断缘,走得干脆决绝,十八年后,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女儿。
他坐于众人之央,懒倦快乐的击著曼歌的女儿。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她轻声唱,一个盘头带白玉箍形圆冠面笼黑纱的黑衣人第一个开口为她合歌,双手在那形似鼓的古怪乐器中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浅浅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太平笑起来,筷子敲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跟着节奏晃着头,欢快的样子感染了一屋人。
秦瑛低声解释说,这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貌似是个鳏居之人,是康靖世女的好友,从不曾露过真面。临了还替她解释了一句,虽然她们看起来交情很好,但也只像是朋友之交,并不曾见其有什么失礼之处,世女年纪小,才高性子也放纵,大概只是不拘此类小节。
黑衣人做轻薄状拿击鼓的木棒去挑明缘和尚的下巴,被太平一爪子拍下,众人皆展颜而笑,挥舞着双手,摇摆起舞步,齐声合歌,满堂欢乐。
太后却垂眸掩去这一瞬间的惊愕与苦涩,什么鳏居之人,纵使万般掩饰,他自己生的孩儿又怎么能不认识?那击鼓高歌的黑衣人分明是他的皇儿,那位高高在上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
太平,卫太平,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君家女儿的不羁飞扬,也不是卫家女子的清冷,她甚至没有一般女子的不苟言笑刚正沉稳,完全不像一个堂堂女儿。柔弱,娇赖而散漫,算计小利计较钱帛,就是这般心无大志又平淡娇气的女子,竟也能让人这般喜欢?甚至包括他那两个心高气傲的孩儿?
秦修脸色黯然,真的不明白吗?
那个女子懒懒的笑着,淡淡的看着,像是一只落入凡尘却随遇而安的凤凰,纵使此间不是梧桐也享受怡然,翅膀偃息在身后,锋芒藏在肉里,天生的尊贵已经足以魅惑人,所以她也甘愿就此太平逍遥。
可是卫太平,你的本尊甚至不是君家那炙烈得来去惊雷的凤凰,你漫不经心掩映在不肯入红尘的眼眸里的,那傲慢潜藏着的分明是一抹苍龙的魂魄,一条从来不曾感受过众生悲苦的苍龙,自得自乐自私自傲,游戏红尘。
龙性生来尊贵而高傲,你的逆鳞在哪里?你的真心藏在哪里?翻了你温暖的巢穴,剜去你娇柔的皮肉,让你的心流淌出鲜血来,你的翅膀可会张狂起来?可能逼出你的锋芒,让你腾飞九天苍吟?
你任性的本质,我仅一见便可窥得三分,我那孩儿何等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她只是不舍逼迫你罢了……
你纵可以不要我那宁儿,可我皇家,却并非没有能匹配你之人。
再张狂些吧,君家女儿,你还差得很远,不必怨怪我,我也不过是一个父亲而已,你既生而为龙,又岂能妄想一生只在暖乡中打滚?
※※※※※※※
子时将近,外面一片漆黑,太平迈出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下雨了?丢下不坐马车就非得回身张罗蓑衣雨伞的长安等人,太平自顾自的出了园子,在府门口碰到打更的,要过她手中的避雨灯笼,拿在手里慢慢往“子夜”走去。
街上自然也是一团漆黑,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和脚步声。
春雨缠绵,柔软无力,落在身上也像温柔抚慰一样,太平缓缓走在这片黑暗中,一手微微拎起裙摆,一手中持着木质长灯柄。低低垂的琉璃灯盏中透出一点朦胧黄的光芒,其实是照不清什么的,要有人这时冷不丁看见她,倒是很有可能被唬上一下。
帝都的内城街道修得很好,都是平整的青石,有暗道水渠,路面并不积水,太平一步步轻轻踏去,心中无比的宁静。
难得这样的清净呢,微微笑起来,视线在左前方无意间扫见一个黑影:“子归?”
并不大的声音,在这深夜里却显得清脆无比,正准备拐弯的黑影停步回过头来,正是探花郎。
太平放下裙摆,几步走上前去:“今晚也轮值吗?”
路子归点头,不自觉的脚步随着她走,其实他很不明白,这个大小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好像跟他很熟捻的样子,而他自己竟也就仿佛跟她很熟一样的回应她,一点不觉得别扭。
“又是子时?”
路子归又点点头。
还这么酷呀,太平弯眸轻轻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逗这个寡言少语的探花郎,他很像前世那个差点就让她嫁了的男人。
前世他们相遇的时候,她才十七岁,他却将近不惑。那是她的初恋,十七岁的李太平远远没有现今十八岁卫太平的心境,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那个大男人是真的爱她,最终却对她说:“太平,你的青春太耀眼也太逼人。”
他爱她,却不敢娶她,抵死爱了四个月,是她先不要他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失落的样子,她至今记得。此后她遇到无数出色的男子,也谈过几场无怨无悔的爱情,却再也没有起嫁人之心。母亲的灵堂上她再见到初恋男友,他依旧未娶,问她:太平,你现在嫁我可好?她拒绝了他,不是不动容不喜欢,只是那种炙热爱恋的心再找不回来。她的爱情,不要抚慰,也不要将就,甚至不要被感动,她只要自己爱的人,错过了便罢了。她便是如此任性的人,哪怕连自己都不愿放过,嫂嫂们说得没错,她一直是一个生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孩子,从来没有长大过。
他那么爱她,却宁肯与她分手也不愿意娶她,那样的心境她当年想不明白,现在却懂了一些。
一道重量压在身上,太平抬头,路子归正低头给她系蓑衣的带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见太平看他,只淡淡道:“我习武。”
手指长而有力,骨骼突出,绕着带子轻轻系上一个结,抬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太平怔然,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前世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但她却没有忘记这是一个颠倒的时空,男子做这种事情,简直惊世骇俗。想象在中国唐代,细雨朦胧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脱下身上的蓑衣给身边俊朗的男子披上,自己淋雨前行,这样的情景,恐怕没有谁会觉得唯美吧?
这不是简单一句“习武”就可以理所当然做出来的事情。
事实上做出这种事情的路子归就如外星人一般,而居然真的就此坦然享受的太平,也铁定不是这个星球的……
哑然失笑,走到那个明显停步等她的人旁边,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太平轻声道:“子归,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没有用的样子?”她这样娇柔无大志的女人,这里的男人,看不起的吧?
“不会。”
“嗯?”
“你很好。”
“是么……”
这不是第一个夸她的男子,却是第一个让她听着想要微笑。
太平抬头看天,漆黑的一片,蒙蒙的雨雾扫在脸上,很清凉也很舒服,偶有一阵微风过,却并不冷,若是在白日,打上一柄紫竹伞骨的梅花伞,悠然漫步,可会是一景?太平微笑起来。
“子夜”门口换了两盏避雨的琉璃宫灯,已经亮起,晚出门的长安撑着伞等在门口,见她们并肩来,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连忙跑过来将伞撑在太平的头上,太平动手解下蓑衣脱了递回给路子归。
“子归,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一眼够了,爱上一个人,一瞬也够了。”太平琥珀色的眸如雾散般清亮的看着他,唇角上扬微笑的样子,令人醉溺的美丽。
太平带着长安进门去,路子归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转身往来路走去,到了地方跟人交班,静静坐下好一会儿,才发现蓑衣一直拿在手里。
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做那举动也是无意识的,那么一个女子,谁舍得看她淋雨,自己却在一边披着蓑衣?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逾越了,大胆得过分,他虽不似平常深闺男子锁阁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却也从未曾做过。
“小姐喜欢路大人?”
“嗯。”
“要娶他么?”
“如果他愿意的话。”
“……”
“怎么,他不好么?”
“没什么好不好的,小姐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