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遇顾白》支枝木

44、第四十四章 失亲

　　叶萍回头，见宋阳抿出一个笑，道：“放心，我跑得很快的，能追得上你。”

　　叶萍还要再说，那怪“人”已经起身，却并没有急着动作，而是看着宋阳，面容僵板，像是复述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道：“是、个、有……”声音断断续续、语调不详、嘶哑难听。

　　此“人”全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怪物模样，叶萍不等那“人”说完，将宋阳衣服一拽，拉着就跑：“我已经托吴伯报了官，官兵很快就到，坚持下去！”

　　却听身后声音渐近：“可、惜、了。”就在最后一字落在身后的那一刹那，叶萍被身边宋阳猛地推开，来不及反应的叶萍只听见皮肉碎裂的声音，而后就是人体的落地声。

　　叶萍顾不得被碎石磨碎的血肉，连忙回头看去，却见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宋阳倒在地上，周围喷洒着血液，而那怪“人”正要俯身。

　　“宋阳！”叶萍拾起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双手持剑腾空跃起，用尽全力向怪“人”颈后扎下。

　　剑尖稳稳停在怪“人”后颈的皮肉上，再不能进一寸，却成功地止住了怪“人”动作。怪“人”反手将叶萍挥开，叶萍被重重扫落在一旁草丛里，后背撞在一块尖石上，吐出口血来。

　　怪“人”还要继续动作，忽然停住向山下看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跃起离开。

　　叶萍顾不得去看怪“人”，连滚带爬跌在宋阳身边，宋阳半边身子透着血，一双眼将阖不阖，意识昏沉。

　　叶萍不敢去动宋阳，她分不清宋阳身上的血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只能不住地去抚摸宋阳的脸：“宋阳，不要睡，宋阳？”

　　宋阳听见声音，意识似乎清醒了些，抬起眼皮看向叶萍方向，鼻尖微动了动，面上现出焦急来：“萍儿姐姐，你受伤了吗？”

　　叶萍努力让声音如往常一般，道：“我没事，它已经走了，我现在带你下山看大夫，你坚持住，不要睡，好吗？”

　　“真的没事吗？”宋阳努力着想要坐起来，被叶萍按住：“真的没事，你乖乖的，不要动。”

　　宋阳便笑得很乖巧的样子道：“好。”

　　叶萍擦了泪，让视野更清晰一些，想看清楚宋阳伤在哪里，好将他抱起来。

　　正这时，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吴伯！吴伯正在唤她和宋阳！

　　“吴伯！”叶萍兴起希望，起身跑出去，见不远处有一队人往这边来，领头的除了捕快便是吴伯和城中有名的季大夫！

　　“季大夫！”叶萍一边扑上前一边道：“季大夫！求您救救我弟弟！”

　　吴伯被叶萍满手的血吓了一跳，季大夫倒是淡定很多，道：“你弟弟在哪里？快带老夫去。”

　　一队人随着叶萍找到宋阳，宋阳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更多了。

　　季大夫放下医箱，蹲在宋阳身边细细察看，叶萍在旁边守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全身僵硬，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季大夫放下手，布满老褶的脸上是见惯生死的冷静，细看能发现一丝惋惜，道：“叶姑娘，恕我无能为力。”

　　吴伯大惊失色道：“老季，咋个回事？你要救阳娃子啊！”

　　叶萍仿佛不能理解般，紧紧拉着季大夫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担心钱不够？您放心，我有钱，只要您救我弟弟，再多钱都没问题。”

　　季大夫摇头：“不是钱的事，你弟弟伤得太重了，我治不了，别说我治不了，整个元县都没人有办法。”

　　领头的捕快拦住叶萍，道：“叶姑娘是吗？请节哀，歹徒如今在何处？还请叶姑娘告知我等，我等好速速捉拿凶犯归案。”

　　叶萍打开捕快的手，含恨看去：“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

　　捕快面色难看，被吴伯拉去一旁好言相劝一阵，隐忍着脸留下两个衙役在场，带着其他衙役一言不发上山了。

　　叶萍搂着宋阳，目光在他身上寸寸扫过，几欲肝肠寸断，眼泪不断流下：“对不起，姐姐没用，对不起……”

　　宋阳安静地躺着，抬手想去遮叶萍的眼睛，却只能无力地动一动，道：“萍儿姐姐，别……别看。”

　　一旁吴伯边抹泪边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为啥子要带阳娃子出去挣那点鬼钱！”

　　宋阳似乎也想起什么，浮出个笑道：“好可惜，没办法给萍儿姐姐买簪子了……”
　　簪子……叶萍想起来，前几日与宋阳在街上看见的那支银簪，顿时恸哭出声：“我为什么要说喜欢那支簪子！”

　　“萍儿姐姐，别哭。”

　　“能遇见你、师父、唐叔唐婶……我很幸福。”

　　少年眼中有浓浓的眷念：“对不起，萍儿姐姐，没办法陪着你了。”

　　少年的身体渐渐冰冷，林间响起细密的雨声，细雨丝丝缕缕，隔着四百多年的时光，又缠绵着落在了林晚春身上。

　　“林姐姐，真的下雨了。”陈可刚买了伞，雨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她将伞撑开，跑回林晚春身边，一边挡住她头上的雨一边说，抬眼却被林晚春面上的神情骇住：“林姐姐？”

　　林晚春目光转到陈可脸上。

　　我找到它了，林晚春想说。

　　“林姐姐，你怎么哭了？”陈可慌忙掏出丝帕，去拭林晚春的脸上。

　　林晚春随着陈可动作，轻摸了下脸，触到隐约的湿润，才反应过来自己流了泪。

　　“可儿。”林晚春见那“人”即将隐没在人群中，握住陈可的手，止住她的动作：“我现在有事，你先回客栈，别再来找我了。”

　　陈可被最后一句话打击到，正要反驳，林晚春却已经松开她的手离开了。

　　“什么嘛，就这么走了，也不把伞带上，还不让我找你。”陈可微恼地嘟囔着，想起林晚春临走前的神情，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跟在后面，只得不甘心地回了客栈。

　　林晚春一直跟在那“人”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就跟上去看看，然后就去魔界，做我应该做的事。林晚春心想。

　　这一路的雨已足够使她冷静下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查清魔族的阴谋，有了足够的信息和证据，才能请动仙界插手此事。不过这怪“人”既然身怀魔气，又形如之前在山林中见过的那些傀儡，或许也和她要查的魔族有关系，若是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正可以一起收拾。

　　林晚春抚着手腕处的红镯，心中微定。希望此行能够成功，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没有若是。

　　怪“人”一路走到渡口，上了停在岸边的一处货船，林晚春见船夫们见了它都像认识似的，并不多问一句，便趁那“人”进了船，上前问守在船边的船夫：“船老大，请问这艘船是去哪里的？”

　　船夫上下看她一眼，道：“去琉球的，你要上船吗？”

　　琉球？令有为曾经说过，魔界入口正是在琉球某非水非陆处，莫非它是要去魔界？！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跟着它能找到魔界入口，就不需要再去请令有为帮忙了。林晚春想到这，毫不迟疑交了钱便准备上船。

　　临上船前，林晚春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跟令有为约好今日要去找他，若她现在就这样上了船，不知道令有为会不会一直在那等？

　　林晚春左右瞧了瞧，寻了一位小跑腿，让他帮忙去寻欢楼带个话，然后便放心地上了船。

　　待林晚春走进船舱，船舱里已经或站或坐了不少人，林晚春一眼便瞧见坐在角落的怪“人”。

　　那怪“人”坐在角落里倒是安分，一双腿蜷着，背直直地靠在木板上，眼睛垂着，手握拳放在膝上，指甲被牢牢遮住。

　　但就算这样，林晚春也忘不了它这张脸，还有那道声音。

　　林晚春正想往怪“人”身边去，突然想起来姚安谨曾经说过，他背后的魔族可以透过他看到四处，也依靠他和那些傀儡在人界的活动来处理事情。若这怪“人”也是那魔族的傀儡，若那魔族也可以通过傀儡的眼睛观察四周，会不会，此时那魔族正看着船里？

　　林晚春不敢再贸然向前，毕竟她这张脸在姚安谨那件事时已经暴露在魔族面前，若她此时被魔族发现，怕魔族再生事端，船上都是普通人，她不能冒险。

　　如此想着，林晚春寻了个大汉身边坐下，借着大汉魁梧的身形做掩护，用余光观察着怪“人”动静。

　　与此同时，陈可在房里坐了会，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去敲响池顾白房门，这池大哥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影，不会还没起床吧？陈可心里嘀咕着。

　　敲了十几下都不见动静，陈可意识到不对劲，总不能池顾白和池乐都睡死了吧。她下楼问小二：“同我一起的那两位公子，你今天看见他们出门了吗？”

　　小二回想了下，道：“看见了看见了，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哦，对了，那位面善一点的公子还说，要是您问起他在哪里，就请您去……”小二说到这，突然脸上一红，支支吾吾觑着陈可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