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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我从未觉得夜如此漫长。
      天蒙蒙亮时,仙军的进攻终于停下来了,而城里的大火也逐渐熄灭。阿糯麻木地指挥着残存的将士和百姓自救。血污在她脸上干涸,如同数道深刻的伤疤,刻在那张曾经明艳的脸上。
      穆青因消耗了太多仙力晕了过去,我只能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还好吗,照夜?振作点!”见我神情恍惚,尾巴用力抱住我的脑袋晃了晃,“你绝对不能倒下,听到了吗?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好害怕,尾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蜷缩在穆青身边,紧紧抱住膝盖,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细微的红色菌丝从伤口处渗出,可他们却以为那只是血罢了。
      “乖,别怕,有我在。”尾巴贴着我眼角未干的泪痕,放缓了语调,“青莲还不能很好支起结界,浪费了巨量的仙力,甚至损失了自己的青莲法器,是一步极其糟糕的棋,得尽快为他补充仙力。”
      我抽噎着,问道,“要怎么补充?”
      尾巴滑到我领口,幻化出灵活的手指解开我的扣子,啧了一声,“真是个小孩儿,又笨又单纯!赶紧与他狠狠亲热一番,越投入越好,快,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
      我闻言涨红了脸,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穆青,支支吾吾道,“啊?起码要等他醒来——而且现在哪儿有这个心思!”
      “哈哈,你管他呢,身体有反应即可,醒不醒的不重要!抓紧,结界撑不了多久,看样子人君彻底妥协了,得赶紧商量对策!”
      说着尾巴立刻去关这间破屋的窗户。我犹豫着,缓缓解开盘扣,摸向穆青的胸膛。
      于是,在这无相孽的母巢中,在穆青昏迷的状态下,我做了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
      颤抖的手指解开穆青的衣襟,轻轻贴上他温热的胸膛。随着仙力源源不断地流淌,他的身体逐渐有了反应,某处变得坚硬而灼热。
      我小心翼翼地贴近穆青怀中,与这具仅凭本能回应的身躯开始了漫长的交融。
      就在仙力如火焰般在体内沸腾时,尾巴突然裹住穆青,操纵着他紧紧抱住我,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温热的唇瓣封住了我的惊呼,带着令人晕眩的迫切。
      “你在干什么尾巴!”
      “看得我着急,祝你们一臂之力,快,加油!”
      我此刻羞得快要窒息,只能无助地吼道,“讨厌,这么一来,究竟是谁在和我——啊——亲热!”
      “别这么见外嘛,我又不介意。”
      没顶的快乐几乎将我溺毙在大海深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为之狂欢、喘息,享受着这可以慰藉人心的拥抱、亲吻以及共生共灭。

      身体在欢愉中沉浮,记忆却坠入了时光的漩涡深处。
      那是阿爹将八岁的穆青带回家的傍晚。
      很难解释一只灵鹿为何会养育一个人类孩童。阿爹说,发现穆青时,他独自藏在丛林深处,不会说话,对一切毫无反应,仿佛一具空有躯壳的木偶。

      那时我才三岁,只记得从此多了个总爱守在我身边的哥哥。他会带我漫山遍野地跑,会用简单的词语和我咿呀对话,会学着阿爹的样子生火做饭,会陪我坐在门槛上,等阿爹从田间归来。
      八岁的穆青,从回到我身边的那天起,仿佛才真正拥有了魂魄。他的人生,从那时启航。
      长大后我曾问阿爹,人真的都有魂魄吗?如果有,会是什么样子?
      阿爹轻抚我的头发,望着正在劈柴的穆青。少年额角沁出晶莹的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阿爹说,照夜你看,身体因劳作而流下的汗水,就是魂魄的一部分。魂魄记录着人之所以为人的全部感知,是此生所有的欢喜与悲伤,是怯懦与强大最终走向自洽的挣扎。
      哇,还有呢阿爹?
      将穆青招到身边,阿爹给他擦去额头的汗,将放凉的绿豆汤递给他,怜爱地抚摸着他汗湿的耳廓。
      还有呀,是将过去沉淀敛纳的——万千记忆。
      我至今不懂阿爹话中的深意,我只觉得他虽然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樵夫,却懂得许多大道理。
      可惜呀,他已不在,不然我多想问问他,无救之人当如何救。
      是倾尽全力走入无解的死胡同。
      还是仅以烈火,燃尽绝望。

      低沉的交谈声逐渐在我耳畔清晰,我转个身,下意识拉住了那有着漂亮指骨的手掌。
      “醒了么,照夜。”男人俯身摸摸我的额头,又转向坐在昏暗灯下的另外一个男人,“舒岸,人君的转变太过突然,你对此有何想法。”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昔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灭妖大将军,此刻眼窝深陷,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朝中施压的人太多……又或许仙界已经等不及要拿下这三城。”
      “先解决眼前吧。”穆青轻叹一声,“归德早已沦陷,必须尽快封锁化西和天翮,否则它们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的,没救了吗?”
      “跟我来舒岸,照夜也一起。”
      我仍有些晕眩,发现自己几乎赤裸地裹在穆青的外衫下,慌忙往他身后缩了缩。舒岸率先推门而出时,我透过门缝看见天色已完全暗下。冷风卷着细雨飘进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睡得这么沉,一定是吓坏了。”穆青仔细为我系好衣扣,将我的长发轻轻拨到肩后,“别怕,有我在。”
      “我梦到阿爹了……还有八岁的你。”
      穆青轻笑一声,在我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也常梦见从前。不过昨夜,我梦见你光着身子向我撒娇要抱抱。”
      “……那个……其实……可能不是梦。”
      “我当然知道不是。”穆青将我的手按在他心口,声音轻柔,“我身体里流淌着你的仙力,照夜,温暖如初。而且——”
      “而且什么?”
      穆青蹲下身为我穿好鞋,眉眼间仍带着浅浅笑意,“当时我正在与煌木交谈,身体却突然有了反应……我就知道,我们在亲热。”
      我此刻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马上找个洞藏起来。可一看到穆青恢复了精神,我心里那点羞耻也随之烟消云散。
      原本就已经杳无生机的归德城里处处透着一股死寂,唯有昏黄的灯在雨中摇曳。火凤楼已化为灰烬,巨大的黑色废墟由残木堆砌而起,遥遥望去竟如同一座坟茔。
      可唯有这里,还残留一丝生命存活的迹象。
      简陋的草棚下,阿糯正组织人手施粥。她脸上麻木的神情,只在看到舒岸走近时才微微一动。
      我们三人却没有急着上前。顺着穆青所指的方向,我看到羽婆靠坐在断墙边,柠栌正小心地喂她喝粥。
      刹那间,我浑身冰凉,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穆青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要驱散我内心无边的恐惧。
      那日我只知羽婆头部受伤,此刻她没有戴帽子,我才清楚地看见——她的后脑缺了一大块,猩红的菌丝在雨中诡异地摇曳,而头颅里已全然不剩属于人该有的部分。
      羽婆早已经死了,可她又好似没死。
      “舒岸,一旦被寄生,□□就会随时间腐坏,但意识却以机械的方式存续……如同行尸走肉。”
      舒岸眼中泪光闪动,紧握的拳头终于无力地松开。
      “无相孽确实进化出了智慧。我不明白它们为何不继续南下,而是停留在归德……并且,仍在等待。”
      灭顶之灾已彻底击垮了阿糯,她泪流满面,仿佛在等待一个拥抱。
      舒岸深吸一口气,举步向阿糯走去,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绵密的雨声中,“青莲,就让这里……成为无相孽的坟墓吧。”
      高大的男人将那个早已失去自我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承受着她滚烫的泪水,以及那份无声的诘问。
      阿糯满心欢喜地依偎在思念之人的胸膛,却未曾察觉自己的胸口早已破开一个空洞,再也无法愈合。
      这里早已是一座死城。纵使世间真有无所不能的神明,此刻也已无能为力。
      我跟随穆青登上城南唯一幸存的瞭望塔。
      远方,青色的结界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燃烧着烈焰的箭矢,而无相孽凝聚而成的巨树遮天蔽日,蔓延的菌丝吞噬了归德的城墙,如同一个正从盒外窥伺的庞然巨物,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吞下这顿迟来的盛宴。
      “煌木也给了你同样的答案么,小青。”
      “嗯。必须用烈火彻底净化这片被污染的土地……包括土地上所有被感染的生命。”
      “……小青,晋川曾说,仙魔之战时,煌木下令屠尽映山都所有百姓……难道当时……”
      穆青望向天际,声音低沉,“没错。当时的魔皇阿戈里亚斯已被寄生,情形与如今的归德如出一辙。煌木最终以烈火焚毁了映山都的一切,并再次落下石钉,只为彻底净化那片被怪物玷污的土地。”
      我心头一紧——难道是落羽山那根熠石石钉?
      穆青转过头,温热的手掌轻轻托起我的脸,“嗯,就是你和尾巴见过的那根石钉。”
      “糟了!我把里面积蓄的仙力全都吸收了,魔界会不会再次遭殃?”
      “不会了。”穆青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又隐含着某种冷寂,“煌木耗费百年净化魔界,早已确保怪物被彻底清除,不必担心。况且钩星已经回到了故土,不是么?”
      “他……他有能力对付那些怪物吗?”
      “当然有。”穆青将我揽入怀中,倚着墙垣坐下,“他的仙力极为纯粹,虽远不及你,但对怪物而言也堪称致命。”
      “你……你都没怎么接触过他,怎么会知道?”
      “傻瓜,”穆青轻笑,“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早已了解彼此了呢。”
      我靠在穆青胸膛上,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心下暗忖,难不成我真的混合了钩星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穆青才会对钩星的能力有一定“感知?”
      “照夜,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必须回一趟灵璧城。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
      “你要去做什么?”
      “去把煌木积攒的仙力——全部带走。”
      我震惊地望向穆青。他目光坚定,不像在说笑。
      “你要带走源涡池里的仙力?”
      “嗯。煌木四百年来积蓄了海量仙力,原本是为了维持结界和支撑灵璧城运转,供修仙者强化修为所用。可惜他的仙力并不纯粹,大多数修仙者难以快速炼化,导致仙力不断堆积,甚至凝结成那般黏稠的状态。”穆青轻叹一声,在我耳边落下一个吻,“这次修复结界时,我感知到了——我们的仙力性状极其相似。我可以带走他的仙力,用来对抗无相孽,或者……膣藟。”

      “可……可渊寂怎会同意你带走那样庞大的仙力?”
      穆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眼中澄澈的泪光让我的心猛地揪紧。
      “你……你要利用凤琤公主,是吗?”
      “对不起,照夜。”穆青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乖乖等我回来,好么?”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别去好不好?用我的仙力不行吗?我也有很多啊!”
      穆青轻轻抚过我的唇,摇了摇头,眼中同样闪着泪光,“你不能再暴露了,照夜。你太特殊了……体内近乎纯粹的仙力,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答应我,别再轻易露出自己的小尾巴。”
      心痛如绞,仿佛千万根细针扎进肺腑。我在穆青怀中放声大哭,我从未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分别。
      “别哭,”穆青轻声哄着,“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你会变心吗?”
      穆青摇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颈间,“你也不要变心,好么?”
      “那……你要快点回来。”
      “好,一定。一定。”
      穆青当夜便离开了归德城。在得知这片土地早已死去后,任何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消灭无相孽,阻止它向化西与天翮蔓延。
      与仙军合作,已成无奈之举,也是最后之举。

      我在弥漫着苦涩草药气的营地里找到了阿米。这个往日机灵的小丫头,此刻正跪在泥泞中,用那双本该玩耍的手,一遍遍为伤员擦拭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尽管——已无需如此了。
      守军统帅绫洪靠坐在残垣边,当我瞥见他左臂的惨状时,呼吸骤然一滞——整条手臂的血肉已被啃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而几缕猩红菌丝正从包扎的纱布缝隙中缓缓探出,诡异地蠕动着。
      它们,竟成了维系这具身躯最后的、绝望的生机。
      “哇,照夜姐姐!”阿米抬头看见我,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目光落在我颈间,微微睁大眼睛,“守月卿大人……把月信石交给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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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只有5个收藏……还掉了一个,又是爆哭的一天。但攻会坚持写完这篇文,怎奈,越写越多呀,:-D。虽然文风比较轻快,但内容,又逐渐有些沉重了呢,毕竟面临的是这样一个难以战胜的敌人呀。加油呀↖(^ω^)↗照夜。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