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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流言与未拆的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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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野父亲要来的消息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小满心里漾开圈浅浅的涟漪。周日晚自习,她盯着生物课本上的“动物应激反应”发呆,总想起周六他说“不想回”时紧绷的侧脸,像根被拉满的弓弦。
“在想什么?”后桌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背。
林小满回头,撞进周清野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手里捏着支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颜料——大概是中午又去天台画画了。“没什么,”她把课本往怀里抱了抱,“在想煤球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中午去看过了,”他说,“给它换了新的荷叶垫,还剩小半碗猫粮。”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奶糖,“给你,昨天的橘子糖好像有点酸。”
奶糖是草莓味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珠光。林小满接过来时,听见前排有人“咦”了一声,转头看见张昊正冲她挤眉弄眼,还偷偷比了个“爱心”的手势。她的脸瞬间红了,把糖塞进校服口袋,转身时差点撞到桌腿。
周清野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低头翻开林小满的生物笔记,忽然发现夹在里面的黑猫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片小小的牵牛花花瓣——浅紫色的,和他相册里那片很像。
晚自习下课铃响,林小满收拾书包时,听见张昊在走廊里跟人起哄:“哎你们知道吗?转学生周清野好像是被北京的学校开除的,听说还跟人打架呢!”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怎么不像?你看他整天冷冰冰的,肯定心里有鬼!”
林小满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她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在走廊拐角堵住张昊:“你胡说什么呢!”
张昊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愣了一下才嬉皮笑脸地说:“我就随口一说,你急什么?难道被我说中了?”
“周清野人很好,他才不会打架!”林小满的声音有点抖,她想起周清野给煤球换药时的小心,想起他画里举着听诊器的猫,“你再乱说,我就……”
“就怎么样?”张昊往前凑了凑,故意压低声音,“林小满,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喜欢一个被开除的……”
“你闭嘴!”林小满抓起书包就往张昊身上砸,却被他抓住了手腕。两人拉扯间,书包里的《动物解剖学》掉了出来,封面的兔子解剖图摔在地上,书页散了一地。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有人还拿出手机拍照。林小满的脸白了,手腕被张昊攥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松开她。”
周清野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冷得像结了冰。他拨开围观的同学,走到张昊面前,眼神里的寒意让张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周清野,你别以为……”张昊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清野冷冷地打断:“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的目光扫过林小满,没有安慰,也没有关切,只有一片疏离的冷:“还有你,林小满,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这句话像盆冰水,从林小满头顶浇下来。她看着周清野转身离开的背影,挺直的脊背像块拒绝融化的冰,刚才还攥在手心的草莓奶糖,突然变得又硬又涩。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说“自作多情”,有人说“活该”。林小满蹲下来捡散了的书页,指尖抖得厉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解剖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学楼的,只觉得夜风特别冷,吹得脸颊生疼。路过校门口的便利店时,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罐冰镇的西瓜汽水——是周清野上次偷偷放在天台的那种。
汽水瓶上凝着水珠,冰凉地贴在手心。林小满走到学校后墙的老槐树下,靠着树干慢慢喝着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尖锐的甜,像刚才周清野那句“别多管闲事”,刺得人心里发疼。
她不明白,明明周六还一起分吃西瓜,明明他会画举着听诊器的猫,为什么转眼就变得这么冷?难道张昊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被开除的?
汽水喝了一半,林小满忽然看见天台的方向亮着盏灯——是她放在纸箱旁的小台灯,晚上给煤球换药用的。她心里一动,擦干眼泪,悄悄绕到教学楼后,顺着排水管爬上了天台。
铁门没锁,虚掩着。林小满推开门,看见周清野正蹲在煤球的纸箱旁,手里拿着那本旧相册,指尖在母亲的照片上反复摩挲。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煤球好像有点发烧。”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刚给它量了体温,比平时高半度。”
林小满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周清野站起身,转身时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我……”林小满攥着汽水瓶,指节发白,“我来看看煤球。”
她走到纸箱旁,摸了摸煤球的耳朵,确实有点烫。黑猫虚弱地“喵”了一声,往她手心里缩了缩。
“可能是昨天的西瓜汁溅到伤口了。”周清野从背包里掏出碘伏,“我给它消消毒。”
两人蹲在纸箱旁,一个按住煤球,一个涂药,像上次换药时一样默契,却又多了层说不出的隔阂。药涂完了,谁都没说话,只有台灯的光晕在地上晃。
林小满站起身,把手里没喝完的汽水放在水箱上:“给你。”说完就往铁门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林小满。”周清野突然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刚才在楼下,我不是故意的。”
林小满的背僵了僵。
“我爸要来的事,让我有点烦。”他继续说,“张昊说的那些话,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夜风从铁丝网钻进来,带着远处的蝉鸣。林小满攥紧了书包带,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原来他不是真的冷,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把她护在麻烦之外。
“煤球明天要是还发烧,就带它去宠物医院。”她的声音有点哑,“钱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说完,她推开门跑下楼梯,没看见周清野站在天台边缘,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罐没开封的西瓜汽水,直到瓶身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袖口。
第二天午休,林小满犹豫了很久,还是拎着猫粮上了天台。铁门推开的瞬间,她看见水箱上放着两罐西瓜汽水,都冒着丝丝凉气,旁边还有张纸条,是周清野的字迹:“昨天的事,谢了。煤球退烧了。”
林小满拿起一罐汽水,拉开拉环。气泡在阳光下炸开,带着清甜的西瓜香,像极了周六分吃的那盒西瓜,甜得让人心头发软。
她走到纸箱旁,煤球正趴在荷叶垫上打盹,精神好了很多。她摸了摸猫的头,忽然发现纸箱里多了本生物练习册,翻开一看,是周清野的——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遗传题我教你,你教我认动物骨骼,成交?”
林小满看着那张纸条,忽然笑了。她掏出手机,给周清野发了条消息:“成交。对了,昨天的汽水太甜,下次买橘子味的。”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清野的回复:“好。”后面还跟了个小猫挥手的表情包。
阳光落在汽水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小满靠在水箱上,慢慢喝着汽水,觉得这个夏天的风,好像又变得温柔了些。那些关于“被开除”的流言,像汽水里的气泡,看着吓人,其实一戳就破,根本抵不过天台的阳光,和身边那个人藏在冰冷外表下的,一点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