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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缘起-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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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因为是周末,两人都不用上班,白天正好陪楚晔出门散心,本来姬水千打算回公寓住,第二天早上再过来,奈何洛星河一吃过晚饭就开始耍赖,找尽了各种理由不肯走。
姬水千明白他的心思,又好气又好笑。洛星河在她面前从来不掩盖他孩子气的一面,就像此刻,他腻在沙发上,神情委屈地喊脚疼。
“你脚疼那我来开车。”
她没好气地说,其实已经心软了,只是不想这么快就妥协。
“可是下了车也要用脚走路。”
洛星河揉着脚踝,开始夸张地呻吟起来。
“明天要上班的,而且我在这边真的睡不好。”
第二天上班的确是个问题,洛家的房子在郊区,距离两人上班的地点都很远,再加上早高峰堵车,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虽然她早去晚去,哪怕是直接旷班都无所谓,但毕竟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况且人多嘴杂,她可不想成为别人午饭时的谈资。
洛星河一时语塞,认真想了会儿,最后得出结论:“那我们明天请假吧,今晚我守着你睡,你要是睡不着,或者不想睡,我们就聊天。然后明天我们再回家睡他个天昏地暗。”
这样的事,他们之前也做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天如此——晚上在校外的出租屋彻夜不眠,以此对抗噩梦的侵袭,第二天再回到各自的宿舍蒙头大睡,日夜颠倒。
长期的作息紊乱让两人双双面色苍白、目光呆滞,以至于一向很看好洛星河的辅导员也提醒他去做个身体检查,担心他有什么隐疾。
一想起那时的情形,姬水千便感动得垂泪。
假如换做别人,还会不会像洛星河一样,哪怕看不见任何希望,依然愿意陪着她无休止地煎熬下去?
应该是不会的,谁能接受一个只能看不能碰,夜夜被噩梦惊醒歇斯底里哭叫的伴侣呢?
除了一个洛星河。
洛星河当真掏出手机开始编辑请假短信。
他当然知道姬水千这两天没睡好,在他睡得迷迷糊糊间,好像还听到过几声压抑的哭泣。
其实经过他们的自残式对抗后,她梦魇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渐渐能够接受一些身体上的亲密接触。甚至在来到君阳之后的某一天,她一言不发地在他洗澡时走进浴室,疯狂而主动。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没有做安全措施,事后也没有,他猜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然而怎么问也不肯说,一个劲在他身上点火,轰地一下就断片儿了,只剩下本能,从被动变成主动,不知餍足。
结束后他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她冷静下来之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会不会又开始噩梦缠身?
谁料除了稍微有点反弹的梦魇频率和最开始几天的心事重重之外,姬水千竟然是真的开窍了一般,洛星河感觉自己被一块大馅饼砸中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
他哪里知道,并不是姬水千终于摆脱了十多年来笼罩着她的心理阴影,而是从那天开始,她意识到她一直以来的如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压抑真是毫无意义。
“我的假已经批了。”洛星河举着手机在姬水千眼前晃了几下,“你也赶紧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吧,别忘记了”。
见她仍是不动,索性拿过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别犹豫了,先请了再说,你不好意思开口,那我来帮你发。” 他以为她顾虑着工作,“你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是你家开的,瞧这班上的多么矜矜业业、风雨无阻,连下班之后也老是忧心忡忡若有所思。”
“你再这样,我不许你上班了啊,乖乖做我的洛太太……”
就在洛星河拿起手机凑到自己眼前的短暂过程,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来,进来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好像是一串数字。
还没等他看清,姬水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扑过来抢走了手机,仓皇之下脱口而出:“你别碰我手机,假我自己会请!”
洛星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本来两个人相处,免不了会接触到对方的通讯设备,他自己是毫不在意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女朋友面前讲究什么隐私。
而姬水千照理说应该也是不在意的,毕竟在这之前,虽然处于尊重,他不会刻意去翻看对方的手机,但偶尔帮忙接个电话,或是拔一下充电线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洛星河隐约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只当是她这两天没睡好,心情难免焦躁了些。
这头姬水千握着手机调整了下坐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举在一个既没有完全背向洛星河,又不会被他看见屏幕内容的角度。
那是一串像乱码一样的数字,又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其实就算被别人看到,也只会被当做垃圾短信。
但姬水千本能地害怕被洛星河看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痕迹。与其说担心被对方看出端倪,更多是不想让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进去洛星河的生活。
大概也算是掩耳盗铃的一种吧。
她来不及担心方才的反常举动会不会让洛星河产生怀疑,赶紧点开短信。
洛建斌是个很谨慎的人,从来只会在她的上班时间召唤她。他还是有几分顾虑洛星河的感受,可是跟他的禽兽行径比起来,这一丁点的在意是那么讽刺和可笑。
她不知道洛建斌这次又想玩什么。
短信的内容,是叫她明天上午10点去酒店房间。
姬水千明显的感到不对劲,不过她并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洛建斌的话通常只需要照做或者想办法达成就可以了,况且,洛星河还在旁边看着。
她不知怎的,突然烦躁极了,一颗心就像被谁揪住了,连着七经八脉一起使劲地拽,脑袋也跟着发懵。
刚刚的口不择言带来的尴尬仍在持续,她该怎么跟洛星河解释?还有……解决这两难的问题。
想到这,委屈像潮水向她涌来。洛建斌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她也许正跟洛星河在一起,情人怀孕了无法满足他的□□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要折磨她?
罢了,野兽的逻辑,正常人怎么可能明白。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以洛星河的安排为由拒绝洛建斌,或是说服洛星河,明天照常上班。
洛建斌自然还是顾全大局的,只不过欠他这一次,日后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去偿还。
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可不是那变态的嗜好。随便使些整治人的手段,足够令她跪地求饶。
“你别闹了……”她索性不再压抑心里面那股郁气,“我明天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上次去交的申报材料被驳回了,说是有资料不合格,期限就在这几天了,时间很紧。”
姬水千的话半真半假,面不改色地编造着最真实的谎言——材料被驳回是实,时限临近是虚。
跟洛建斌这样的人相处久了,难免受到一些影响。
说影响似乎也不恰当,应当说是被逼的。
“那……”洛星河低头思忖,面露一丝难色,倒是丝毫不怀疑女友的这番说辞,反而有些心疼起对方来。
“今晚可以住这儿,但明天我肯定得去公司。”她赶紧补充道,见他仍没反应,又说:“等我把这事搞定了,再找机会请假陪你,好吗?”
“跟这个没关系……”洛星河抬眸看她,话说出半截就没了下文。
她以为他是不乐意了。
当然,心里的不痛快是有的,说好的忙里偷闲、美好的二人世界……就这么因为一份劳什子的文件泡了汤,洛星河许是一时之间还没从落差里回过神来。
不过他茫然中还惦念着的,并不是姬水千所认为的被她放鸽子的不甘不愿。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你说啊,别爱理不理的。”姬水千推搡了他一下,不耐地问,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邪火。干脆把她劈成两半了好不好,一半随便洛建斌怎么糟蹋,一半清清白白地陪在洛星河身边。
“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安排吗?非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说给洛星河听的还是给并不在场的洛建斌,也许都不是。
“你明知道在你家我不可能睡得好,但是因为你想,我也愿意配合。难道我不想休息,非得给自己没事找事吗?我有什么权利拒绝,我算什么啊,凭什么要别人考虑我的感受——”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今晚是不是应该回去。你这两天睡着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顿午觉,明天又硬要去上班,真当自己是小仙女啊。”洛星河无奈地解释,眼前这个突然红了眼圈歇斯底里的女人,她的敏感多疑、她的一触即发、她的极度缺乏安全感,都源自于记忆深处根深蒂固的恐惧。
他对她既疼惜也包容,又时常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恼怒。
但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也比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强。
“那你怎么不说,你不搭理我,问也不说……你就是生气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哇一声哭出来,“而且你还怪我……我都说了今晚就住这儿了,还要我怎么样,那些破事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说不上来究竟为什么哭,小小的误会在一瞬间发酵、膨胀,不,大概连误会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只是一根极细的缝衣针,不小心掉到地上,恰好旁边有一只被充到了临界值的气球,被针尖轻轻一触,便“砰!”地炸裂了。
被怀中女友胡乱捶打着的洛星河抬头对靠在二楼栏杆上向下探视的楚晔做了一个“没事”的口型,示意楚晔不要作声干涉。楚晔轻笑,表示理解,默默回了房间。
姬水千的力道不算小,粉拳砸到洛星河身上带来短暂的钝痛,他还是抱着不撒手,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较真了,连声安慰:“好了好了,是我反应迟钝,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不要再难过了……”
闻言,眼泪更是决了堤似地一股脑往下淌,嘴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嘟哝地说对不起、其实一点都不想什么的。
“没事的没事的,我都明白。你这两天天心里不舒坦,忍着怪难受,发泄出来就好了。”
洛星河发现,他越是道歉,姬水千就哭得越是撕心裂肺。
他不敢继续开口,只得紧紧地拥住她,时不时替她擦掉濡湿的泪痕,除了轻啄她的面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真是奇怪,在别处都没事,一到这边就睡不好?今晚换个房间试试?”
本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姬水千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渐渐平息了眼泪,改为了低声啜泣。
“不要换房间,没用的。”哭得太久,嗓子有些哑了,闷声闷气地开口,竟有些娇嗔的意味。
“可能是床的问题,或者是阁楼的顶太低了,让方姨帮我们把书房收拾一下好不好?”他哄着。
“不好,我不要去书房……不去……”她抓住他的手臂拼命摇头,话语间带着点颤意,眼见又要哭出来了,他只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书房跟主卧都在二楼,中间隔着一间小茶水间,说是书房,其实只比主卧堪堪小上一两个平方,同样是个套间,只不过将外面那进小的用作了书房,都是些零碎的老书,还有楚晔从老房子搬过来的洛星河的旧课本和一些年岁久远的小物什。
这间屋子平时基本无人问津,就连方姨,也只是隔上个把月才进去洒扫掉一些积尘。洛建斌就是在这间书房里,将姬水千逼至狭窄的墙角,在她终于无路可退的时候,附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的味道还是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