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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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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泽斋’是宋家的正房大院,院子里有两棵亭亭如盖的菩提树,秋风习习,碧绿的叶子依旧鲜活如初。
正对着月亮门的,是‘春泽斋’的正堂。正堂里摆了一张紫檀木长几,上面供奉着一尊菩萨,画珐琅三足炉里长年积累香灰,稳稳的立住三根已经烧了大半截的檀香。
宋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潜心念着一本《金刚经》,听到方妈妈说时辰到了,宋老夫人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由方妈妈搀扶着站了起来。
宋老夫人时常歇息并不在正堂,而在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的靠背坐褥,老夫人踩着脚踏径自坐了上去,一等大丫鬟金缕忙斟了茶上前侍奉,“老夫人喝茶。”
宋老夫人接过来喝了半杯润了润嗓子,抬头看向金缕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有什么话就说,支支吾吾可不是你一贯的性子。”
金缕为人聪明伶俐,在宋老夫人跟前侍奉了两三年,就深得老夫人喜爱,从一个小丫鬟荣升为‘春泽斋’里的一等大丫鬟,可见其本事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她性子爽快,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今日却支支吾吾起来,倒让宋老夫人很是好奇。
“奴婢刚刚听说了一件奇事,和二小姐有关。”金缕将小茶盘递给身后的小丫鬟,走到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揉起了肩膀。
老夫人刚刚跪在蒲团上念了一个时辰的经书,肩膀早就酸了,被金缕的纤纤十指一捏,酸痛感立刻消失了大半。
宋老夫人虽不喜陈月娥,但对宋瑶这个孙女却是满心欢喜。她膝下只有宋珩、宋琬和宋瑶三个孙子孙女,所以待宋瑶也如嫡出一般,衣食住行上都是和宋琬一模一样。
一想到宋瑶竟生了那般心思陷害宋琬,宋老夫人就觉着心寒,眼眸半眯,冷冷笑道,“奇事到了她身上就算不得奇了,你且说来听听。”
“那老夫人听了可不许生气,要不然就都是奴婢的过错了。”金缕顿了一顿,又道,“今儿玲珑去厨房拿糕点时,在路上碰到了二小姐。老夫人你猜怎么着,咱们家一向弱不禁风,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喘不上气来的二小姐,今日那一双三寸金莲好像生了风一般,一眨眼就没了人影。”玲珑初形容时,金缕还不相信,直到几个亲眼看见的小丫鬟都这样说,金缕才半信半疑,但还是觉着不可思议。
宋瑶的弱症是从胎里带出来的,青州府里几位有名的郎中都说只能好生养着,却是好不了的。可看今日这情形,宋瑶的弱症已经不治而愈了。
若是真的自愈了,也只能说宋瑶福气好,若是——那便要另提的。做了十多年的戏,也真是难为了她。
金缕暗自揣度,却不敢明说出来,只将玲珑亲眼所见如实回禀。
方妈妈听了很是吃惊,“金缕姑娘,这玩笑话可不能乱说。”
“妈妈,就是给金缕一百个胆子,金缕也不敢拿小姐的事开玩笑,若是妈妈不信的话,不如唤玲珑进来一问。”
金缕这话也是说给宋老夫人听的,不管二小姐是否做了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情,小姐就是小姐。她们做丫鬟的,绝不能乱嚼小姐们的舌根。何况宋老夫人更疼爱二小姐一些。
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冷,方妈妈连忙唤了玲珑进来,又细细问了一遍,这才将信将疑询问老夫人的意思。
宋琬带着明月和红玉到了‘春泽斋’,迎面看见玲珑从宋老夫人日常歇息的耳房中出来,宋琬提着衣摆上了台阶,笑嘻嘻的同玲珑说话,“玲珑姐姐,祖母可在屋里面呢?”
清脆的声音透过碧纱窗落到宋老夫人的耳中,宋老夫人微微一愣。方妈妈忙让人将宋琬请了进来。
看到宋琬纤弱的身影,宋老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日宋瑶来‘春泽斋’哭她无心为之的时候,她竟然相信了,还让宋琬饶恕宋瑶一回。
宋琬走到宋老夫人跟前温文行上一礼,才挑了下首一溜玫瑰椅坐了,疏离之意尽显。宋老夫人抬头看到宋琬眼眸中淡淡的笑意,只觉得万千均石头压在心上。
宋老夫人张了张嘴,才觉得苦涩极了。她一定是伤透了宋琬的心,要不然这孩子怎么不同往日一般与她亲近了?
宋老夫人刚要抬手让宋琬往她身边坐,就听守门的丫鬟进来通传陈姨娘和二小姐一起过来了,宋老夫人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宋瑶欢欢喜喜的叫着‘祖母’进了耳房,抬头看到宋琬也在,脸色微微一变,径直走到宋老夫人身边坐定,撒娇道,“祖母,咱们今天晚饭吃什么呀,有没有瑶儿爱吃的糖蒸酥酪?”
陈月娥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微敛眼眸,规规矩矩走到跟前屈身行礼,扭头看向宋琬,目光最后落在宋琬额头上包扎的白布,带了些歉意道,“都是瑶儿不好,走路也不知道看看脚下,误踩了大小姐的衣摆。说到底还是妾身的过错,是妾身没有好好教导瑶儿,还请老夫人和大小姐一定要相信瑶儿,瑶儿她本性单纯,并不是有意要害大小姐摔跤。”
说完看了一眼宋瑶,只见宋瑶姣好的面容上渐有泪滴滑落下来,惨白的小脸上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抽搭搭的跪到宋琬面前,“姐姐,瑶儿真不是有意的。祖母惩罚瑶儿,瑶儿也受了,可请祖母和姐姐相信,瑶儿真是无心之失。若是瑶儿说了一句假话,就让瑶儿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伺候姐姐。”
陈姨娘也跪下哭道,“老夫人,大小姐。瑶儿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她整日憋在屋里抄写经书,就是为了求佛祖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青茵躬身将手中一叠厚厚的蔡伦纸呈到宋老夫人面前,宋老夫人拿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果然是经文。
“琬儿,你怎么看?”宋老夫人脸色不好,扭头询问宋琬的意思。
宋琬正看戏看的乐呵,听到宋老夫人问她,还微微一怔。眼见着宋瑶抽抽搭搭的声音越来越弱,宋琬还真怕她抽过去,于是站起来扶起宋瑶,亲热的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早就知道你是无心之失,根本就没有怨过你。”
宋瑶刚要开口,宋琬拍了拍宋瑶的手继续含笑道,“妹妹莫要再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姐姐早都忘了。你看看你,因为这件小事又把自己的身子弄的这么瘦弱,就是妹妹自个不心疼,祖母和姐姐也难过,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宋瑶诧异的望了宋琬一眼,不确定的道,“姐姐说的是真话?可妹妹今日去‘风荷院’找姐姐,姐姐为何——”
宋琬这才明白陈月娥和宋瑶闹得是哪一出,于是未等宋瑶说完,惊奇的道,“我倒不知道呢,原来妹妹来过?”
宋琬拿出手帕亲昵的给宋瑶擦去泪痕,又将事情的经过给宋老夫人说了一番。
看看抽抽搭搭的宋瑶,再看看笑意盈盈的宋琬,宋老夫人的怒气‘腾’的一下升到胸口。使坏心眼的委屈的不行,真正受了委屈的却不敢计较,还要安慰那个使坏的。
看着宋琬纤瘦的手腕,宋老夫人这才发现宋琬竟比宋瑶还要瘦弱一些。这些年她心疼宋瑶身有弱症,总是对宋瑶要好一些,竟忘了宋琬的身子骨也不太好。
宋老夫人想起来宋琬小时候身子瘦弱,受一点风寒就头疼脑热,但她总是很乖巧,再苦的药都不皱眉头喝下去,就是因为害怕她劳心。
绿荷进来问要不要开饭,打断了宋老夫人的思绪。宋老夫人扭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方点了点头,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安设桌椅,捧饭安箸,一时间热闹非凡。
用过饭,已是酉时。夕阳西坠,万丈余晖撒在遥遥天际,灿丽无比。宋瑶和陈月娥先行离开了‘春泽斋’,临走的时候问宋琬要不要一起回去,宋琬坐在玫瑰椅上,说要在老夫人这儿再吃些茶。
此时桌椅已撤,宋老夫人坐在正面榻上捻着一串碧玺佛珠,小丫鬟捧了茶盘过来,宋琬接了一盏轻轻地小啜几口。
宋老夫人看向宋琬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歉疚,“琬儿,你是不是还在怪祖母?”
宋琬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宋老夫人,“祖母说什么呢,琬儿为何要怪您?”眼眸一垂,又不知所措的道,“琬儿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祖母您生气了?”
宋老夫人看着宋琬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心头一揪,“琬儿——”宋老夫人微微哽咽,许多宽慰的话涌上喉咙却说不出口,最后却说,“好孩子,你妹妹她胡闹了些,你是姐姐,要多担待她一些。”话一出口宋老夫人才发觉自己在说什么,面色一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琬心头一寒,勉强笑了笑,“祖母说的琬儿都记在心里。”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天色已晚,祖母也早些歇息吧,琬儿明日再来看您。”
宋老夫人抬头看到宋琬的左额角包扎着一块白布,脸色更是难看,她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