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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五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 ...

  •   “那么这是备选的住所安排……”希尔德看着电脑运算后提供的选项,喃喃说,“环境安静,容易提供保护,什么——?”
      几分钟后秘书官用即时通讯联络了总参谋长。
      “阁下,下官知道这是您的安排。”她努力在参谋长前保持冷静,但声音仍显出激动, “昨天下官在场,公爵阁下并没有同意您的意见,而这……”
      “伯爵小姐,”奥贝斯坦冷淡地说,“我昨天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他切断了通讯。
      “……”
      希尔德叹了口气。她把目光转回到屏幕显示的文档上,在“地点条件”一栏里,赫然用红色字体列着:
      “方圆十公里内无人居住。”
      数千光年外。
      夏日的奥丁。
      等待那个笑起来有些淘气的黑发年轻人的,将是一个完全寂静的巨大囚笼。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莱因哈特打量着沙发上把自己蜷成一团的银河最高智将,心情真是难以言表。他目前为止总共见了杨四次,倒有两次是从这样的情景作为开场的。这纵然有他没有提前通知就径自前来的缘故,但最为帝国最高执掌者,他可没有明确的“和同盟败将聊天”的时间表……还有,难道不是这家伙自己没有时间地点形象的睡觉的缘故吗……
      有意思的是,每一次见面时,这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战后初见时,杨是一个在言辞方面有些笨拙的普通人,略显疲惫,眼里闪烁平凡的憧憬,几乎让人失望。然而同盟的通缉传来后,他处变不惊,思维慎密,在几分钟的通讯时间里就布下了方略,不动声色间把奥贝斯坦都套进了圆圈里。
      他还没回过味来,再次谈话时,杨看起来又像是个胸襟广阔的思想家,理想到迂腐,眼睛看到几百年之后,面对着曾为之献身的人民的诋毁,不惊不恼,眸光清澈,信仰始终坚定。
      终于,莱因哈特步步紧逼,看到了这个男人挫败的眼神——然而奇怪的,这仍然不是他预料中的样子。那些交替着表现出来的冷淡,忧伤,愤怒。感觉都很混乱,让人完全找不出头绪。
      温和的,尖锐的,笨拙的,睿智的,坚定守护的,无奈示弱的……军人,学者,平凡人,思想家,……这些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又或者,你到底有多少个能探索的方面呢?
      他很庆幸:如果当时没有留下杨,他能看到的恐怕只是一个单薄的温和侧影。但现在,尽管又有了好几次接触,他仍然没能把握住这个人性格的任何方面。
      真是……难以理解啊……你就不能睡床吗……
      莱因哈特环视了一圈凌乱的客厅和睡着的屋主占据的沙发,为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跳跃起来的思想略微黑线。他走到客厅一角人工光线明亮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
      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杨都处于帝国的掌控之下。莱因哈特却没有要监控他的生活的意思(他的部下或许有)。窃听或盗取文件这类的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根本不屑于通过卑劣的手段来了解对手。
      但此刻,莱因哈特确实好奇地拿起了写字台上的一张稿纸,无关任何深远想法,因为——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补充,”一种舒展的,笔画收尾处略显慵懒的字体在抬头处写道:“与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谈话。”
      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有种很奇异的感受。他当然无数次在报纸上,公文里,部下的报告间看到自己的名字封号。但这是头一回,他亲眼看到它被这样用优雅的手写体漫不经心地涂在纸上。
      当然他知道,每一天,整个银河系里都会有无数的人在不同的场合提到他,以不同的心态写下他的名字。过去是这样,将来也必将如此。无论现时和后世的人如何评说,他都毫不在意,也绝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不过写下这行字的人,恰巧是仅有的几个,他想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法的人之一。(“最尊敬的对手”,杨这么说过,但那实在是太敷衍了。)
      所以当他发现文章的内容只是关于12日两人就亚里斯提德的谈话,并没有对个人的评价时,竟有一丝失望。

      “其实要反驳的话,还有更直接的说法。”舒展的字迹用一种朴素的口吻写道,莱因哈特似乎可以看到黑发男子坐在自己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从地球历西元前几百年至今,垂历近四千年。漫长的岁月里审判他的国家和人民都不可知了,只有他的名字和事迹,仍被保存下来,流传至今。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提到他时想到的都是民主——若真要那样,或许反而是种遗憾了。但即使大部分人认为他的行为愚蠢,把他当做笑话,只要他仍然存在,那么总有一天会有人从尘埃中翻出这些故事,从中读出自由,梦想,和永远的对真理的叩问。
      “提到流传,并不是重视后世名誉的意思。何况建立强大的专|制帝国,也未必不是不朽的功勋,只是自古能与刀剑相抗的唯有坚定的梦想,而那些沾满血汗的脚印之后,也总要有人追随。
      “这么说话,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笔迹补救似的说,“我当然不能说自己就是能接过长征火炬的那一个。只不过,如果这漫长过程中需要我付出汗,或者血,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问我是不是有怨恨不满,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当然可以抱怨政府的懦弱腐朽,或人民的轻信易转,这对我们的理想事业,又有什么用处呢?诚然我不愿意看到追随海尼森长征的人民在自由广场上对独裁者欢呼,但强制人民不能选择专|制,似乎也不是民主的所为。
      “我们所能说的,不过是我们做得不够好,以致于我们失败时,甚至得不到市民的泪水。
      “人道主义和政治原则,究竟哪个要置于哪个之上。在自由和生命形成矛盾的时候,我们是否有资格为了虚幻的理想,而造成更多的流血呢?也许宇宙中是存在永恒的真理。不过以我的短手臂,是接触不到了吧……”
      之后有另起的两段话,语气略有不同,笔迹也更凌乱,似乎是后面加上去的。
      “适合自由的环境,难道只会让自由堕落吗?①”
      “形成地表最坚硬的结晶体——钻石,需要地壳最强大的压力。那么,要孕育人类精神中最重要的东西——对抗权|力及暴|力,希求自由解放的精神,也离不开强者的压抑吗?②”
      后面署的日期是二十六日晚,是杨对他示弱之后。那语气似乎有些迷惑,但是……

      莱因哈特把纸张放回桌面上。
      他再次被拒绝了,甚至不是亲耳听到答句。虽然这篇随笔不是写给他看的,逻辑中也有跳跃矛盾之处,但中心思想很明确——坚持和不屈服。
      这令人愤怒的不屈服,令人无可奈何的不屈服,令人费解的不屈服。
      同盟到底给了他什么呢?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莱因哈特有些烦躁地把那些稿纸推倒一边,动作大了一点,有半张纸片飘落到他面前。
      相比之下显得凌厉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
      “即使自由只是一种梦想,那也是种如果没有它,人类就无法生存的梦想。”③

      这是……什么意思?
      莱因哈特一惊,倏地回头去看沙发上的人。杨的侧脸隐在黑发的阴影里,毫无动静。
      “喂!你开什么玩笑!”莱因哈特几步跨到沙发前推他,“杨提督?杨提督!”
      杨只有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
      “杨?杨!”莱因哈特拽着他的肩把他半拉起来。
      黑色睫毛似乎颤了一下,杨发出微弱的□□声。
      “你听得见吗?杨威利!”
      “听到了啦……”对方模糊地在他手里抱怨道,“尤里安,再睡四分三十秒,我肯定起来了。”
      ……
      莱因哈特把又陷入沉睡的魔术师扔回沙发上,觉得难得地神经衰竭,眼角直跳。
      “你这家伙……”他无力地说,“到底是怎么指挥军队的?”
      “也不是我想的……”出乎意料地,某人含混地回答了,头埋在手臂间。“要是有人想干,才不会丢到我头上……”
      什么话!
      “仗可不是想打就能打胜的!”莱因哈特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扒拉开,心里数着帝国吃在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混蛋手里的败仗。
      “打胜了又怎么样……”杨无意识地接着,仍然闭着眼睛,“还不是……被扔了……”
      “原来你难过?”莱因哈特怔了一下,“你那么坚持,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呢。”
      “我又不是神……”对方半梦半醒地嘀咕着,皱着眉毛,“可是,要是连我都放弃的话……就彻底没有了……”
      “……”莱因哈特端详了同盟名将的睡颜一会儿,把沙发上的毯子扔回到他身上,“我刚才真以为你自杀了。”
      “死亡嘛……尤里安。”杨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喃喃地说,“那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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