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林雾诗

1、第一章 素缘

　　她忧郁的脸上沾满了诗句。
　　我看着她站在我面前就像是看到了一首诗。光线很刺眼，她向我走来就像梦中的女神，我不想让我的□□接触到她的灵魂，会产生一种飞溅，让她染上一丝灰尘。
　　我把她当作我梦中的匕首，冷冷的眼睛里射出寒光。她的眼睛也是匕首，冷冷的，像一束光。在我看来，这个女人有着特殊的经历，她成功地攫取我的灵魂，而我的□□早已湮没无闻。
　　暗色的时光里，一切都在倒退，轮回远远。我以为在梦中的起点，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梦中的相逢，弥散在大雾里，我竟看不清楚。她只有轮廓，但她眸子里的光，那样闪烁，这个女人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我穿过阴暗的过道，过道的尽头和进口都是白色的光，她从这头走到那头，我便知道我这一生爱的人是她了。

　　大巴车行驶到长江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燕子矶公园一向游人不多，这天更显得冷清，又是临近傍晚。林萧从大巴车上下来，只觉得一股清寒，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是今天旅行的最后一个站点，逛完燕子矶公园以后，司机就要把大家送回旅馆了。林萧以前从来没有报过什么旅游团，只有这一次，还不是为了最后再看一看南京，回味一下自己读师专时候的生活。

　　燕子矶公园，和平路，长江。以前读师专的时候，经常在这一带流连。天色变得暗淡下来，风景竟显得稀薄，空气中有一种暧昧，那是年轻时候的爱情故事。长江边有过多少爱情故事，林萧的眼睛里总是含着一股诗意，星星点点地闪耀，她眼中的灯火，开始通明起来，夜渐渐地来临。南京就是这样一个暗淡素雅的城市，含着一种氤氲，总像在雾气中一般，那远处的山峦似乎若隐若现。

　　天快黑了。导游讲解完燕子矶公园和长江之后带大家逛了一圈，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林萧站在昏暗的长江边，看着远处的灯火倒映在水里，望着天边暗淡的云彩，总觉得恍若梦中。

　　这半明半暗的时刻，一个人的生活竟然失去了重心。灯火笼罩下的身影，被压得低垂，人的渺小与自然的庞大形成可怖的张力。天穹阔大，江水浩渺，而自己渺小得旁若虚无。又是在这种黄昏的时刻，林萧陷入了一种忧郁。多么轻柔的黄昏啊，暗淡的幕景中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而自己总是落落寡合，像一个灰色的影子。

　　长江，燕子矶，和平路。当夜幕降临，昏黄的路灯下，老南京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林萧以前就听人说和平路这一带是南京大屠杀的旧址，很多老房子都拆了，而和平路的却没有，这里的房子还是民国时候建的。

　　古老建筑，夜幕降临以后更显得凄清黯淡。林萧看着这满目的古老和凋敝，觉得越发清冷无助，她的感官是完全张开的，能够感觉到世事的沧桑和历史的变故，古老的建筑在诉说着悠远的故事。如今这老房子里住着的人又有几个能够感受到那种古典和氤氲。他们无法捕捉到历史深处的秘密，终日劳作，吃饭、睡觉，无法捕捉到历史深处的秘密，而林萧望着路灯下的古老建筑，一下子将思绪飞得很远很远，以直觉去感知到历史深处的幽怨，这种感觉无法对他人诉说。穿着短袖、挺着肚子走过的男人，身材纤细、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他们路过这里，跟没有路过一样。

　　美，就是这样被忽略的。古典之美。林萧的眼睛会说话，她如此凝神地望着路灯下的古老建筑，专注得出了神。那纤长的脖子，显得脆弱而可怜。

　　林萧专注的样子吸引了一个男孩的注意。林萧专注地望着古老的房子，那男孩子专注地望着林萧。她的眼睛里装着什么样的秘密？嗯，她在捕捉一种历史的神秘。这种美丽和知性让我觉得着迷。我以前在生活中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只有在小说里，在电影里。她美丽的背影，吸引我的注意，而那双温柔的眼睛让我知道，她有着过人的智慧和不同寻常的秘密。

　　洛丽塔。爱玛。安娜·卡列尼娜。她的脸长得很漂亮，但有点像小女孩，不是洛丽塔。她的声音在轻轻抖动，走路的时候衣服裙子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身材不是很好。我见过的女人多了，这没什么了不起，漂亮的女人比她多的是。

　　路灯照在她的脸上，像是燃起了火苗。眼睛上像沾了水晶和雪花，说不出来的清澈和寒冷，跟这个肮脏可恶的世界保持了一种张力。她的脸很漂亮，这足以让每一个看见她的男人想入非非，可是她眼睛里带的雪花会让那种肮脏的东西消失，这就是她的魔力。

　　脖子。她的脖子也很漂亮。难以形容的高贵和优雅像是长颈鹿。我猜她是一个老师。我猜她从事的是世界上最光辉的职业，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善于观察。玛雅可夫斯基，安娜卡列尼娜。既然长得漂亮，那她一定也很邪恶，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邪恶的。她的眼睛带着雪花，但只要我轻轻的点破那一层纸，她就会变得跟其它人一模一样。啊，我们这可恶的世界不就是这样肮脏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我曾经幻想过，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一见钟情遇到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下子深深的爱上了她，要跟她一辈子都不分开了。一见钟情是多么狗血的事情，对于男人女人来说，爱情究竟在哪里？只有欲望是真实的，年轻人总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为什么人要有欲望，没有欲望就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断子绝孙，所以爱情和欲望都是很重要的，可是这种东西是那么的恶心，我很排斥。啊，我是个冷淡患者。我也不断扪心自问，也许是书读多了吧，对这个世界就很挑剔。这不喜欢那不爽，现在的女人只看钱，有房子有车就肯嫁，没钱啥都不是，呵呵，我什么时候才能毕业？都到三十几岁了。这30多年也不容易呵。一个人寒窗苦读，孤苦伶仃，竟然倏忽之间过了二三十年。

　　所有漂亮的女人都该死。老师。有点像老师又像学生。反正就是跟这个社会脱节了，没有这个社会的脏。反而还好。她的眼睛很漂亮，脸也长得很漂亮，给我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不是要满足我那可鄙的欲望，而是要给我带来心灵的抚慰。我看到她我的心就动了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就是疯狂的窥视和意淫，漂亮就是带来这种作用的。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就跟玩偶一样，漂亮的娃娃。可惜现在的女生年纪太小还不能体会到这一点，总是妄自尊大，以为自己了不起，拿了点工资就觉得自己要上天了，要主宰这个社会，让男人宠溺自己。有点可笑，弱者的姿态就是这样的。男女平等也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是我们男人的。女人长得漂亮身材好不愁前途，长得丑的本事再大也没用，这就是现实。现在的女人都在追求独立自强，我可不应该传播负能量。那她呢？她也在追求女性独立吗？是不是也是很有想法的那一种？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了不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好看吗？人人都长了眼睛、鼻子、眉毛、腿和脚，是审美视觉的问题。我能说我很讨厌这个世界吗？恨不得把整个地球都炸了。呵，龌龊的世界，大自然却很漂亮，女人也是，除此以外都是垃圾。

　　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漂亮女人是很正常的。读到博士又怎么样？我还是会见色起意，还是摆脱不了生理规律。学习再多知识，懂得多少道理，有什么用呢？三纲五常，道貌岸然，看到一个漂亮女人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什么大道理，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出现，我的魂魄就要被带走了，跟所有男人一样。啊哈，这到底是谁安排的？会有这样的事情！人不能跟自己的天性做斗争，这是自取其辱，我们用爱情来欺骗女人，女人嫌弃我们没有钱，给了我们沉痛的一击。

　　林萧感觉到有人看她，便往那个方向望过去，才发现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生坐在石头上打量自己，眼睛里闪着光。那男生留着短短的胡子，板寸头，大眼睛。白短袖，灰短裤。让人一看觉得很不起眼，仔细打量起来却觉得也还行。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让林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林萧不再专注“品读”古老的和平路，而是转过身来坐在离男生不远的另一块石头上。那男生不再向林萧张望，低下头玩手机。

　　长江边的风就这样吹着，江水的声音心痛而忧郁，声音越来越响。林萧不再关注那个男生，用心听起江涛的声音来，一浪高过一浪。是风的声音，是江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林萧觉得时间好像不早了，往四周一看，同一辆大巴车上的人好像还都在这附近，零零散散的，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机，坐在江边休息。林萧看了一下时间，刚好六点，来这里竟然已经一个小时了。导游还没有过来喊大家，她在哪？难道睡着了不成？身边又没有个熟悉的人，想问也不太方便，陌生人，除了那个男生。可是也没有跟她讲过话呀，那就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会儿，林萧发现大家还是保持原样，导游还没有过来，有点按捺不住，林萧肚子有点饿了，想吃晚饭。林萧回过头去寻找刚刚见过的那个男生，他还在那里玩手机。林萧看他一眼，那个男生也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林萧又把目光收回。其实不止林萧，大家也都坐不住了，毕竟已经到饭点了，导游竟然还没有过来招呼大家。有一些年老世故的人已经开始嘀嘀咕咕，抱怨自己花了钱却没有得到好的服务，打算等那个导游来了以后，旁敲侧击地说她一顿，让她长点记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已经不约而同地从导游离开的那个方向开始张望，希望能够快点看见她的身影。没想到盼来的却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男子，后面还有三四个跟班，都穿着蓝色的制服，打着领带，戴着警察一般的帽子，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部门，天色比较暗了，路灯那么昏黄，大家也看不太清楚。只是远远一看，来的几个人应该大有来头，惹不起也躲不起。来的男人叫宾朱，是附近这一带管事的，因为流感的原因，宾朱要求大家在这个地方停留三天，不然的话有可能会对流感的传播造成影响。总之，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建议大家就地停留三天。

　　宾朱建议大家最好还要上交手机，这样方便管理，并做出承诺，三天以后会派人把手机送过来还给大家。防止流感传播而不得不就地停留三天，这大家都能接受，理由正当也说得过去，可是上交手机就让人难以理解，流感和手机有什么关系？可是既然有关部门提出了要求，那么大家如果反抗的话肯定不太好，万一人家算计自己，又是自己吃亏，毕竟大家都是小老百姓，没钱没势，所以凡事还是多听话为妙。大家尽管心里嘀咕，还是打算乖乖上交手机，就地停留三天，然后再做打算。

　　杜富成看人群里面也没有个带头的，就打算自己“强出头”。跟这位不知道哪个部门来的领导点头哈腰了一番之后，就亲力亲为收集在场所有人的手机。一分钟之内，各种款式、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手机就全部收到了宾朱的手中。宾朱带着这一打手机上了车，走之前跟大家挥手告别并安抚大家的情绪，表示一定会如期归还，希望大家能够积极配合，就地停留三天，防止流感的扩散。

　　一席推心置腹的即兴演讲之后，宾朱就命令司机开车，一转眼消失在马路的尽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人们还目送着宾朱的离去，杜富成更是毕恭毕敬，恭送这位不知道哪个部门的领导。

　　天色如此暗淡，手机又被收走了，还要在这个荒凉的长江边待三天，林萧想想都觉得害怕，身边都是一些陌生的人，可是有什么法子，事情已经这样，只能硬着头皮过下去。看来只能和这车上的陌生人结识一下，不然的话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如果离开长江边的话可能会有人上来阻拦，毕竟流感就是命令。那就和身边的这些朋友相处一下吧，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转瞬之间，不仅仅是林萧，车上下来的大部分游客都开始细细打量身边的同伴，总觉得越看越亲切，分分钟就开始称兄道弟、亲如姐妹。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仿佛早就是认识多年的老友。林萧看了看这里也有好几个年轻人，包括刚刚那个拿大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男孩。那男孩虽然也一筹莫展，但还是加入了集体之中，不想被孤立，正在和身边的年轻人一起谈论着什么。

　　我们免不了有这样的时候，所有人围成一个圈，亲密得仿佛一家人。我们围成一个圈，被友谊包裹，被爱融化。时而谈论年轻时候的爱情，青春、文学、理想，海阔天空地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也有太接地气的时候，比如吃什么喝什么。

　　“你好，我叫宋三白。”

　　林萧正在东张西望打量周围的人群和环境的时候，那个穿着白T恤的男孩却走了过来。

　　说实话，林萧不擅长和男生打交道。她也避免跟男生讲话，一跟男生说话就觉得脸红心跳，好像别人都在看着自己，生怕别人以为自己跟说话的男生有什么。

　　“你好，我叫宋三白。”宋三白见林萧没有反应，有点尴尬，但看着她那双温柔美丽的眼睛又温和地说了一遍。

　　林萧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面红心跳得更加厉害。

　　“噢，你好你好，我叫林萧，认识你很高兴。”

　　“嗯，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当然，你随便坐，别客气。”

　　宋三白长叹道，“真是倒霉啊，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什么三天就地隔离，这个我也认了，关键是把手机收走就太过分了，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萧哼地一笑，附和地说，“确实是这样，有点奇葩呢，但也没办法，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

　　“对呀，这不老天也很那啥吗？让我可以多跟你说几句话。”

　　林萧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人也太直接了吧。

　　宋三白见林萧没有回答，就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开始问林萧是做什么的。林萧说自己现在是中文系的学生，之前是手语老师。

　　“手语老师？你会手语？”

　　“嗯”，林萧谦虚地微微一笑。

　　“多么好的职业啊。那你现在怎么又变成学生了？都已经是老师了，怎么又当起学生来？”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说来也话长。”

　　“我是博士，西京大学地质学专业的。”

　　林萧觉得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首先她并没有向宋三白提问他是干什么的，其次就算是博士也没有必要这么高调吧，再次竟然这个男生是个博士。看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林萧觉得有点好笑，便扑通地笑了起来。宋三白不知道林萧的笑点在哪里，但看她笑起来的样子那么漂亮迷人就觉得心醉神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竟然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这是怎么了？刚才就已经六点多了。现在都快八点，南京这地方什么时候天这么晚黑过，还是夏季时令，搞什么鬼？林萧心里直犯嘀咕。宋三白还没有走，还待在林萧的身边，总是想说点啥。林萧觉得他很讨厌，为什么还不走？本来自己还想在手机上看会儿书。这个男人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了。对了对了，自己刚才就饿了。被宋三白这么一打搅都快忘了，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饿得更加厉害。于是从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面包出来，打算分给宋三白一点。

　　宋三白看林萧拿出来的只是小面包，肯定吃不饱，就大方地拿出来一大包泡面，说要泡给林萧吃。

　　林萧问，“你自己难道不饿吗？”

　　宋三白说，“没事自己还有吃的。”

　　宋三白去开水间给林萧打水。打开泡面桶的盖子，麻利而熟练地撒上调料，盖上泡面的盖子，耐心等了五分钟，然后面带着甜甜的微笑，把一大桶泡面端给林萧。林萧很不好意思，宋三白连声说没事，“这有什么，给自己的女朋友做事情非常乐意。”

　　林萧恨不得钻到狗洞里面，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女朋友了？又气又恨，但对他端过来的泡面又不得不接受，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

　　吃着宋三白泡的泡面，林萧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开始和宋三白打趣。

　　“一包泡面也想谈一个女朋友？”

　　“对啊，一包泡面。”

　　“你可真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你是这世上少有的奇女子，哦不，是又奇又美的美女子。当你抬起高贵的头颅，打量那古老而辉煌的和平路时，我的心就在发抖。”

　　“抖什么？”

　　“我可能爱上你了。”

　　“切，你也太容易爱上一个人了。”

　　路灯更加显得昏黄，照在宋三白的脸上，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不像是男人的眼睛，竟带着一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