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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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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纪光神情决然,幽幽道:“算了,也是无奈之举。告诉你吧。”
原来,纪光此次下凡本是欲解决一件身关自己仙誉的大事。就在半个月前,西南一带,一个名为盘竹的偏远州府中,自己五座大大小小的庙竟然一夜之间被烧了个精光。向来香火甚旺的运道星君从未遇到这种事情,正欲寻个机会下凡查看,转眼又得知,临近盘竹州府的春宁的六间庙宇也全被烧个精光。
偷闲中的纪光得知这个消息,一骨碌从仙椅上摔了下来。战乱年间,烧砸庙宇的情况屡见不鲜,可如今是太平盛世,自己的香火几天内接连不明缘故的损失,要是传到别的神仙耳朵里,几千年的老脸还往哪搁。
纪光急忙下凡查看,刚到人间又想起了常延今晚归西,若错了时辰,让黑白无常带走他,那大崇可就玩完,遂又连忙赶到这边。这东一脚西一脚,忙晕了头。竟把华阳帝君嘱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才出现了适才天降鸣音催促自己赶紧回天庭议事的尴尬局面。
常延点头,恍然大悟,“仙子的意思是让在下去西南查清庙宇被焚一事?”
纪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常延心想,自己从化作金身到离世,前几年年困于深宫大院,后几十年又拘囿山野荒洞,虽说半点用也未管,也算问心无愧了。如今借此机会,既可以领略大崇的民俗风光,还有机会保佑当朝天子顺利治国,何乐不为!
常延十分干脆的应下。
纪光亲切的握起对方的手,笑容灿烂。“常延你修行八十八载,又有灵气加身,想必法术也说的过去。我就不再废话了,一切小心。”说罢便转身要走。
常延急忙拦下,“仙子,不,星君!在下不会多少法术……”
纪光皱眉回头:“那你……身手总归还凑合吧?”
常延略显局促,挠头笑笑:“说来也惭愧,在下打小就笨手笨脚,要不也不会上个台阶都能打翻琉璃盏……”
纪光:“八十八年欸,你都干啥了?”
“荒野求生。”常延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忏悔……”
纪光:……
纪光叹了口气,在手心划了一张神符,道:“那你先根据神符的指引去找这两个人。他俩虽说不是脑袋多灵光,但总归也能助你一臂之力。”说罢递与常延。“还有其他问题吗?”
常延一时想不出,摇摇头。
纪光也不再墨迹,转身腾云起雾就要离开。常延看着远去的纪光,一拍脑袋,想起还未问如何再见,遂大声呼喊。
纪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幻忽不定,“放心,等我办完事,会去找你的!还有别叫我仙子,叫我星君!”
半晌后,夜恢复了原本的宁静祥和。
纪光给的神符,发出微弱的灵光,挣脱出常延的手掌,飞到常延面前。
“小神符,你是让我跟你走吗?”
神符将一角化为一个小脑袋,点了点头,转身朝前飞去。
常延惊奇不已,赶紧跟上去,黑暗中没瞧见脚下的石头,被绊倒在地。
小神符听到声音急刹住,回头看向常延。
常延摆摆手,示意无碍。毕竟这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从常延记事起,自己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五彩斑斓。归根到底,还是自己总是与原无故的各种摔跟头有关,轻则淤青,重则骨折,反正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常延想破脑袋也没搞清楚是何原因。
不过今日他了然了,他是盏灯,只有一个腿,不摔才怪。
看着周围漆黑一片,常延猛然想起,如今是不是也可以同琉璃灯盏般一同照明。
他爬起来,伸出手,学着适才纪光的模样伸出手指轻点额头。
半晌,一切如初。
合着并无一点用处呗。
见常延愣在原地,神符回过身,变幻成一个巴掌,猛地疾飞而来,啪的一声,拍到常延脸上。
常延捂住脸,欲哭质问,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发出红色微光。
兴奋的他,赶紧跟上飞远的神符,顿悟:原来是如此,灵力是这样用的!
三天后
傍晚时分,坐落在大崇最南边的某个偏远村落。
适时春意正浓,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空气中混杂了甜丝丝的香气。几位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从山上下来后,正坐在村头的树墩子上谈天侃地。
“听说最近咱这地界好像出现了啥怪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村民问道。
此话一出,其中那位精瘦的樵夫,一拍大腿,喝道:“娘的!要不说你问对人了呢!”剩余的三个人一瞧,这其中还真有点稀奇事不成,连忙围上去。
原来,那精瘦的樵夫名叫田五。体格瘦弱,干活总比别人慢些,就有早出门先下手的习惯。昨日天还未亮,那田五照常出村上山砍柴去,谁知行至半山腰,对面不远处的另一座山的山林间,隐约有一团蓝色的光。田五以为是自己眼花,搓了搓眼,那团蓝色的光就霎时间变成了黄色,下一秒又突然成了绿色。
那田五祖祖辈辈在这片山林里长大,小时候即使听说过什么鬼火狐妖引诱吃人的邪话,总归以为是唬小儿的。自己长大后靠山吃山,从未碰见此等怪事,恰巧那日阴天,天光迟迟不出现。田五心里发毛,对面那诡异的光亮竟逐渐有了人的形状,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背起斧头往山下窜。
连滚带爬终于回到山下的田五,回头一瞧那团诡异的光也朝山脚猛冲下来。未等他反应过来,那诡异的光骤然消失了。田五长舒一口气,正欲朝村返回,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息的声音。田五心中暗暗叫娘,猜不透今早是招了什么邪,只好先窜到一块大石头后躲了起来。
只见一个浑身破烂,头发凌乱的乞丐,像是被什么东西追一般,摇摇晃晃的朝北边跑去了。
原来是个疯子。田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见那青年早就一溜烟跑远,自己也赶忙回了村。回到家中,他将今早的怪事将与妻子,妻子以为丈夫又故意偷懒编瞎话,不由火冒三丈。
谁知今日一早妻子去隔壁五水镇上探亲,带回来一个细思极恐的消息。
五水镇子上的人疯传,说前些日子西边盘竹城的几座庙,不知什么缘故半夜三更的起了大火,等被发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庙被大火吞噬。衙门当晚根据线索捉到了一个满口胡言的疯子,却盘问不出半点有用信息。后想着是几间不同地方的庙宇一同被毁,一人之力太牵强了些。也没有确凿证据,就只能先把那疯子给放了。
谁知就在当晚,毗邻的春宁州府里的六间庙也在某个夜晚烧了个精光。这次有了目击者,说是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从火光里跑出来。第二日消息传回盘竹府衙,那边才意识到怕是放走了纵火真凶,但一夜之间,相隔近百里的两地,怎可能是一个人所为。可除此之外,也别无线索,只好再次下令抓捕疑犯,却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那田五的妻子听闻此事,立刻想起那日丈夫的遭遇,不觉后怕,回家后连忙叫上丈夫去土地庙烧了纸钱。
田五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讲与周围人,引的几人一阵倒吸凉气。
说话间,田五见一身穿淡紫色衣袍的少年,背着一个藤筐,正朝村口走来。不知是不是自己又眼花了,他隐约看见少年浑身发出微弱的光芒。等到搓了搓眼再睁开时,对方已经走到面前。
是的,此人正是常延。
本就腿脚不甚利索,还是在荒山野岭赶路,常延一路上不知摔了几个跟头。昨日清晨,一符一人拌了几句嘴之后,神符气不过故意给常延选了条捷径。没错,捷径就是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滚到山底的常延彻底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只见神符正趴在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常延起身,奇怪的是自己毫发无伤,连衣服都依旧如新,甚至还没有之前跟头摔倒严重。难不成是自己慌乱之中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法术?他想想这经历觉好笑,便与神符握手言和,一人一符继续赶路,现下终于见到了人烟。
众人见少年容貌俊朗,面目柔和,笑问道:“敢问各位乡亲,此处是何地?”
适才听完田五所述,本还心里发毛,现一个陌生人来到他们这个鲜有外人拜访的村子,几人心里咯噔一下,一时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常延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问了一遍。
田五觉得面前之人瞧着不像坏人,便试探道:“你是何人,为何不知道此地,还要来这作甚?”
常延笑笑,一一作答:“在下名叫常延,是个游方道士,本想寻一故友,结果在山里迷了路,这才走到这里。”
几人面面相觑,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见对方态度亲和,回答的也未不妥,几人便也放松了些,回道:“小道长,这里是山荔村,你所寻故友怎么称呼?”
常延有些难为情:“萍水相逢忘了问名字,只知道对方也是位道士……”看向斜上方点头的神符,突然神符闪烁。
常延心想要找的人应该不远了,连忙补充道:“大概就在附近。”
田五挠了挠头,片刻不太确定地回道:“非要说附近的话,西边的五水镇子上倒是有一个道士,不过……”
常延:“居士但说无妨。”
一旁络腮胡的村民继续道:“不过应该是个空蒙拐骗的假道士,之前给人算命出言不逊,还被揍了一顿。”
另一名村民笑道:“我倒是听说他有些法力在身上,不然是如何被人追了五条街都没被抓到的呢?”
众人相视,捧腹大笑。
常延听着对方说那道士的极不靠谱,暗暗想到了纪光口中的“不太灵光”,这不就对上了嘛!
田五道:“不知那位是不是道长要寻的,不过可以去五水镇打探打探。”手指往西一指,“那条路直走就是。”
常延伸手把暂不稳定的神符够了回来,谢过几位后朝西去了。
几人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由眉头紧皱。
“他刚刚是不是一直在跟天上说话?”
“我也瞧见了,八成也发癔症了吧,听说今年初好多地方的人都莫名其妙发了癔症。”
“可惜哟,这么年轻……”
一个时辰后,常延终于出现在了五水镇的镇口,眼见天色即将暗沉,在外的人们陆续赶回镇上,常延也忙跟着进了镇子。
走进镇子,常延终于明白为何这个镇子叫做五水镇。
五水镇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五条清澈的溪流自南边的巍峨山峦蜿蜒而下,汇聚于此。月光下,五条溪流如同五条银色的丝带在镇子中穿梭过各种别致的小桥,流淌到每个角落。
常延站在桥上看着眼前道路两旁灯笼摇曳着温暖的光芒,为归家的人指引着方向,他好似重返人间,心中泛起暖意。
突然,胸口的神符发出强烈的光,常延赶紧将其取出。
想必,就在这里了。
常延正欲拉住路过的人询问一番,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激动到破音的“陛下——”
常延一激灵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身穿道袍模样的少年从桥的另一端飞奔向自己。
这个身影,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这是……闵溶!常延看清了少年,哦不,准确说是少女的模样。
闵溶,原本就是常延流落在宫外时,一同乞讨的伙伴。因年纪比常延小些,幼时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常延讨饭吃。
这闵溶打小就是女生男像,到比少年常延还英气几分。外人打眼瞧去,还以为俩兄弟,胆子大的闵溶逐渐不满足沿街乞讨,便带着常延坑蒙拐骗起来,结果一粒米没见着,差点被人打死。
直到常延被宫里寻回,常延不放心闵溶,便也将她带回皇宫,成了自己的大伴。再后来常延出走,二人就再未见过。
闵溶扑通扑过来,抱住常延的大腿,涕泗纵横:“陛下!真的是你!闵溶终于见到您啦!”
众人见状赶紧闪躲开,蹙眉摇头:这个江湖术士怕是又发癔症了。
“原来纪光口中的人就是你!”常延眼眶泛红,替对方擦去眼泪,才发觉这八十八年后的闵溶竟然一点都没变。
闵溶抽泣着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常延。
原来当年常延闯下大祸后,带着琉璃碎片跑出了宫。宫里以为常延是畏罪潜逃,太后便下令不许皇家再提起这个懦弱无能皇帝,立刻将王位传与怀王。
可打破琉璃盏的皇家并未迎来什么灾难,反而在常延走后顺风顺水。
于是闵溶不相信常延是没有担当的国君,便与当年常延的贴身侍卫乌灵一同逃出宫去寻找常延,谁知二人苦苦寻了多年并无踪迹。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二人夜宿一运道庙中,恰好许下早日寻得主子的心愿。
谁知纪光刚巧来凡间讨酒喝,听到这二人的心意,定是情深义重之人,与一般信徒贪求无厌的思想大相径庭。一时好奇,就现了真身。
纪光借着酒劲告知二人,常延就是掌管皇家气运的琉璃盏,一时怕是寻不回了。见闵溶和乌灵声泪俱下,心有不忍,遂略施法力于酒中,三人举杯畅饮通宵以解忧愁。
翌日,二人醒来时纪光没了踪影,想起昨晚经历,到摸不准是真是假。去河边洗了把脸,看着水面上倒映出少男少女年轻的面容,这才惊奇昨晚真是神仙下凡,让二人他们回到了最后一次见常延时的模样,不由双双感激涕零,决定不找到常延誓不罢休。
兜兜转转,谁知八十八年后,竟在一小镇相遇。
常延听罢心中万般滋味,他拉起闵溶:“可怜你们,因为我受了这般磨难,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闵溶摇头:“陛下为国爱民,真心天地可鉴!”
二人正沉浸在一时的喜悦里,桥头传来一声粗犷有力的男声呼喊闵溶。
二人回过头与对面的男子对上目光。
“陛下——”男子一怔,也飞奔而来。
“乌灵!”常延再次激动的落泪。
三人站在桥上,一会大哭一会狂笑一会扼腕唏嘘,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躲闪,心道:得,这下传染成仨了。
正当三人往家走去,空中得神符再次剧烈抖动起来。
闵溶和乌灵这才发现常延头顶上还悬着一道神符。
常延欣喜:“你们能看见!”
闵溶点点头,解释道:“大概是喝了时运星君仙酒的原因,除了不老,我们还好似有了一丝法力。”
说着打了个响指,乌灵一跃而起,如蜻蜓点水般立水面上在那里。
“乌灵的武功变得强劲了不少,而我,”闵溶说罢伸手掐算起来,“也似乎真的有了洞察万物的神算法力。”
常延眼中露出惊喜。只听对方问道:“陛下是从西边来的吧!”
常延:“……呃不是,是东边。”
闵溶摆摆手:“有时会法力不稳啦~”
乌灵跳回桥上,一脸真诚,摊手补充道:“有一次闵溶掐指算出娄员外命不久矣,被娄家下人追赶了五条街。”
闵溶:“闭嘴。”
乌灵置若罔闻:“结果几年过去了,娄员外都娶了四房小妾了,还生龙活虎——”
闵溶:“闭嘴!”
乌灵腆着脸继续道:“陛下,要不是我出门买菜,闵溶——”
闵溶火冒三丈,猛猛一拳拳怼在乌灵胸口,话如飞珠:“夸你几句,你还真以为你盖世无双了,哟哟哟,我都懒得说你那个破烂掌法,要不连树杈都劈不开,要不让你贴个春联连墙都给我拍塌了!”
说着转头可怜的望向常延,哭诉道:“陛下,大年夜的,我在寒风中砌瓦修墙啊!”
乌灵:“我那也是法力不稳!”
常延苦笑:“那这样说你们到还互帮互助。”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常延:“没有没有,但还有默契哈哈。”
再次异口同声:“屁!”
常延无可奈何,赶紧转开话头:“要不我们还是先看一下神符吧?”说着身手取下神符。
二人:“好的,陛下。”
闵溶:“离我远点!”
常延后退一步。
乌灵:“陛下,不是说您。她只是看不惯我。”
闵溶眼看就要再次发作,常延立马打住,钳住二人的手,看向手中的发出诡异黑紫光芒的神符,当下在常延手中抽搐的愈发猛烈。
常延眉头一皱,自打下午靠近五水镇之后,已经出先过好几次这样的状况,只不过这次最为强烈。
闵溶道:“神符靠近法力存在的人和物,便会发出柔和的光亮,当下这并不正常的光如此剧烈,想必镇子里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了法力。”
常延点点头,想起赶来的路上打听到的庙宇诡异失火案:“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